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事後諸葛亮的看法,一個王朝的滅亡,其實是有徵兆的。比如南朝的梁,早在建立之初,就已經埋下了炸彈,需要的,只是在某個點,某個人來引爆而已。

梁的建立,歸功於蕭衍的奪權。蕭衍奪國的過程,和其他人沒什麼不同,什麼民間歌謠了,什麼文臣武將的懇求了,什麼天命所歸了,無非就是老一套。原齊朝的一班老臣子們勸進,蕭衍推辭,臣子們再苦勸,蕭衍迫不得已地接受了皇帝“自盡”的結果,勉爲其難的登上了皇帝的寶座。儘管無比開心,但是表面工作還是要做好的,他把前任“暴病而死”的和帝送入恭安陵,開啓了“梁”朝時代。

新王朝建立,蕭衍也是勤快過的,如果能一直重用賢臣,全力發展民生,說不定梁朝還真可以平定周邊,完成統一天下的大業。

可惜蕭衍這個人啊,少了那麼點氣魄,他的猜疑心太重。推他上位的那些功臣們,尤其是以範雲沈約爲首,出了好大力氣,他們本以爲新朝會得到重用,沒想到梁朝建立,範雲去世,沈約也沒得到想要的,反而是常被訓斥,抑鬱寡歡的沈約,最終也病死了。兩大功臣如此,其他人期待的升官加爵之類的事情,想都別想。

蕭衍重親情。他自己的親屬,照顧起來簡直是沒有底線。凡是姓蕭的,只要是還算個人,那都得給重用。兒子裏面,他最寵次子蕭綜,而弟弟裏面,他最愛護的就是六弟蕭宏。

如果說蕭綜還算有點才能,這個蕭宏就真的是一個混賬了。

蕭宏怎麼混呢?

南齊時代(南齊和南梁其實都是蕭家天下),蕭宏最初不過是一個小小職員, 北中郎將蕭爍的功曹,梁朝一建立,蕭宏就被冊封爲臨川郡王,揚州刺史。一個郡王的爵位也就罷了,揚州刺史有多重要呢?

梁朝的地盤從南齊而來,略有收縮,揚州和北魏極爲接近,揚州是梁朝的大門,如果蕭宏是個軍事奇才也好說,可是蕭宏不過是個膽小懦弱貪婪的慫包!

天監四年,蕭宏奉命都督諸軍征討北魏,大軍走到洛口時,梁城已被攻克,只要再繼續打,勝利可期了。可是蕭宏聽說北魏大將已經渡過黃河來支援,蕭宏就嚇得不敢前進了。主戰派們如何據理力爭,蕭宏和呂僧珍如何“知難而退”咱們就不多說了,最後的結果是,主戰派們沒能繼續乘勝追擊,打退堂鼓的主帥蕭宏也沒敢撤軍,只駐軍,坐等敵人全部兵馬合攏來攻梁。

主戰派們想分兵突進,讓蕭宏就在洛口守着,可是蕭宏下了死令,凡是違抗命令膽敢前去攻打任何一城敵人的,必斬!

就這樣,某一天狂風暴雨來襲,蕭宏拋下大軍,帶着親信逃跑了,守在洛口的士兵們羣龍無首,紛紛逃散,死亡失蹤的,近五萬人之多。

這一戰,蕭宏得了一個美妙無比的名號“蕭娘”。北魏雖是胡族,卻也敬重漢子,面對率領大軍卻不敢出動的蕭宏,他們派使者送了一副女人的服飾,並喊出了“不畏蕭娘與呂姥(呂僧珍),但畏合肥有韋武”的口號。韋武即韋睿,他一向瘦弱,作戰時從不騎馬,只坐車,箭當然也射不了,但他卻極度聰慧,令北魏人敬畏,而蕭宏雖長得魁梧俊美,容止可觀,可惜是個繡花枕頭。

蕭宏回到建康,繼續做他的親王。雖然建康城裏不斷有各種聲音,不能動搖他的官位。蕭宏自己也做了不少事,什麼暴動啊,什麼窩藏殺人犯啊,什麼縱容小妾的弟弟和公主有苟且啊,什麼他自己和侄女兒有情啊,甚至是派人行刺蕭衍(刺客聲稱是受蕭宏指使)啊,都是生活調料了。

蕭宏的官職雖免過幾回,但最終還是在曲折中上升,活着的時候就做到了驃騎大將軍,太尉公……

這樣的胡爲,這樣的放縱,法度何在?根本沒有嘛。如此,梁朝怎麼能長久?

蕭衍知道蕭宏胡爲嗎?知道的。

蕭宏愛財如命。他家有大庫房近百間,間間門窗緊閉,守衛森嚴。有人向蕭衍告發,說蕭宏可能家中藏有兵器鎧甲,這可都是造反的好東西呢。蕭衍初聽無所謂,說的人多了,心裏隱隱有些不快,感慨於自己兄弟和睦,老有人挑撥離間,當然了,他對他的兄弟感情好歸好,但如果真的造反,他也是有些擔心的,畢竟他自己的位子就是那麼來的呢!

爲了驗明真假,蕭衍讓人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酒席,送給蕭宏最寵愛的小老婆江氏——你看看,這行事,真有法度啊。蕭衍讓人傳話,自己要去弟弟家喫酒,蕭宏自然陪坐在側。

酒過三巡之後,蕭衍說自己想到後院裏走一走,蕭宏臉色大變,蕭衍越加懷疑。懷疑了就要看咯,於是他和隨身校尉一間房一間房的查,不得了!這一間間下來,看到的都是同樣的景象:黃色標誌的一堆一百萬錢,紫色標記的十堆一千萬錢,僅是裝錢的庫房就有三十多間,幾億錢啊!什麼布匹啦,綢緞啦,蠶絲啦,包括蜂蜜啦,細麻啦,蠟燭等值錢雜物,蕭衍和丘佗卿根本就數不過來,不是他倆算術不好,是因爲太多了,根本無法想象的多。

咱們第一反應是這錢哪來的,得貪多少年纔行,有多少人因此傾家蕩產,死不瞑目,而蕭衍想到的是什麼呢?他很開心,大笑着說:“阿六啊,你生活過得不錯啊。”於是兄弟開喝,蕭衍高興地回宮去了,兄弟以後更加親睦了。什麼造反啊,根本沒有的事嘛,只要不革老哥的命,什麼都可以!

別的朝代,王公貴族講點特權,無法無天的不少,但是能專打敗仗坑人,在朝中專能害民甚至道德完全淪喪,腐敗到皇帝知道還不處罰反升官這種地步的,恐怕是空前絕後了。

身爲一國之君,對不法行徑寬容成這樣,梁武帝最終也只能是自咽苦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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