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小時候,第一次看毛澤東的字體。

那時,唯一的感覺就是不認識,也很潦草。

我們可能不會想到,關於毛澤東的字體,多年後,他對自己的女兒李訥說出了以下八個字。

---字跡草率,不要見怪。

李訥和毛澤東衆多的子女相比,她的童年生活過得比較幸福。

作爲毛澤東的二女兒,李訥在毛澤東身邊度過了一個完整的童年時光。

她的姐姐李敏,哥哥毛岸英、毛岸青都沒有如此好的機會。

1940年,在延安的窯洞裏,毛澤東的二女李訥出生。

這一年的毛澤東即將步入半百之年。

這一年,他已經四十七歲。

圖 | 童年時期的李訥

一眨眼,毛澤東的革命征程已經度過了漫長的二十餘年。

可此時的華夏大地,日軍仍舊一步步的蠶食着華夏疆土,蔣校長的屠刀也在隨時磨刀霍霍,準備對付這支在抗日戰爭中不斷發展壯大的軍隊。

革命尚未成功,毛澤東他們這一羣追夢二十餘年的革命者,仍舊需要在艱難的歲月裏,堅持着他們救國救民的崇高理想。

在延安的窯洞裏,大家總能夠看到毛澤東和自己女兒李訥玩耍的情景。

也許出於此前對孩子的愧疚,毛澤東對於剛剛出生不久的李訥,幾乎傾盡了自己一生的耐心。

毛澤東父愛的深沉,李訥都有直觀的感受。

李訥在延安度過的童年時光裏,她對爸爸印象深刻,一些生活的瑣事,直到中年的時候也能夠清晰的回憶起來。

兩歲那年,毛澤東開始帶着小李訥進入延安的評劇團看戲。

圖 | 毛澤東陪伴在李訥身邊

評劇團的戲劇其實很無聊,我相信年幼的小孩不會有多少人喜歡。

我記得在小時候,每逢六日,電視上會專門有一期《走進大戲臺》的節目。

每次看到這種節目的時候,我都吵鬧着要換臺。

那時候的我,對於這種節目的態度就是避之不見,看都不想看。

可李訥卻每次都在戲劇這種節目上,十分的喜歡。

當然,她看這種戲劇節目仍舊也看不進去,她所喜歡的大多是裏面帶有壞人角色的戲劇。

那些平常的戲劇節目,李訥完全沒有興趣,大多數都在睡覺。

如果這出戏劇裏面有壞人,她卻能夠認認真真的看完。

因爲,她想看到壞人被終結。

毛澤東平常公務繁忙,很少能夠抽出大量的時間陪伴李訥。

更多的時候,大家爲了勸說毛澤東休息,總會讓年幼的李訥前去拉着爸爸的手,好讓他休息一下。

這種勸說毛澤東休息的方法,大家屢試不爽。

偶爾在閒暇的日子裏,毛澤東則會耐心教李訥學習古詩,就連小孩子過家家這種兒童遊戲,毛澤東也積極參與其中。

圖 | 在延安窯洞前的李訥、毛澤東(拍攝於1945年)

一次,毛澤東剛剛在窯洞裏辦完公務,當他走出屋子,發現李訥和一羣小孩子趴在泥土裏玩泥巴。

這羣小孩用泥巴、木棍合夥搭建了一座小房子。

毛澤東看到這個場景,他也挽起衣袖,開始幫助孩子們和泥巴。

他們一塊挖了小水潭,也蓋好了一個小型土房子。

眼前的這幾個小孩看到房子完工,激動的拍手,毛澤東也拉着李訥的手高興的笑了。

親情在毛澤東的眼中非常的珍貴,也異常的難得。

一路走來,毛澤東失去了太多的親人,也親眼目睹過因爲戰爭造成的民間疾苦,親人離散。

他對於親情,相比常人而言,有着更加深刻的感受和理解。

1947年,隨着抗日戰爭的結束,陝北革命根據地開始受到蔣校長的威逼。

蔣校長不計後果,下令調集二十五萬大軍進入西安,準備大舉進攻陝北革命根據地。

隨着蔣校長大規模兵團的到來,毛澤東想到的辦法是立馬撤退,給自己的這位老對手留一座空城。

毛澤東先讓主力撤離延安,留下一部分軍隊殿後,自己帶着小女兒李訥和工作人員最後離開。

年幼的李訥,在這段時間裏,經歷了一場近在咫尺的戰爭。

在撤退的路上,大家晝夜行軍。

汽車急速行駛在顛簸的山路上,山路的崎嶇難行,也爲這次撤退造成了一定的困難。

有時候遇到狹窄的山路,汽車不能行駛,毛澤東便親自揹着李訥。

時間一長,毛澤東也覺得累。

他從馬背拆下鐵座架,將李訥綁在鐵架上,戰士們和毛澤東輪流抱着馬鞍,相互接力。

從延安撤離後,毛澤東準備回馬槍轉戰延安。

而李訥的安全成爲他心中最擔憂的一個問題。

爲了解決後顧之憂,他只能忍痛將李訥送到了山西興縣暫時避難。

圖 | 毛澤東東渡黃河,進入山西

這一年,李訥年僅六歲。

這是她童年時光中,第一次和爸爸毛澤東的離別。

此時,毛澤東再無後顧之憂。

他讓彭老總帶領一萬七千多人,在延安外圍阻擊敵軍,最終以損傷七百,殺敵五千人的代價,重創了延安國軍。

延安戰事結束後,毛澤東在黃河岸邊的的南河底村和李訥相聚。

黃河岸邊,父女情深。

圖 | 毛澤東和李訥

毛澤東在遠處看着跑過來的李訥,趕緊張開了兩臂,同時對着李訥呼喊道:

“大娃娃,我的大娃娃!好娃娃!爸爸可想壞你了!”

李訥在回憶和爸爸一起的往事時,滿眼淚水。

也許是處於懷念,也許是處於那段艱難歲月裏的真情。

她清楚的記得在她很小時候,她總喜歡拉着毛澤東的一根手指頭。

因爲年幼的她,還握不住爸爸的一雙大手。

後來,兩個手指、三個手指。

再後來,她能夠拉着毛澤東的大手。

不過,即便有爸爸的陪伴,李訥的童年還是留下了一個病根。

她小時候因爲看病,一枚針頭殘留在她的腿部,這枚針頭隨着李訥的長大,一直在她身體內殘留了十餘年。

1949年,李訥跟隨毛澤東來到了北京。

這座大城市,成爲了新中國的首都,也成爲李訥年少記憶中最大的一座城市。

李訥的童年沒有像其他的孩子一樣,早早離開父母。

一般而言,因爲前線戰事繁忙,革命戰士的子女都要送入後方陝甘寧邊區保育院學習。

爲方便,也更爲安全。

保育院成立於1938年,它的主要任務就是負責接收培養邊區幹部、軍人、革命烈士子女。

毛澤東這一次堅持要將李訥安排到自己的身邊學習、生活。

爲了解決李訥的上學問題,毛澤東特意請來家庭保育員韓桂馨來到窯洞,負責李訥的童年教育。

年幼懂事的李訥還給自己的爸爸下了保證:

“好好讀書,不淘氣。”

他們一行人進入北京之後,李訥仍舊陪伴在毛澤東的身邊。

在這裏,李訥相繼進入送育英小學、北京師範大學附屬中學、北京大學學習。

圖 | 毛澤東、李訥(拍攝於1951年)

即便李訥從大學畢業,毛澤東仍舊喜歡處處帶着李訥。

1954年,毛澤東、李訥一行人相繼來到了北戴河。

在北戴河浴場,毛澤東耐心且大膽的讓李訥學習游泳。

圖 | 李納、毛澤東等人在北戴河(右一李訥)

但是,他有一個條件:

不準李訥帶着游泳圈。

李訥後來在回憶關於游泳這件往事的時候,仍舊流露出對於爸爸的崇拜之情。

“因爲他自己就不用救生圈。他游泳,比如落潮以後,一遊就游出去十幾二十公里。他遊得比較慢,但是他不用救生圈。你可以仰泳啊,你累了你就仰泳,就可以休息。他這樣做,不讓用(救生圈),他也是有(道理)。一個呢,對自己孩子的水性他還是瞭解的。再一個呢,他也是有意識鍛鍊我們。你比如說來了颱風,白浪滔天,他讓我們都跳下去。首先他自己第一個跳下去,那我們還有什麼話可說呢。那當然了,堅決跳下去。那個浪根本進不去,巨浪拍下來,那人十幾次打到岸上,進不去那個浪裏,費好半天才能鑽進去。”他自己就是這樣做,所以,我們覺得,這種言傳身教,主要是身教,很重要。”

她在這裏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可她的身體狀況始終讓毛澤東擔心。

李訥爲此反反覆覆的生病,毛澤東則每次都寫信鼓勵自己的這個女兒。

“小李娃:你病了,我很念你。 你好好養病,早日好了,大家歡喜。下大雪了,你看見了嗎? ”

這封家書雖然,力透紙背的濃墨下,卻藏着毛澤東對於李訥的濃濃父愛。

1958年,李訥的闌尾炎發作,毛澤東將他送到醫院,準備動手術治療。

這次手術開始前,毛澤東囑咐醫生,將李訥體內曾經遺留的一枚針頭也一塊取出來。

這也意味着,李訥要進行兩場手術。

圖 | 毛澤東、李訥一起看荷花

闌尾炎手術順利結束後,醫生們卻發現,童年時期遺留在她腿部的針頭並沒有那麼容易找到。

因爲李訥漸漸長大,那枚針頭的位置也早已經發生了變化。

醫院裏的醫生用X光下一邊照一邊找,終於找到了那枚針頭。

但李訥也因爲這枚針頭,引發傷口感染,高燒不退。

毛澤東聽到這個消息萬分的着急,他又忙於公務無法前來看望自己的女兒。

那一夜,毛澤東輾轉難眠,給躺在醫院裏的女兒李訥寫了一封很長很長的信:

李訥: 念你。害病嚴重時,心旌搖搖,悲觀襲來,信心動盪。這是意志不堅決,我也嚐嚐如此。病情好轉,心情也好轉,世界觀又改了,豁然開朗。意志可以克服病情。一定要鍛鍊意志。你以爲如何?媽媽很着急,我也有些。找了小員、院長計蘇華、主治大夫王歷耕、內科大夫吳潔諸同志今天上午開了一個會,一致認爲大有好轉。你昨夜睡了九小時,你跑出房門在小廊上看畫報。白血球降下來了,特別是中性血球,已恢復正常。他們說不成問題,確有把握,你可以放心。這點發燒,應當有的,完全正常。媽媽很不放心,打了電話給她,她放心了。李訥,再熬幾天,就可以痊癒,怕什麼?我的話是有根據的。爲你的事,我此刻尚未睡,現在我想睡了,心情舒暢了。詩一首:青海長雲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黃沙百戰穿金甲,不斬樓蘭誓不還。這裏有意志。知道嗎?你大概十天後準備去廣東,過春節。願意吧。到那裏休養十幾天,又陪伴媽媽。親你,祝賀你勝利,我的娃!爸爸二月三日上午十二時

值得注意的是,毛澤東還特意在這封家信的下面加了一行字:

半睡狀態執筆,字跡草率,不要見怪。有話要小員來叫我。

其實,毛澤東在年少的時候,他的字體也並非我們現在看到的這個樣子。

少年毛澤東以前特別喜歡魏碑書法體。

圖 | 毛澤東寫給舅舅文玉瑞、文玉卿的書信

這種書法體介於隸書和標準楷書之間,看上去十分的標準。

圖 | 毛澤東早年信件,還是十分工整哈~

我們可以看一下早年毛澤東曾經寫過的書信,其實非常的工整,並非像我們今天看到了肆意飛揚。

1949年,毛澤東進入北京後,開始學習新的書法體,並且將自己的書法體發展成爲了自己的風格。

---“毛體。”

圖 | 毛澤東手書文天祥《正氣歌》

這是毛澤東一生中唯一一次主動指出自己字跡草率,也是唯一的一次。

他字體的轉變,一方面象徵着毛澤東性格的轉變,一方面也暗示着毛澤東的後期文字裏,暗藏着揮斥方遒,建立新中國的喜悅。

在狼煙四起的年代裏,我們可能很難想,親情對於這些追求救國救民的先輩們,到底意味着什麼?

抗日戰爭也好,解放戰爭也罷。

只要帶有戰爭二字,這些人的家庭親情大多都會在一定程度上被割裂。

毛澤東的衆多子女中,真正健康長大的僅有三個人。

---毛岸英、李敏、李訥。

而一直和哥哥毛岸英一起生活的毛岸青,因爲腦部受擊,幾乎傾其一生都在療傷。

毛澤東之所以對於李訥有着超乎尋常的耐心,更多的原因,我們大抵也能夠想明白。

他想彌補自己在以往孩子身上的虧欠。

在山河殘破、民生滌盪的社會里,他沒法做一個合格的爸爸。

圖 | 毛主席和女兒李訥在中南海(拍攝於1953年)

他需要爲了自己的心中的理想,真正的付諸一切。

而這一切中,親情很多時候,不被包含其中。

圖 | 毛澤東

李訥晚年在回憶爸爸毛澤東的時候,有一段十分中肯的評價:

“我父親對我們要求很嚴格,可以說他對我們的希望也是比較大的。他不希望我們做什麼科學家,什麼政治家、文學家,他只要求我們做一個自食其力的普通勞動者,他說你們只要做到這一點,我就很滿意了。他自己就是很儉樸的,很嚴格的。50年代,我記得他那個衛生間裏的洗滌用品,就是一塊洗衣服肥皂。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就是那種固本牌的老肥皂。就一塊兒,別的什麼都沒有。衣服上的補丁那麼多,他不用說,你自己自然而然就那樣了。就是受他的影響,就是要勤儉、樸素,嚴格要求自己,和羣衆打成一片。靠自己的能力學習知識,爲國家做工作,自己養活自己,做一個自食其力的普通勞動者,和大家一樣的。

所以我就是說對他,我最大的感受就是:

“沒有他對我那樣的嚴格的要求,就沒有我的今天。我很想念他,他是我的好爸爸。”

這一年,李訥已經61歲。

李訥這一生,婚姻生活不算真正的幸福。

但每一次提及到自己的爸爸毛澤東,李訥並沒有什麼怨言。童年父愛的完整,戰爭年代的成長,將她塑造成爲一個堅韌不拔的女子。

她有一段時間過得異常艱難。

那時候,她的第一段婚姻結束,她自己帶着孩子艱難生活。

在北京西郊的一座四合院裏,李訥變成了一個普通人。

她會前往菜市場買白菜,也會拉着板車購買煤塊。

生於災荒,歸於普通。

圖 | 李訥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新一代人卻無法真切的感受到戰爭年代中的那段父女情。

今天的你我,所看的是一個強大繁盛的新中國。

家庭的溫情,我們會覺得是一個理想當然的東西。

可仔細想想,這些所謂的和平,從來都不是我們安心享受的理由。

因爲它關乎着上一代人拋頭顱、灑熱血的努力。

沒有人願意,奮不顧身的赴死。

能夠讓先輩們惦念“爲萬世開太平”的理想而努力的原因,永遠都不是爲了榮華富貴。

而是因爲後人。

爲了今天的你我,所以必須放手一搏~

900年前,北宋大儒張橫渠寫出絕世名句:

“爲天地立心,爲生民立命, 爲往聖繼絕學,爲萬世開太平。”

試問,誰能做到?

爆紅的網絡金句,並不會成爲多數人的理想。

多數人的理想,在現實的碾壓下,固有的生活早已變得雞零狗碎。

能夠懷揣有這份崇高理想的人,永遠只有那羣願意拋頭顱、灑熱血的少數追夢人。

100年前,24歲的毛澤東寫下:

故吾輩任重而道遠,若能立此大心,聚愛成行,則此熒熒之光必點通天之亮,星星之火必成燎原之勢,翻天覆地,扭轉乾坤。

我們能做的,唯有不忘先輩,砥礪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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