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46歲才考中進士,寫成的“得意”詩卻讓人無比心酸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
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許多人知道孟郊,是由這首情真意切的《遊子吟》開始的。
孟郊幼年,父親早早就離世了,由母親獨自養活大他們兄弟三人。
彼時安史之亂已經爆發,烽煙戰火,殃及全國。孤兒寡母,在這戰亂的年代裏,又該是怎樣的苦苦煎熬、掙扎求生。
多年以後,孟郊已是知天命的年紀,憶及遠在家鄉的老母親,懷着深深的愧疚與感激,他寫下了這首流傳千古的《遊子吟》。
讀着這首詩,腦海中彷彿浮現出了一位殷殷慈母的形象:
她用手中的針線,爲遠行的兒子趕製身上的衣衫。一針針、一線線,母親密密地縫綴着,怕的是兒子回來的晚了衣服破損。
有誰敢說,子女像小草那樣微弱的孝心,能夠報答得了像春暉普澤一般的慈母恩情呢?
公元791年,孟郊在母親的督促與鼓勵下,踏上了漫漫的科考之路。
那一年,孟郊已41歲。三十餘載的刻苦攻讀,並沒能爲他打開一條仕途通達之路。他落榜了,在一首名爲《落第》的詩中,他寫道:
鵰鶚失勢病,鷦鷯假翼翔。
棄置復棄置,情如刀劍傷。
公元792年,孟郊第二次來到長安,再次應考,卻再次落第。《再下第》裏,他寫:
一夕九起嗟,夢短不到家。
兩度長安陌,空將淚見花。
因爲傷心,一夜間九次驚醒。白日出門,路兩邊的花草,看上去都淚眼婆娑。
淒涼得令人不忍卒讀。
一直到孟郊46歲,即公元796年,他才終於考中進士。
登科後,他再也無法掩飾內心的得意與狂喜,寫下了他詩作裏最輕快也最“得意”的一首——《登科後》:
昔日齷齪不足誇,今朝放蕩思無涯。
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齷齪”,原意是指骯髒,此處指的卻是詩人從前很不如意的處境。“放蕩”指詩人此時內心的自在快活。
“昔日齷齪”與“今朝放蕩”的鮮明對比,映襯出詩人高中進士後的喜不自勝。
往昔困頓的日子再也不足一提了,今日金榜題名着實令我神采飛揚。
迎着浩蕩的春風,我在長安的街道上縱馬馳騁,一日內就賞遍了京城的名花。
那種揚眉吐氣、得意洋洋的情態,令千百年後讀着這些詩句的我們,也一般的爲詩人高興起來。
可是,考中進士並不是孟郊故事的結局。
高中皇榜並沒能改變他悲苦的命運,他依舊到處依人,生活貧寒。
公元801年,孟郊51歲,再次奉母命遠行洛陽,參加銓選,終於獲得了溧陽縣尉這樣一個小官職。
孟郊的生活是貧寒的,可他同時也是耿介孤傲的。
官署裏繁瑣冗雜的事務、官場上虛情假意的同僚,種種繁文縟節、勾心鬥角,都讓孟郊厭倦。
爲了排解內心的苦悶,他常常騎着一頭小毛驢,在山林、城郊裏彳亍,時而悲切,時而嘆息,時而長嘯,時而又自言自語。
終其一生,他似乎少有單純快活的時候。
所有的快樂,都伴隨着貧寒而來的苦悶悒鬱,都伴隨着坎坷仕途的落寞失意。
周紫芝在《竹坡詩話》裏對孟郊的評價是有道理的,他說:“一第之得失,喜憂至於如此,宜其雖得之而不能享也。”
晚年的孟郊,依舊貧困潦倒。可是更讓他痛苦的,卻是喪母喪子之悲。
先是三個兒子數年內先後夭折,再是一直支持陪伴着他的母親也撒手人寰,這樣椎心泣血的沉痛,又能夠向誰訴說呢?
唯有詩歌了吧。
也唯有詩歌,永不會嫌棄他日復一日、悲痛淒厲的訴說了吧。
《杏殤》其七里,他寫道:
哭此不成春,淚痕三四斑。
失芳蝶既狂,失子老亦孱。
且無生生力,自有死死顏。
靈鳳不銜訴,誰爲扣天關。
元和九年(814),孟郊在赴任途中,於河南靈寶暴病而終,就這樣走完了這心酸、悽苦的一生。
仍舊記得公元796年的那個春天,長安城裏繁花似錦。一個叫孟郊的詩人,騎着高頭駿馬,馳騁在浩蕩的春風裏,眉梢眼角俱是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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