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在《夢裏花落知多少》中寫道:“你聽說過有誰,在這世界上,不是孤獨地生,不是孤獨地死?有誰?請你告訴我。”

細想來,世間的確沒有任何兩個生命同時來去,永遠地獨屬於彼此。這樣想來,我們的確都是世間孤獨客,有人能伴我們一程,卻無人能陪我們一生。

今天又是農曆十月初一,在老家風俗裏,這一日俗稱鬼節,所有人都要在這一日爲死去的親人焚燒冥幣,祈願已逝的親人在另一個世界裏安然自在,早登極樂。

原本,對於生死並不曾有太多感觸,總以爲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面對死亡,我們都不應過於悲慼。

三毛早在《歸》中寫道:“其實人生的聚散本在乎一念之間,不要說是活着分離,就連死也不能隔絕彼此的愛,死只是進入另一層次的生命,如果這麼想,聚散無常也是自然現象,實在不需太過悲傷。”

我們總會用這樣的話語安慰自己,可是世間真沒有感同身受這一說,所有離別的悲慼都只能獨自承擔,而安慰的話語總顯得蒼白無力。一如三毛,雖曾寫下如此通透的話語,可面對荷西猝然離世,她還是會悲傷不能自已,險些隨他而去。

你看,這世間的悲傷,總是這般,如人飲水,冷暖自治,一如喝下去的冷水,須得靠着體溫一點點焐熱,對此,別人是愛莫能助的。能自渡的,唯有自己。

早上刷抖音的時候,看到堂妹發的視頻,瞬間淚目。她說,爺爺打電話給她,問她叔叔墳前的紙錢是不是她去燒的。

看到視頻中堂妹強忍着眼淚的表情,想到爺爺在這個特殊日子裏,去叔叔墳前燒一張紙錢的悽然背影,突然莫名心酸,瞬間溼潤了雙眼。叔叔離世已有兩年,似乎是一個轉身的功夫,卻早已陰陽兩隔,從此永訣。

叔叔生前雖然清貧,卻對我一刻也不曾吝嗇。想到那年寒假,開學前叔叔顫抖着雙手,執意要塞給我兩百塊錢的模樣,仍心有不忍,黯自悲傷。

他皸裂的雙手,每一道裂口都充滿了黑色油污,但眼眸裏卻是藏不住的倔強和真誠。兩百塊錢雖然不多,卻是他能力範圍內,能給予我的較多的一筆錢了。

我曾暗自努力,想要回報他付出的點點滴滴,不曾想,他猝然離世時,我卻在回藏的路上,行程已定,未能折返。

我不曾送他最後一程,亦不曾在他墳前焚燒過一張紙錢,可內心的愴然呀,卻一刻也不曾消減。

過去的一年裏,對於生死,我似乎有了尤爲深刻的體會。生命也不過如此,輝煌也好,平庸也罷,最終都依然要歸於虛無,變成荒野裏的一座孤冢,了此一生。

去年,我曾孤身一人挺着即將臨盆的肚子,幾經輾轉,在一場初雪中赴一場思念之約。那次赴約,是我與病重的奶奶此生最後一次相見。

面對茫茫宇宙和浩瀚無垠的時空,我們真的只不過渺小如一粒塵埃,在時間無涯的荒野裏,獨自沉淪。

奶奶因病去世。最後的時光裏,雖然活着卻也極爲痛苦。看到躺在病牀上虛弱到極致的奶奶,我不知道對於這個繁華至極卻又賜予她極大痛苦的世界,她是否還充滿眷戀。我只知道,她十分平靜地說:“我好不了了。”說這話時,她內心的感受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即將失去一位親人時,我內心悲傷不已。

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沒有人能凌駕於這個規律之上,獲得永生。

奶奶生病以後,爺爺總會悄然哭紅了雙眼。我知道,夫妻一世,到了最後關頭,自是難捨。

他曾默默安頓好一切,因爲,一直以來,他以爲先去的會是自己,不曾想身體一直很好的奶奶卻先一步離開。

奶奶去世後,爺爺內心定然是淒涼的。我們都勸他保重身體,把豬賣了,樂得自在。

他的確是照做了,將大大小小的十幾頭豬全都賣了,卻唯獨執意要養着二十多隻雞。

他說,這些雞是奶奶留給他的唯一活着的東西了。

聽到這話,我的眼淚又一次不期而至。

這世間,我們眷戀的東西會有很多,不捨的人也會有很多,可宿命的輪迴裏,我們都註定是孤獨一人,來去赤條條無牽掛。

我曾無數次夢見奶奶和叔叔,醒來後,總是記不得夢中場景,只依稀記得他們曾來過我的夢裏。不知,是否真的存在着另一個世界,而那裏安頓着所有已故的靈魂?

生死似乎是冥冥之中註定了的,逝者已矣,生者安然,如此便是莫大的安慰了。

這一生,我們會遇見很多事,愛着很多人,可當我們忙忙碌碌走完一生的旅程時,才恍然發現,生命旅途中,那些曾爲之癡狂,孜孜以求的,已毫無意義,那些曾梗然於心,無法釋懷的,已無謂得失。生命就是這般,在最後關頭才變得如此通透坦然。

這一生,你愛過恨過的人,痛過笑過的歲月,都無法伴你一生,生命這場單程旅途中,我們都應該學會放下執念,活得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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