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三十年代,在北京城的一個普通家庭中,生活着七個活蹦亂跳的小女孩。

附近的鄰居看着這七個女孩子,給她們起了一個仙氣飄飄的名字。

---七仙女。

而劉志蘭則成爲七仙女中最具才華的女子。

她是那個時代的校花,也是衆多人的偶像。

她的文筆優美,一手漂亮的字更是贏得了大家的喜歡。

不少的同學開始將她視爲書法大家,沒事的時候照着她的字體狂練。

上一代人的青春,如此的單純且純粹。

這一年,日軍開始在華北地區橫行無忌。

狼煙四起的年代裏,劉志蘭成爲最爲學校裏最爲亮眼的新星。

她感慨這個充滿悲情的時代,也見證了在戰爭歲月裏無數人的悲歡。

1917年,劉志蘭出生在北京。

她的父親已經略有成就。

早年時,父親從河北來到北京謀生,幾經周折,辛苦打拼終於贏得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現在大城市買幾套小平房。

那不是一個房價飆升的年代,她的父親也沒想成爲那個時代的炒房客。

只是,看似冷血的幾處小平房卻能夠給這家人提供最大的安全感。

那時的老父親,站在自家的小院裏,陽光照在他的臉上,他總覺得大城市沒有那麼的冰冷。

大城市的陽光,竟也是這般的溫暖。

而這溫暖,像極了老家的太陽。

然而,美好的生活還沒有享受多長時間。

她的父親卻悄然去世。

去世的那一年,劉志蘭年僅三歲。

母親負責養育家中七女一男,生活開始變得艱辛。

母親是個地地道道的農家婦女,沒有的丈夫的打拼,生活壓力漸漸變大。

爲了生活,她的母親將家中的幾間房屋出租,自己則幫那些租房的學生們洗衣做飯補貼部分家用。

枯燥的歲月裏,劉志蘭總能從自己女兒劉志蘭臉上開心的笑容。

劉志蘭天生活潑的性格,讓她成了母親心中最爲重視的一個女孩。

母親很早就把她送入學校讀書。

在北師大女附中,劉志蘭的身上又被貼上了一重標籤。

---活躍分子。

圖 | 劉志蘭

在山河破碎,國家滌盪的歲月裏,她成爲學校裏的一名優秀女戰士。

華北地區爆發革命時,劉志蘭積極投身於學生運動中,成爲學校民先隊長。

這一年,北京地區傳出毛澤東的一張紅星照。

北平諸多學子,開始對於陝甘一帶充滿了好奇。

故事源於毛澤東的這張紅星照。

圖 | 1936年,毛澤東拍攝紅星照

1936年,斯諾給毛澤東拍下一張經典的紅星照。

這片照片率先在北京公佈,之後在全國範圍內引起軒然大波。

至於爲何會引起軒然大波,恐怕這個問題還要從紅軍長征說起。

紅軍自從創建之初,爲了保存革命火種,一直在遊離奔襲。

蔣校長的軍隊在廣東、江西、湖南展開大面積的進攻,毛澤東一行人只能選擇進入西部山區。

兩萬五千裏的長征正是在這種背景下發生。

驅趕紅軍,成爲蔣校長一生中洋洋自得的得意大作。

他在對外宣傳上,完全是以勝利者自居。

有的時候,他甚至讓報刊媒體強行蠱惑民衆,所謂的紅軍根本不存在。

脫生於南方地區的紅軍,在淮河以南可能被百姓所知曉。

可在淮河以北,紅軍沒有大規模進入。

信息閉塞的時代裏,百姓們壓根不知道這支軍隊的存在。

圖 | 紅軍長征路徑圖

諸如生活在北京、陝甘、山西這樣的最北地區,民間的百姓大多不知道紅軍的存在。

所以,當年紅軍在陝北會師後,傾注一切力量要在陝甘、山西地區創建新根據地。

因爲這兩塊地方多爲山地,蔣校長想要在這種地形下發揮機械化軍隊的優勢,幾乎不可能。

山地的存在,卻爲毛澤東積極倡導的游擊戰提供無限發揮的可能。

再者,山西因爲地形的孤立,民衆對於紅軍的認識遠遠不足,這也有利用紅軍快速展開宣傳,聯合當地民衆發展根據地。

這時候,斯諾偷偷進入陝甘地區,準備採訪毛澤東。

我們從斯諾採訪的日記中,也大抵能夠得知在蔣介石控制的報刊媒體中,紅軍當時的宣傳力度有多弱。

那時候,紅軍的形象多穿着破舊。

圖 | 博古、周恩來、朱德、毛澤東

沒有人會相信,這是一支能夠救萬民於水火的軍隊。

後來,出自斯諾手筆的一張“紅星照”直接助推了紅軍的宣傳。

恰逢盧溝橋事件爆發,華北地區一片狼煙。

全國範圍內,無數愛國青年紛紛湧入陝甘地區。

劉志蘭也一樣,它同樣是千千萬萬愛國青年中的一名。

對於這羣年輕人而言,延安暗藏革命火種。

劉志蘭不會想到,延安的環境竟然如此糟糕。

這裏沒有發達城市的便利,所有人的生存都面臨着巨大的壓力。

更爲關鍵的是,她們壓根沒法洗澡。

劉志蘭來到延安沒多久,渾身就已經長滿了蝨子,苦不堪言。

她第一次意識到,原來所謂的革命,竟是如此的艱辛。

原來所謂的革命,並非一句簡單的口號。

原來在山河破碎、國家淪喪面前,真的有一羣人爲之艱辛努力,拯救殘破的山河。

她開始知道,在北京的學生運動,大多都是情緒的對外宣泄。

那一年,她在前線不遠處眺望到了遠處瀰漫的硝煙。

硝煙散去,不少人倒下,再也沒能站起來。

劉志蘭決定,即便不能投身前線戰場,她一定要留在這裏。

她選擇在那段艱難的日子裏挺了下來。

年輕人前往延安,所有人都要經過一番嚴格的審查。

審查後便開始進入幹部培訓學校學習,劉志蘭被安排進入陝北公學學習。

這是這羣年輕人接受革命教育的必經之路。

在戰爭年代,打仗並非想象中的那麼簡單。

紅軍因爲生存艱難,每次佔據根據地之後,都要苦心經營。

中央根據地不僅配備有像紅軍大學這樣的專業軍事學校,還有不少的工業學校、商業學校,以及像陝北公學這樣專門培養幹部的學校。

劉志蘭學校畢業後,成爲其中一名分隊長。

1939年,劉志蘭跟隨中央巡視團由延安前往晉東南視察。

太行山中,彭德懷、左權等人正指揮軍隊在晉東南一帶與日軍周旋。

劉志蘭也不會想到,她的這次出行會遇到一段愛情。

在晉東南的革命宣講大會上,劉志蘭意氣昂揚,充滿活力。

臺下的朱德夫婦拍手稱讚。

他們兩人看中了臺上的劉志蘭,準備將劉志蘭介紹給左權。

左權從蘇聯伏龍芝軍事學院畢業後,一直跟隨革命隊伍。

從東到西,從西到北,再從北到東。

一路走來,左權出色的軍事素養,讓他一路高升。

劉志蘭來到太行山時,左權已經是八路軍總部副參謀長。

他也是當時學歷最高的一名軍官。

才子佳人,得遇太行山。

劉志蘭是一個性格大大咧咧的女孩子,來到太行山革命根據地僅兩個月,她和身邊的人大多熟絡起來。

沒事的時候,她總喜歡在根據地周圍散步。

一次外出散步中,她恰好遇到了同樣散步的朱德。

朱德主動提到了左權,希望能夠撮合他們兩人。

愛情的到來,讓劉志蘭不知道說些什麼,朱德撮合的話,讓劉志蘭當場臉紅。

她低頭回答,一切聽朱老總安排。

朱德哈哈大笑。

他說:

“打仗,我是總司令,你聽我的,找對象,你是總司令,我聽你的。不要以爲是總司令介紹,就委曲求‘權’了。”

女子淺笑,心有所動。

這樁婚事,最終被朱德這位司令紅娘撮合,左權和劉志蘭喜結連理。

1939年,4月。

左權、劉志蘭這對佳人在八路軍總部潞城北村結婚。

這一年,左權34歲,劉志蘭22歲。

抗戰年代的婚禮,簡單又真實。

他們沒有華麗的西服婚紗,也沒有閃耀的燈光。

一段迅速開始的愛情,成爲太行山上的佳話。

新婚當晚,在蘇聯待過五年的左權,用俄語略帶羞澀的對劉志蘭說了一句話:

“親愛的,你是沐浴在革命風暴中最美的花!”

他們結婚後,組織爲了方便這對新人,劉志蘭辭去延安職務,被安排到太行山北方局婦委會工作,左權則在八路軍總部繼續工作。

圖 | 左權

不過,他們婚後的日子並沒有劉志蘭想象的那麼幸福。

作爲八路軍總指揮部副參謀長的左權,常常忙於軍務,無法顧及家庭。

聚少離多的日子,開始讓劉志蘭懷疑這段倉促婚姻的意義。

即便,劉志蘭是懷揣有大夢的女孩子,她也不可能不期待一段真正的愛情。

畢竟,那一年的劉志蘭才年僅22歲。

一年後,這對新人的孩子順利出生。

還在八路軍總部的左權聽到這個消息極爲激動,他讓彭老總爲其愛女起名。

因爲生於太行山以北,這個呱呱墜地的小女孩,有了一個極具地域特色的名字。

---左太北。

孩子出生後,劉志蘭的所有時間都被孩子佔據。

她茲念於心的左權,仍舊沒有過多的時間陪伴她。

那段時間的劉志蘭,唯一的感受就是孤獨。

1940年,秋季。

百團大戰即將爆發,左權的時間越來越緊張。

在八路軍總部,左權一天有將近16個小時投入在這裏。

回家看望妻女成爲他的奢求。

劉志蘭心中積攢的怨氣越來越多。

愛情最初的美好模樣,她幾乎一天也沒有享受過。

這段婚姻,除了無盡的思念、孤獨,劉志蘭實在想不到好詞兒來形容。

一天,左權終於回家。

剛剛到家的左權,看到左太北,急急忙忙的伸手抱起了自己的小女兒。

那一刻,良久未見左權的劉志蘭,終於將心中怨氣全部發泄出來。

“把孩子給我!你還來看我們幹啥?”

左權愣住了。

他也沒有想到,一向賢良達明的妻子怎麼會發如此大的脾氣。

左權放下手中的孩子,抬頭看了看劉志蘭眼中的淚水,他似乎在那一刻明白了什麼。

關於這段愛情,他明白他心中有愧。

他算不上一位合格的丈夫,也算不上一位合格的爸爸。

在國家民族大義面前,他也沒有太多的選擇。

他知道,劉志蘭畢竟是個年輕的女孩。

在婚姻面前,她也和衆多的普通女孩子一樣,需要丈夫的關心、照顧、陪伴,這是一個女性在婚姻生活中最爲基本的情感需求。

她發脾氣一事,算不上不夠體貼,也算不上是她的錯。

如果有錯,錯在戰爭,也錯在列強入侵華夏疆土。

沒有人能夠想象,即將爆發的百團大戰給劉志蘭的生活,帶來了怎樣的壓力。

她纔剛剛生下左太北幾個月,不僅要忍受戰亂帶來的心理恐懼,還要拼了命的照顧剛剛出生不久的孩子。

情感需要,精神摧殘。

這一切,都讓她感覺快撐不下去。

幸運的是,左權不是一個性格暴虐的男人。

生活壓力,戰爭摧殘。

這並沒有阻止他成爲一個溫情的男人。

劉志蘭大發脾氣的責難,左權並沒有生氣。

從那以後,左權開始爲自己的行爲作出改變,左權開始嘗試彌補對於妻兒的虧欠。

他總會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回家照顧妻子。

圖 | 左權、女兒左太北

他始終知道自己有愧妻子,他對於妻兒的愛護全部傾注到了日常的瑣事中。

太行山上,落日餘暉。

一位腰間挎槍的中年男子,正在縱馬疾馳。

士兵們抬頭望去,漫天的塵土漸漸模糊了他們的雙眼,左權的背影也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中。

深夜中,左權看着熟睡的妻子,他靜靜的給小女兒北北換洗尿布,也會盯着勞累的妻子露出欣慰的笑容。

百團大戰順利結束後,日軍的反撲的更加猛烈。

在華北地區遭受重創的日軍開始部署兵力反攻,太行山的局勢危急。

1940年,8月30日。

左權爲了保證自己妻兒的安全,準備將妻兒送往延安。

離別之前,左權請來八路軍總部的攝影師,留下了合影照。

圖 | 劉志蘭、左太北、左權合照

照片中的劉志蘭和左權昂首直視,懷中的左太北側望遠方,她似乎在眺望着一個更美的遠方。

左權在村口送別了妻兒。

劉志蘭回頭看了看左權,淚水從她的眼中瞬間流出。

左權的右手則一直在空中揮舞,直到妻兒漸漸遠離她的視線。

在延安避難的日子裏,劉志蘭和所有年輕女孩子一樣,她還沒有來得及轉變爲一位真正的母親。

她是那個時代的新知女性、理想青年,她年少所有的抱負都是爲了自己的理想。

她所期待的愛情,即便沒有浪漫,但是至少陪伴也不會缺少。

但從她走進左權生命中的時候,似乎一切都反其道而行。

孩子從出生的那一刻起,這個呱呱墜地的嬰兒就成爲了她生活的一部分,甚至也是生活的全部。

育兒從來不會是她理想生活的一部分。

沒有左權陪伴的日子裏,養育左太北佔據了她大多數的日常,而新婚夫婦離別分居,更讓劉志蘭的心中失衡。

她再度開始發牢騷,將消極的情緒訴諸信紙,寄給了左權。

劉志蘭開始給左權寫信,希望自己能夠回到太行山根據地。

左權知道前線戰場有多危險,她苦心勸說劉志蘭,同時寫信安慰劉志蘭。

“有不少同志很驚奇我倆能夠分別,你真的去延安了,本來分別是痛苦的,但爲了工作,爲了進步,爲了於黨有益,分別也就沒有什麼了。分別後不免相互懷念着,聰敏活潑的太北小傢伙很遠的離開,長久的不能看到她,當然更增加我的想念。”

這是左權寫給劉志蘭的第一封家信。

信裏面,多表達對於妻子的愧疚,對於女兒的思念。

狼煙四起的年代裏,左權捨棄了小家,全身心的投入到了戰爭中。

圖 | 左太北照片

太行山山谷地區,人們常常能夠看到左權的存在。

他時而登高遠眺,時而又朝着西南方向望去。

那時他妻兒所在地。

無數個日夜,左權難以入眠,他擔憂身處延安的妻子,他也擔心太行山根據地的安危。

終於,可怕的一幕還是發生。

1942年,5月。

日軍爲了徹底拔除八路軍在晉東南的根據地,開始了全面的大圍剿。

可在多次戰役中,日軍發現八路軍總能巧妙的避開圍剿,化解危機。

最終,日軍派出了一支“益子挺進隊”專門尋找八路軍總部的位置。

爲何日軍要這麼做?

因爲當時分散在晉東南地區的八路軍大多遊擊作戰,想要完全殲滅幾乎不可能。

但是,所有人都明白,八路軍的遊擊作戰有着總部明確的指揮,沒有命令不得擅自行動。

這也意味着,如果日軍直接端掉八路軍的指揮系統,所謂的游擊戰也會暫時陷入癱瘓狀態。

這支“益子挺進隊”全部經過嚴格訓練,屬於訓練有素的特種作戰部隊。

他們僞裝成八路軍的樣子,一路監聽無線電信號,慢慢靠近八路軍總部。

彭德懷、左權發現這支軍隊時,日軍主力已經包抄過來,左權強行送走彭德懷之後,自己負責殿後突圍。

那天深夜,左權給自己的妻子劉志蘭寫下了最後一封家書:

...想來太北長得更高了,懂得很多事了,她在保育院情形如何?你是否能經常去看她?來信時希多報道太北的一切。在閒遊與獨坐中,有時總彷彿有你及北北與我在一塊玩着、談着,特別是北北非常調皮,一時在地下,一時爬着媽媽懷裏,又由媽媽懷裏轉到爸爸懷裏來,鬧個不休,真是快樂。可惜三個人分在三起,假如在一塊的話,真痛快極了。重複說我雖如此愛太北,但是時局有變,你可大膽按情處理太北的問題,不必顧及我。一切以不再多給你受累,不再多妨礙你的學習及妨礙必要時之行動爲原則。志蘭!親愛的:別時容易見時難,分離二十一個月了,何日相聚?念、念念、念!願在黨的整頓之風下各自努力,力求進步吧!以進步來安慰自己,以進步來酬報別後衷情。不多談了,祝你好!叔仁五月二十日晚

圖 | 左權留下的最後一封家書

信中的每一字,都在表達着左權對於妻兒熾熱的思念。

他們夫妻倆結婚已經三年,可真正在一起的時間並不長。

在延安的劉志蘭一直都希望能夠見到左權。

左權的信裏,我們也能知道,劉志蘭一直都是一個聰明的新知女性,她從來都不願意做一位沉溺在家庭生活中的弱女子。

而左權也意料到了那麼一絲絲的不幸,信中的“時局有變”、“大膽按情處理太北的問題”似乎都在預兆着一些不好的事情。

在她寄送給劉志蘭的12封家信中,這是唯一一封提及後事安排的家書。

我們能夠想象,左權在寫這封家書時,他的內心有多痛苦,多掙扎。

手心是妻兒,手背是國家。

在兩難面前,左權義無反顧的選擇了國家。

那日豔陽高照,在太行山的十字嶺上,左權高聲嘶吼,指揮大家有序撤離。

圖 | 十字嶺

當大家衝擊第三道包圍圈時,左權不遠處落下了一枚炮彈。

身經百戰的左權,他的第一意識就是讓大家趕緊趴下。

可他也知道,炮彈從來都不會是一顆。

在戰場中,有經驗的將領都知道,日軍投彈時往往都是三枚一投,這也意味着左權身邊馬上就會落下第二枚炮彈。

但他爲了掩護大家有序撤離,堅決沒有隱蔽。

那一刻,炮彈從天而墜,瞬間終結了他的生命。

揚塵瀰漫,英雄落幕。

消息傳到延安,劉志蘭早已泣不成聲。

無數個夜晚,劉志蘭執筆寫下一篇悼念左權的長文。

雖幾次傳來你遇難的消息 ,但我不願去相信。自然也懷着不安和悲痛的心情而焦慮着,切望着你仍然馳騁於太行山際。我曾寫道:願以廿年的生命換得你的生存;或許是重傷的歸來,不管帶着怎樣殘缺的肢體,我將盡全力看護你,以你的殘缺爲光榮,這虔誠的期望終於成爲絕望!...因爲近來帶北北影響到自己的進步,心情不好,曾遷怒於你,一次向你發牢騷,刺激你,使你難過。但你體會到我的處境,除去解釋與安慰之外,沒有一句責難,使我漸赧,希望見面之日得到你的原宥。...憤恨填膺,血淚合流,我不僅爲你流盡傷心的淚,也將爲你流盡復仇的血,你永遠活在我的心裏,在今後悠長的歲月中,想到你將是我最大的安慰。親愛的,永別了,祝你安息!

左權和劉志蘭在分別兩年的時間裏,一共給劉志蘭寫了12封信。

遺憾的是,其中一封不幸丟失,其餘11封被劉志蘭保存。

這些信裏,多是左權對於劉志蘭的精神安慰,以及他對自己小女兒的深情問候。

左權犧牲這一年,他的小女兒左太北僅有兩歲。

她和左權在一起的時間,也不過三個多月。

父親沒能成爲活在她記憶中的人,更多的時候,她對於父親的認知,僅靠着幾張照片。

1949年,解放戰爭結束。

河北邯鄲爲了紀念抗戰烈士,修建了一座巨大的晉冀魯豫烈士陵園。

1950年,10月20日。

左權的忠骨也被移入此園。

年幼的左太北身着軍裝和母親劉志蘭執紼拉靈,送父親進入了烈士陵園。

那一天,左太北一臉茫然,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幹嗎。

圖 | 左太北、劉志蘭

1982年,5月。

左太北和母親坐在一輛從北京開出的列車上。

列車緩緩駛出,母親已經頭髮皆白,而左太北也已經42歲。

圖 | 左太北

母女兩人走入烈士陵園,左太北看到母親突然撲到墓碑上,嚎啕大哭。

她詫異的看着這一切,趕緊前去安慰母親。

在回北京的路上,母女倆沒有說太多的話。

左太北似乎也隱隱約約明白了什麼。

果然,回到北京沒幾天,左太北突然收到母親寄送的11封家書。

左太北在打開家書的那一刻,她看到這11封家書的日期被排列整整齊齊。

她的年少歲月裏,沒有人願意和她提及那段悲傷的往事。

更多的人,更願意幫她掩藏曾經的那段真相。

那一刻的左太北也許也明白,或許漫長的42年過去,母親才真正選擇放下左權。

在曾經那段悲情的戰爭歲月裏,我們大多數人看不到普通人的悲歡。

在戰爭面前,他們並沒有做錯什麼。

可更多的人,家沒了,人散了。

這是那段艱難歲月裏,大多數普通人的常態。

今天的你我,大多都是享受享受先輩紅利的幸運兒。

國家,國家者。

從來都是先有國,後有家。

看看如今的中東地區,有多少人配談夢想,敢談夢想?

他們如今唯一的期許,停止戰爭,締造和平家園。

可沒有人會答應他們。

多數人的期許,在絕對的暴力、狂虐面前並不值錢。

也並沒有人會在乎他們的期許。

戰爭陰雲退出,浪潮衝擊而來。

一代又一代的人,成爲了歷史過客。

只有一些人,成爲時代逆行者,真正的活在了大家的心中。

那一天,落日緩緩沉下。

半百之年的左太北站在十字嶺上,默默的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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