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觀點：最近熱播的職場綜藝《令人心動的offer》裏，大齡裸辭、二本學歷的丁輝，和其他光鮮亮麗的實習生形成了鮮明對比。很多人在丁輝身上看到了自己。當所有人都抬頭仰望優秀者時，誰還會低頭看看普通人的生活和夢想？誰還願意給他們提供機會和上升的通道？

作者 | 一籠菜包 編輯 | 白芷

職場觀察類真人秀《令人心動的offer》第二季的故事，是在君合律師事務所開始的。

君合，是國內律師事務所“兩萬元俱樂部”成員之一。入職，工資的起薪就是兩萬。

君合想要的人是什麼樣的呢？

實習生王驍就是標準的模板。

他是美國名校斯坦福大學法學碩士，本科就考過了國家司法考試和英語專業八級考試，曾獲得北京市優秀畢業生和校優秀畢業論文等多項獎項。無論是國內還是國外的履歷都讓人望塵莫及。

與上一季相同的是，這季實習生依舊保持着顏值高、學歷高、能力強的特點，個個是“別人家的孩子”，節目被網友們戲稱爲“令人自卑的offer”。

與上一季不同的是，這季撲面而來的精英濃度和職場“階級”大戲，讓學歷歧視、內卷等各種敏感的層級問題暴露在大衆的視野。

在這一圈的精英中，多了一位格格不入的“闖入者”——丁輝。

丁輝本科來自二本院校的非法律方向，在某銷售部門工作一年後裸辭考研，自學以391的高分跨專業考上了華東政法大學。在錦天城律師事務所工作一年後，爲了參加節目再次裸辭。

現實的殘酷、職場的不利因素，都集中在這位大齡實習生身上，#丁輝是打工人的真實寫照#、#心疼丁輝#等話題也頻頻登上微博熱搜榜。

唯一讓觀衆有代入感的他顯得尤爲顯眼。

闖入“精英大門”的丁輝

丁輝半路出家學法，馬上就快30歲了，這在面試官眼裏完全不具優勢。一位面試官甚至直接說出“我們不是太常收到這樣簡歷”，“可能在HR那裏就會被刷掉”。

看完其他人的簡歷，就能明白麪試官爲什麼這麼說。

高學歷、高能力，四位帶教律師可謂是行業內的典範，個個走路帶風。

君合律師事務所合夥人王釗，復旦大學法學研究生，1994年加入君合，曾獲2020中國佳訴訟、亞洲傑出律師，他所代理的達能與娃哈哈系列合資與商標糾紛案、喬丹與喬丹體育姓名權糾紛案在社會中形成廣泛影響力。

梁春娟是國防科技大學工程學士，轉成法學專業後，考上了法國巴黎第八大學的本科，又到美國威廉瑪麗學院讀了碩士，同時具有中國律師執業資格和美國紐約州律師執照。

史欣悅是北京大學法學院學士，後赴英國倫敦經濟和政治學院讀取碩士學位，曾被評爲“北京市十佳青年律師”和“北京市優秀律師”。

郭濤是外交學院法學學士學位，後獲得北京大學法學碩士學位。

年輕的95後實習生們基本也是一水的留學背景。

瞿澤林是美國南加州大學法律碩士：

詹秋怡是美國喬治城大學法學院碩士：

同樣畢業於美國喬治城大學的李晉曄，還在美國參與過有關國際難民庇護救助的法律援助計劃。

有開保時捷上班的實習生：

有左手梵克雅寶、右手卡地亞的實習生：

前文提到的王驍，學歷背景更是實習生典範。但他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優越感，也被鏡頭放大了。

實習生選工位時，王驍剛落座就拿出了他那寫着Stanford的水杯。

實習生們第一次和帶教律師在會議室的自我介紹中，王驍再次展現了他的優越感。

“個人愛好的話，我比較喜歡去海島旅遊。然後我之前去了牙買加，去年我去了瓦努阿圖。”

與家庭條件優越、常青藤名校畢業的研究生研究生相比，丁輝手裏的“牌”可以說是最爛的：無家世背景、無上等學歷，沒有拿得出手業績，又是大齡裸辭。他整個人看起來很疲憊，言行舉止也沒有那麼自信。

很多網友說，丁輝就是普通打工人的真實寫照。

可能是爲了節目更“好看”，丁輝以最後一名的成績，被節目組選中了。

很多人認爲丁輝贏定了，覺得他拿了主角逆襲的劇本。

並不。

接下來的幾期，丁輝用全力解釋了什麼叫：越努力，越自閉。

傲慢與偏見

丁輝的從業動機是因爲女朋友嫌自己不夠有志氣，爲了證明自己，選擇了在別人眼中社會地位更高的行業——律師。

面對這些理由，四位律師陷入沉默，甚至露出驚訝的表情。他們無法理解29歲的丁輝背水一戰，爲了來君合面試，裸辭了原來律師助理的工作。

當他衝出堡壘想要踏入更高的圈層時，迎接他的不是讚揚，而是那個圈子裏刻入骨子的傲慢審視。

梁律師甚至毫不客氣地說：總是背水一戰，這樣的人生很辛苦的，把別人也會搞得很幸苦。

此時的丁輝一定沒想到，自己的努力和上進竟然會變成面試官口中的“負擔”。

與之相較，另一位實習生的答案：幫助一些沒有專業性的人，則獲得了考覈律師地頻頻點頭。在精英化的衡量標準下，“獲得他人的肯定”的需求層次顯然沒有“爲社會服務”的價值層次來的高尚，然而前者恰恰是很多普通人拼盡全力、獲取肯定的動力。

對於獲得了權財名利的精英們而言，維繫行業內的體面，要遠大於人性的真相。

精英們並不是不喜歡努力，而是喜歡將自己的努力表現得毫無痕跡，表現得理所當然。就像學霸劉煜成在聊天中不經意說出：

“我高考從來就沒有努力過。”

他來自於中國最高學府——北大，多少人夢寐以求而求之不得的地方。而他贏得毫不費力，成功也顯得理所當然。

這時，如果有旁人露出羨慕的表情，再加上一句誇獎的話語，場面會更加和諧。他們習慣將自己的努力隱藏起來，相比之下，於輝的背水一戰就顯得“用力過猛”。

精英與常人之間的隔閡，大概就是現實與童話的撕裂。丁輝也並未成功的從“醜小鴨”逆襲成爲驚豔衆人的“白天鵝”。

第一期的任務是給一個打離婚官司的女性客戶回覆法律諮詢的郵件。考覈的標準是準時、改動少。

丁輝和麪試成績倒數第二名的瞿澤林是唯二按時上交的實習生。加油團的徐靈菱律師在看完八位的作業後，誇讚丁輝是比較務實的、比較像律師給當事人的一個回覆，並推測丁輝一定是第一。

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了，瞿澤林第一，丁輝卻仍舊墊底。

王驍因不熟悉國內法律，寫了一份規範性很強，卻毫無實用性的文書，最終拿到了第四名。丁輝卻因爲誤把“君合”錯達成“君和”，擅自使用史律師團隊的署名，在這所重文化的律師事務所的考覈中墊了底。

第二次任務，8位實習生4人一組展開辯論賽。丁輝在隊友被“打”的無力回擊的情況下，以一敵三，力挽狂瀾，帶隊取得勝利，賽後被王律師評爲是最出挑的。

但是，他依舊沒有被選爲最佳辯手，原因竟然是因爲他有經驗。

“丁輝，你的確做的很好，也很有經驗，但如果你回到剛畢業，做首辯，你有沒有可能像瞿澤林這樣，甚至更好。我們感覺瞿澤林的潛力會更大一些。”

對於兩次考覈結果的理由出奇的相似，帶教律師們認爲一個有經驗的職場人應該對錶現得更加驚豔，而對新人實習生的包容和對老人的嚴苛，讓人意外。

努力與結果形成巨大落差，是打工人當頭一棒的崩潰。積極上進且有能力的丁輝屢屢遭受事務所的差別對待，不少網友爲其打抱不平。

“有經驗就不能給最佳辯手？人家有經驗也是自己的能力啊。”

“能給丁輝公平嗎？不需要特殊關照，只是要公平而已。說到底不過是因爲學歷不夠而帶來的隱性歧視罷了，這幾個帶教律師真的太不體面了。”

丁輝身上映射出的裸辭的掙扎、起點的鄙視、年齡的危機，觸碰到了不少觀衆的痛點。可能大部分人比他本人更氣，很多人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第三季播完後，他又上熱搜了，話題是#丁輝是打工人的真實寫照#。

比不上別人的家世背景、沒有高學歷，在單位儘管努力了，但依舊輸給了別人。

在未播花絮中，加班回家後的丁輝在門口看到了女朋友訂的生日蛋糕，這才記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明明已經提前出門，可是還要等公交、擠地鐵，跑的大汗淋漓，可還是差兩分鐘就會遲到。

和律師的律師一起喫飯，大家聊起年齡，才知道丁輝比中級律師還大。

大家詼諧一笑，只有丁輝坐在角落裏默默喝茶。

這樣一位努力上進且有能力和智慧的草根精英，並不被帶教律師喜歡。

從面試到考覈，丁輝盤盤皆輸。

輸在他的勇氣

輸在他有經驗

輸在他努力而用力過猛，動作變形

曾經，會有人嫌棄年輕人不夠努力。

但現在，就算拼盡全力，還是會有人嫌棄你努力的姿態不夠好看。

普通人還有機會嗎

有人說精英化的職場綜藝是在販賣焦慮，未入職場的學生和新員工是不太適合看這個節目的。

在面試環節，梁春娟經常問女實習生們一個問題，“如果在事業和家庭之間會如何選擇”，而問男實習生的則是更偏向專業及未來展望方面的問題。

的確，對很多職場女性來說，可能懷孕就意味着丟掉工作、失去機會。

賀鑫磊作爲節目裏的第一位女性面試者，毋庸置疑是十分優秀的。她本科畢業於中國政法大學，研究生就讀於中國人民大學，畢業就通過司法考試，擁有相當豐富的實習經歷。

就當所有人以爲她會入選時，她卻落選了。

落選的很大原因就在於她通過公務員考試，並且父母想讓她擁有穩定的鐵飯碗。隨後，面試的畫風就變成了：如果有了家庭，會不會就要像家庭傾斜一些，甚至去做全職太太。

儘管她的答案是否定的，但很顯然，之前的猶豫已經讓她失去了競爭力。

第二位面試者是詹秋怡，同樣也是女生。面對面試官提問的“父母對你的職業有什麼期待”的問題時，詹秋怡說：

“他們其實希望女孩子找一個安穩一點的工作，比較能接受。這也是我跟他們第一次叛逆，我覺得我就應該來律所。”

從客觀的角度來講，面試官的提問並不是出於惡意，只是從公司的需求出發。一個女生從畢業開始，幾乎就面臨着“家庭和事業之間，如何選擇”的問題，不客氣地說，這背後是整個社會共謀的“陷阱”。

第一季中還有爲懷孕女性處理職場歧視的案例。而到了這一季，從上往下俯視面試者的面試官，希望聽到的是精英化的態度。

第二季比上一季多了現實的殘酷。

節目組引入丁輝這個實習角色，無論是想製造節目衝突還是真的想體現畢業生的衆相生，都無可厚非。畢竟，學歷歧視、性別歧視、年齡歧視、背景歧視，在現實生活中的職場比比皆是。

節目組找到的家境、外貌、學歷各個都讓人稱讚的學霸們，只是大學生中的一小部分，無法代表普通大學生的處境。

當所有人都抬頭仰望優秀者時，誰還會低頭看看普通人的生活和夢想？誰還願意給他們提供機會和上升的通道？

以前，下層的孩子自嘲說，奮鬥了18年終於能和你們一起喝咖啡了。如今，他們奮鬥了18年也未必擁有和精英一起喝咖啡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