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Talk君

圖片均來源於網絡

對於每一個醫生來說,做手術都是一件極其耗費體力和精力的事請,就在前幾天,一段醫生術後“豪飲”葡萄糖的視頻在網絡火了。

醫生名叫鄭濤,當天做了一臺近4小時的腦幹出血手術,直到凌晨才從手術檯上下來。而因爲規定,手術中途不能喝水,手術後的鄭濤表示自己的嗓子都快“冒煙”了,加上又餓又累,就直接喝了一瓶含量5%的葡萄糖水補充能量。

沒想到這樣的一個舉動,引來了部分網友的質疑:

面對質疑的聲音,鄭濤也作出澄清,表示葡萄糖水會算在科室成本。而因爲醫生在術後喝葡萄糖水而引發的質疑,這並不是第一次。

2016年,央視曾報道安徽醫科大學第二附屬醫院的一位醫生,下手術後因爲頭暈癱坐在地上,護士拿出兩袋葡萄糖爲他補充體力的事,結果同樣遭到了網友的質疑。

不過,在這類事件上,絕大多數的網友對於醫生的做法表示十分理解,有的網友甚至表示:

“要是給我做手術,醫生隨便喝,算我賬上,狀態好纔是最重要的,可別餓着眼花”。

而事後白巖松也就此事發表了看法:

“醫生也是人,這水誰付錢?這種質疑不僅不包含對人關切的任何溫度,甚至是冷酷無情。不要說醫生回應這瓶水由科室出錢。在任何一個 8 小時沒喝水的人面前,難道我們不也願意爲他付錢喝這瓶水嗎? ”

每一個醫生都是白衣天使,是生命的守護者,不僅是手術檯上挽救病患的“鄭濤”,還有那些在戰場中救死扶傷的前線救援人員,更是如此。

今天talk君想跟大家分享來自趙一凡的演講,聽聽他在戰火中救助生命的故事。

趙一凡,醫學博士

很榮幸參加一刻talks,我叫趙一凡,我是無國界醫生的前線救援人員,曾經參加在阿富汗的前線救援項目。

因爲我希望大家會感覺到,到底這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作爲一個麻醉科醫生,我已經工作了10多年,而且,我已經是一個副主任醫師。但是,隨着這個醫療的大環境的變化,我的心卻在這個環境的變化當中,感覺到越來越疲憊,我覺得我需要一種改變

所以,有一次我看到了無國界醫生的網站,我很快就被這種動機很純粹,而且富有挑戰性的工作,被吸引住了。我的太太也是一個醫生,她很支持我的工作。有一天我們兩個人一起在看紀錄片的時候,我們兩個人被感動得眼淚往往。在那個時候,我太太跟我說,你如果要去的話,你就去吧。然後,她還陪着我到香港去面試。無國界醫生的招募是需要大量的準備,而且這個申請的過程是比較長的。然後,我的太太就一直陪着我走了這一段。

之後的話,我就贏得了一次實現夢想的機會,參加無國界醫生爲期兩個多月的救援行動,我的太太就在家裏照顧孩子。我想我能夠做成無國界醫生的這樣一件事,我的太太是最關鍵的原因。

無國界醫生是一個建立1971年的一個獨立的國際醫療人道救援組織,這個組織它致力於爲了一些受武裝衝突,疫病、災害所影響的人們。以及一些被排拒在醫療體制之外的人們,去提供一些緊急的醫療救援服務。

我記得剛到阿富汗的那個時候,2013年,經過喀布爾進入到我的目標所在地,就是這個昆都士。在這個旅途當中,我見到那裏的機場、馬路、建築。這一切的一切,就好像回到了我小時候的農村的那個狀態。

可是,唯一不同的地方,這是一個充滿了武裝衝突的伊斯蘭國家。昆都士醫院是一個阿富汗北部的唯一的一個創傷醫院。這個創傷醫院它開有60多個牀位。剛進去這個醫院。也沒有喝水,也沒有喫飯。

一位本地的ICU醫生,他叫做艾斯曼妮,他就給我買了一罐可樂還有一個饢。我覺得挺感動的,我就要還他錢。就在還他錢的時候,這位艾斯曼妮醫生他卻很自豪地擺了擺手,拒絕了我。

他說:Don‘t worry,this is Afghanistan。他就說,這是阿富汗,你別擔心。就好比如大家,我來到北京這個地方。有一個朋友他會告訴我說,你來了大北京,你就不用擔心喫飯了,我給你管飯。

這個醫院中有國際救援人員20多位。分別來自10多個不同的國家。所以,我們那裏就像一個聯合國一樣,大家坐在同一個車上一起去上班的時候。一個車上大概有七八個人的話,起碼是來自五六個國家的。

剛剛到這個阿富汗的那個晚上,就是喫完了饢跟可樂之後。在我洗澡的時候,我的值班手機就響了,我就要馬上要接觸到我的第一個急診手術。這是一個槍傷,腹部槍傷的一個女性患者。然後,這位女性患者她那個腎都打爛了。就要接受一個非常複雜的一個外科手術。這個時候,這個病人已經是失血性休克的狀態。我一進入那個手術室,這裏用的麻醉機這個設備,我以前在國內從來沒見過的,是一個很老式的一個機器。

我用的麻醉藥物,都是我祖師爺備用的這些麻醉藥物,我都沒有用過。然後,在這樣的環境當中,而且我還要跟這些異國的同事們用應用來交流、來合作。結果,那個手術結束以後,我的病人醒過來的時候,他問了我的第一句話說,這手術做了嗎?這個時候我覺得很開心。爲什麼這麼說呢?因爲只有病人覺得很舒服,她好像沒有做過手術一樣,纔會問這麼一句話

就在這樣的一個環境當中,雖然它條件很簡陋。可是,我感覺到,在這裏成功地去做一點事情的時候,我的滿足感是無疑倫比的

在正式地進入到工作狀態之後,越來越忙。因爲那個地方實在是有很多很多的急診,天天都在做大量的工作,這些工作量比我以前在國內做住院總醫生的時候還要忙。

有創傷的其他,有車禍傷的這些婦人。甚至有槍傷的,還有一些老人,以前還有被動物咬傷的都有,什麼樣的病人都有。有一次我們收治到一個警察,這位警察就被當地的反對派的武裝力量,炸彈襲擊,他失去了他的雙腿。我們用盡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從失血性休克當中挽救過來。

但是,沒過兩天,我們又收治了另外一位病人。這位病人他是一個反對派武裝力量的一位士兵,他中了槍,然後我們給他做了一個腹部的清創手術。就這樣,兩派敵對勢力的兩個病人,相安無事地住在我們的病房當中接受治療。無國界醫生就是這樣,他就是能夠不分病人的宗教、政治立場以及種族、國籍,爲病人提供相等的,相同的醫療服務,誰有需要我們就救誰

我記得在我任務即將結束的時候,我們收治了這麼的一個病人,給我的印象非常地深刻。她是一個8歲的小女孩,叫做巴斯敏娜。巴斯敏娜是家裏頭的小女兒,她長得瘦瘦小小的。然後,有一天她跟着爸爸、媽媽去參加一個婚宴。在這個婚宴上,突然間有兩幫人打了起來,他們都有槍,他們就開始互相對打。巴斯敏娜正好在中間,結果,一顆流彈擊中了她的腹部。

她被送來醫院的時候,巴斯敏娜的肚皮,被子彈像刀一樣割開了,她的腸子都流出來了。他的爸爸、媽媽只能拿一張紅色的毛毯把她包住。也許是因爲爸爸、媽媽不知道我們的這個創傷醫院到底在哪裏,輾轉了好幾個小時才把她送到醫院來。這個時候,她的情況非常地危急,我們也是很努力,花了很多時間。我們還給她輸血,大量地輸液,而且我還甚至,把我們庫存的最後一條中心靜脈導管給她放進去了。把我們的很重要的這些設備都用在她身上了。

可是,後來小女孩她在我們這裏度過了她人生最後的8天。在這8天當中,她接受了4次手術。我們用盡了所有的辦法,在她剛做完手術,她第一次接受完手術的時候,她還可以高高興興地第二天在ICU裏頭跟我們聊天。然後,她可以喫香蕉、喫蘋果。可是,到了第二、第三天她的肚子越來越脹。原來,後來巴斯敏娜她發生了腸漏。

而且我們在阿富汗的昆都士,我們沒有氨基酸,沒有白蛋白,沒有脂肪乳,這些在國內最基本的一些靜脈營養的東西我們沒有。但這個時候,她腸道沒有辦法吸收的時候,她傷口又不長,這個腸漏又反覆地發作,最後我們沒有辦法了。我離開昆都士的第二天,她就離開了這個世界。

我還記得當時她爸爸,她爸爸曾經對着我哭。然後,我當時用他聽不懂的英語來跟他講,我給他承諾說,whatever we can do for her,we do。不管我能夠爲他做什麼,我都做。但是,沒有辦法。在這個環境當中,就是充滿了無奈。

我們知道巴斯敏娜離開的時候,雖然是覺得沒有辦法,我們能做的事情太少。可是,在無國界醫生的救援任務當中,我們也能夠體會到,在這個世界當中,我們是可以跟病人,跟病人的家屬,是站在一條線上,一起來毫無保留地對抗疾病

在這兩個多月的當中,完成了500多臺的外科手術。我們的這個醫療團隊很有意思,有本地的醫生,也有來自丹麥、瑞典還有法國、比利時、希臘還有南非、南美洲各個地方都有。所以,我們會非常地喜歡這個團隊,我們在當中結識了很多的好朋友。

還有一位服裝店的老闆,他居然朝着我們哭起來了,說他的家裏人誰誰誰,是在我們的醫院得到了及時的救助,才活下來的。這就是無國界醫生當中,這個世界當中給我帶來的滿足感。

我現在已經從這個項目上回來有三四年了,可是,我現在依然非常地想回去。我還在想念着我們的那羣同事,尤其是大家可能還記得艾斯曼妮,對嗎?那個買給我饢跟可樂的那位同事。他已經在2015年10月份,美軍的一次襲擊當中去世了。因爲那次襲擊,昆都士醫院也關閉了。

無國界醫生在這種前線救援的體驗,它就好像跑一場長跑,跑之前你很期待。可是,在跑的時候,你會越來越累,越來越累,你隨時得想停下腳步。可是,你跑完了之後,你會有一種疲憊的釋放感,雖然你很累。但是,你覺得非常地滿足。這就是無國界醫生的體驗,我一定會再回去。

無國界醫生在國內已經有很多很多位的救援人員,能夠參加到我們的前線救援當中。有很多面孔可能大家已經見過,有安娜醫生,有柴西,還有蔣麗醫生。他們都憑自己的努力,在我們的救援前線當中,發揮着他們的力量。

我們的中立是,我們僅僅是基於醫療的需要,來爲病人施行救治。我們相信每一個人,只要他是一個人,我們就應該救他。我想就是說,也許就是如果那個是一個犯罪分子的話。他該受到懲罰的時候,他會受到他的懲罰。可是,這不影響我們的醫療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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