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王世襄先生過世已經有11年時間了,之所以在文章開頭咱們要提一句這位先生,想必瞭解北京“頑主”文化的人都知道,王世襄先生在近代以來是北京最著名的大玩家之一,是北京民俗文化繞不開的一個人。

王先生很有意思,他出身顯赫,家裏往上倒三輩都是朝中大官,過去人講,學而優則仕,這是文化人最好的出路。王先生自小繼承了家族的優良基因,聰慧博學,但由於過於優越的家庭條件,使得王世襄常常玩物喪志,那是“韝鷹逐兔,挈狗捉獾,秋鬥蟋蟀,冬懷鳴蟲”。按王先生自己的話說:“你們玩得都是我當年玩剩下的”。

而作爲後輩的馬未都之所以能夠有今天這樣的成就,大體上也離不開王先生的影響,他自年輕時候就跟着王世襄先生長了不少見識。

還記得有一次,馬未都和王世襄一行幾個人散步,看到路上幾位穿着白汗衫,敞着胸懷的年輕人騎着摩托呼嘯而過。

此時王世襄說了一句話:“這叫什麼呀,都是小玩鬧,怎麼也得騎一匹白馬呀”。

可見對於青年人的玩法王世襄先生是看不上的。確實,放今天騎一匹白馬可比騎個摩托拉風多了。到底是大戶人家裏出來的,對於“狂”的理解都顯得高人一等。

但您如果因此而認爲王世襄先生因循守舊,固步自封,不懂年輕人的時尚那您可就錯了,嚐盡人間美食的王世襄先生到了晚年最喜歡喫的東西竟是麥當勞的奶昔,他常常騎着“二八”自行車到麥當勞一連買回許多奶昔,儲存在冰箱裏,時不時就拿出來品嚐。

王世襄先生這種大玩家可謂是雅俗共賞,從這一點上來說他很真實,在所謂的大俗面前,他也毫不掩飾自己的需求。奶昔怎麼了,誰說王府飯店的喫食就一定高貴,只要喜歡喫,奶昔也是好的。

那些年馬未都跟着王世襄到農村收文物,那個年代的農村幾乎家家都養狗,且都是農村的大土狗,作爲從小在部隊大院裏長起來的馬未都來說,看到農村散養的大狗多少都有些害怕,而王世襄見到那些呲牙咧嘴,衝着別人狂吠的土狗卻面不改色,他對馬未都說:“這狗都不行,放過去早讓做狗的給弄走了”。

想當年,按照王世襄自己的說法,那些做狗之人,穿件大衣把狗往衣服裏一裹,像彆着褲腰帶一樣把狗繞在自己的腰間就弄走了,經過整個村莊,這狗竟一聲不吭。老話講的狗仗人勢,狗眼看人低,大概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在這些老頑主眼中,狗這種生物是能夠感知人的氣場的。碰到慫的他就欺負你,碰到狠人卻連大氣都不敢喘。

您可能得說了,這不就是偷狗賊嗎,怎麼也能說成是京城第一玩家呢,這您的理解,誰沒有過那些年少無知的癲狂歲月呢,小時候的王世襄沒少讓家裏着急,家裏人總覺得他不務正業。

但聰明人到什麼時候都是聰明人,到了該用功的年紀,王世襄就考上了燕京大學,並在1941年拿下了碩士學位,1947年3月他便就任故宮博物院古物館科長及編纂工作,在改革開放之後還擔任了中國文物研究所研究員。

俗話講“盛世搞收藏”,在那個兵荒馬亂的年代許多人都朝夕不保,哪來的雅興來研究文物呢,而王世襄就因爲自小起研究這些所謂的偏門邪道,養成了一副火眼金睛。

咱們上面說了,王世襄作爲京城第一大玩家,當然得有些高大上的成就了,在北京成功獲得申辦奧運會的資格之後,王世襄通過《東方時空》看了個宣傳片,先是莊重嚴肅的升旗儀式,又是雄偉壯觀的長城,怎麼看怎麼好,可當屏幕裏飛過一羣鴿子之後,王世襄一看,這不對了,他馬上聯繫到了相關的負責人,向他們建議換鴿子。

老爺子挺有意思,他對旁邊的小夥子說:“中國有那麼多好鴿子你不放,怎麼放了一羣喫貨?咱得放觀賞鴿呀!那是咱中國獨有的品種,最能代表中國”。

不得不佩服王老先生的眼力,這些鴿子外行人一看沒區別,內行人一看就知道哪不對。

當然,每次談到老北京這些民俗文化,有喜歡的就有不屑的,許多人認爲,不就是一些玩物喪志嗎,根本不值得一提。這話說得有一定道理,但也不能完全這麼理解。

拿今天價值連城的藝術品來說,在過去的古籍中有過記載,管這種工藝和技藝叫做“奇巧淫技”,可如今咱們古人所謂的這些奇巧淫技恰恰是世界瞭解中國文化的一張名片。

據說當年李鴻章出使英國的時候,看到英國現代足球的雛形,場上一羣強壯的大小夥子跑你追我趕,摔得渾身都是泥巴,爲的就是搶一個皮球。

李鴻章非常不解:“這種髒活累活幹嘛不讓下人去幹呢,並且,幹嘛不多弄幾個皮球呢,這麼多人搶一個皮球哪分的均呀?”。

我相信當時持有這種觀點的人大概不只有李鴻章一個人。而如今,足球這項運動早已成爲世界第一大運動,全世界各個國家都在不遺餘力地搞這項運動,哪怕是在秩序混亂的巴西貧民窟,在戰火紛飛的中東,人們都對於足球運動飽含熱情。

我們國家也如是,花了許多錢,費了很多精力去發展足球。所以當一個領域玩到了極致,達到了一定的影響力,它終歸會成爲一座瑰寶。

但“玩”這種東西玩出名堂就是“玩家”,玩不出名堂就成了玩物喪志,但退一步想,人活一世成功有許多種方式,至少對於王世襄來說,光是他80多歲的時候仍然能喫能喝,這對於一個老人來說不就是最大的幸福,最大的成功嗎。

老爺子在2009年與世長辭,享年95歲,每每馬未都回憶起王世襄這位老恩師,都覺得遺憾,他不禁感慨,如今的很難再出一個王世襄這樣的大玩家了,那是一位把“玩”當成畢生理想的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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