如果你讀過金庸名著《天龍八部》,那你一定對那個大部分時間裏是個反派的鳩摩智印象深刻:卻又是以一個聰敏且頗可愛的天才形象留在讀者心裏。

01 高光出場

鳩摩智的出場就頗隆重,很有“先聲奪人”之勢:

保定帝素知大輪明王鳩摩智是吐蕃國的護國法王,但只聽說他具大智慧,精通佛法,每隔五年,開壇講經說法,西域天竺各地的高僧大德,雲集大雪山大輪寺,執經問難,研討內典,聞法既畢,無不歡喜讚歎而去。保定帝也曾動過前去聽經之念。

可見“大輪明王”鳩摩智在佛學上的造詣實在非常之高。當時大理國也是佛學昌盛之國,歷任皇帝多有避位爲僧的,保定帝也動過前去聽經之念,說明鳩摩智高僧之名實在非同凡響。

再看他前來大理天龍寺索取鎮寺武學祕籍六脈神劍時的拜帖:

黃金打成極薄的封皮,上用白金嵌出文字,乃是梵文……金套中抽出信箋,也是一張極薄的金箋,上用梵文書寫……箋上梵文也以白金鑲嵌而成,鑲工極盡精細,顯是高手匠人花費了無數心血方始製成……

小小一張信箋卻如此奢華,可見鳩摩智在吐蕃地位極高,待遇極好。同時也顯出,其性情張揚,傲氣外露,且“鑲工”越是“極盡精細”,就越顯其浮躁做作,卻似難與高僧大德的應有之象相稱。

當然,正式出場的鳩摩智還是很有氣場的:

段譽心想:“這位大輪明王不知是何模樣?”悄悄側過頭來,從枯榮大師身畔瞧了出去,只見西首蒲團上坐着一個僧人,身穿黃色僧袍。不到五十歲年紀,布衣芒鞋,臉上神采飛揚,隱隱似有寶光流動,便如是明珠寶玉,自然生輝。段譽向他只瞧得幾眼,便心生欽仰親近之意。

段譽飽讀詩書,目力自然比尋常年青人更高,但他也被鳩摩智神采吸引,“只瞧得幾眼,便心生欽仰親近之意”,可見確實儀採非凡。

02 高手時間

不過,此時的鳩摩智其實還算不得高僧大德,而只是一個武學天才。

他說是來天龍寺交換武學祕籍。既是交換,當然是必須你情我願。在鳩摩智那兒卻不是。

眼看提議用少林寺七十二絕技中的三門絕技來換取六脈神劍劍經未遂,他接着就拿大理與吐蕃兩國的邦交加以威脅。

這是典型的“大棒加胡蘿蔔”政策啊!這哪裏是高僧所能爲、所當爲?

這時鳩摩智就放棄他刻意展現的“高僧”形象了,回到了“大盜”的本質。

不得不說,在武學上,鳩摩智的確是個天才。使“火焰刀”單挑天龍寺六大高僧(枯榮、本因、本觀、本相、本參加上臨場剃度的原保定帝本塵)合力使出的“六脈神劍”,竟然還能居上風。如果不是枯榮大師毀去,“六脈神劍”劍經恐怕難逃被搶之厄。劍經被毀,他也能隨機應變,把“活的劍經”段譽給搶了去。臨場反應極快。

其後,鳩摩智因緣巧合,又偷又搶地修習了逍遙派的小無相功、少林寺的易筋經等頂極內功,於是功力日臻化境,日後在少林寺與已得逍遙派真傳的虛竹決戰時,猶能佔得上風。

但是物極必反,正因爲絕學修習太多,進境太急,反而造成內傷,爲最後的失敗埋下了伏筆。

看似最強大之處潛藏着最致命的弱點,此言誠然不虛。

03 高僧歸來

在鳩摩智的夢裏,也許不止一次出現過,他既爲吐蕃護國法王,使國家更加昌盛,鄰邦紛紛臣服,甚至勢壓中原;佛學更加精進,有朝一日成一代高僧大德;武學則能無所不窺、無所不精,成“天下第一”……

也許我們還不能說他是癡心妄想,因爲他確實是個天才。

但是人生是有限度的,既爲肉胎凡軀,那麼“完人”也是不存在的。“心”在超越,“身”在羈絆,所以鳩摩智功力越是催進,內傷越是不斷積聚,終於在一口枯井裏走火入魔,狂性大發,高僧一時成了狂漢。

幸好段譽拯救了他,用“北冥神功”吸走了他全部內力,使他回到了起點——一個人,一名僧。

從他出場到現在離場,從天上到枯井,如當頭棒喝——

“如來教導佛子,第一是要去貪、去愛、去取、去纏,方有解脫之望。我卻無一能去,名繮利鎖,將我緊緊繫住。今日武功盡失,焉知不是釋尊點化,叫我改邪歸正,得以清淨解脫?”

他覺悟了,解脫了。

金庸先生深具慈悲心腸,愛惜鳩摩智極高的智慧,所以這被“貪嗔癡”三毒矇蔽雙眼、被名繮利鎖控制本性的鳩摩智因禍得福,回吐蕃精研佛經,真成了一代高僧。

以此觀照我們普通人的生活,其實也有足可參照處。能力愈強,獲得愈多,獲得愈多,愈難放下,愈不放下,負荷愈重,一不留神便將自己壓垮……

“弱水三千,取一瓢飲”。如果能像盧梭所說那樣,做好能力範圍內的事,便是強大。真是人生苦短,何必想太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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