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冷知識,《溫暖的抱抱》並不算真正的開心麻花喜劇,雖然幾乎所有相關報道都一定會出現 那四個字:開心麻花。

上映三天,這部常遠自導自演,集合了沈騰、喬杉、馬麗、艾倫、田雨、王智等開心麻花常規班底的喜劇,票房已經突破了4億,遠超真正的上一部開心麻花喜劇《李茶的姑媽》的同期票房。

但兩部影片的豆瓣評分相差不大,《抱抱》開分5.6,《姑媽》開分5.2,目前4.6。

兩撥網友現在吵成了一團,正方辯友表示:不知道爲什麼吐槽聲一片,反正我有笑到。喜劇不是好笑就行了嗎?

對方辯友認爲:喜劇是好笑就夠了,問題是不好笑啊!喜劇拍成這樣不尷尬嗎?李沁的美貌纔是治癒一切的良藥吧。

總結了一下網友意見,爭議的焦點在於:電影到底好不好笑?衍生議題是:開心麻花是不是又沒以前好笑了?

回看開心麻花的喜劇歷程,2015年可以說是國產喜劇和開心麻花共同的高光時刻。年度票房前十中14.4億的《夏洛特煩惱》佔第五位,開心麻花一夜崛起。

同年裸播的《歡樂喜劇人》意外大爆,開啓了喜劇綜藝的熱潮,沈騰奪得第一季的冠軍,其致敬卓別林的默劇小品至今是喜劇綜藝舞臺上難以逾越的巔峯。

也是那一年,網絡喜劇IP《屌絲男士》與《萬萬沒想到》團隊也趁勢推出了大電影,大鵬打造了暑期檔黑馬《煎餅俠》,收穫了11.5億的票房,和萬合天宜一起攻入電影圈。

然而開心麻花喜劇沒紅幾年便顯出頹勢。2018年的《西虹市首富》之後,國慶檔《李茶的姑媽》口碑撲街,最終僅取得6.2億票房;2019年年底,由《驢得水》班底打造的《半個喜劇》表現不溫不火。2021年開年集合了開心麻花幾乎一整壁江山的《溫暖的抱抱》再次遭遇口碑爭議。

可是沒以前好笑的只是開心麻花喜劇嗎?

隔壁萬合天宜捲土重來的《沐浴之王》票房破4億,豆瓣6.6不過不失。

而大鵬在《縫紉機樂隊》不及預期後轉身拍攝了《吉祥如意》,憑紀錄片重拾口碑。

似乎所有國產喜劇一線團隊都遭遇了創作瓶頸,除了憑《唐人街探案3》在春節檔一枝獨秀的陳思誠。

那麼現在的問題就是:到底是開心麻花喜劇沒以前好笑了,還是國產喜劇沒以前好笑了?《溫暖的抱抱》到底好不好笑?

《溫暖的抱抱》當然不屬於崩壞的開心麻花喜劇。

從評分看,電影豆瓣評分基本穩定在5.6分,沒有繼續下滑的趨勢,貓眼和淘票票也穩定在8.8分和8.6分,很多觀衆還給出了 “笑點多”、“主演不錯”這樣的評價,所以這顯然不會是又一部口碑坍塌的《李茶的姑媽》。

影片票房走勢也相當穩定,首日10小時便拿到1.94億票房,然後也沒有崩,3天破4億,沒有被走勢凌厲的《小紅花》大幅甩開,貓眼電影對影片的票房預測在10億以上。

有這樣的成績,是因爲電影的問題不是爛,而是不夠好。

喜劇表現上也不是完全不好笑,而是不夠好笑。

但對於一部被觀衆默認爲開心麻花喜劇的作品來說,不夠好笑就已經是個問題了。

前面幾部成功的開心麻花喜劇,即便會引發很多爭議,但是,卻能始終堅持着好笑。

保持搞笑,也是開心麻花前幾部一直可以維持豆瓣及格分,甚至可以6.5分以上,且票房一路不倒的原因。

從《溫暖的抱抱》的設定來看,雖然不是開心麻花話劇改編,但原始設定還是不錯的:追求嚴謹和完美的男孩鮑抱(常遠飾)與率真女孩宋溫暖(李沁飾)相遇,上演了一段陰差陽錯的喜劇故事。主線是克服童年陰影造成的強迫症+歡喜冤家戀愛+完成音樂夢想。

作爲一位新人導演來說,常遠選擇了改編韓國電影《計劃男》,有了一個成熟的劇本框架,又去挨個邀請演員客串,結果就這麼邀請出一部不是開心麻花出品的“開心麻花喜劇”。

也可以看出常遠在努力避免不少喜劇演員在轉型導演時都容易掉入的創作誤區:把喜劇變成段子合集。所以電影裏笑點始終圍繞着男主角鮑抱的性格特質而展開。

架子搭好了,請來了一票喜劇演員,導演也用心了,問題在哪裏?

問題是還是不好笑。

之前幾部開心麻花爆款喜劇,總會有幾個“一剪梅”這樣的原創經典段子,但《溫暖的抱抱》中,沒有一個意料之外的笑點,基本是過往喜劇段子的延續,再加上作爲新人導演,常遠在演員調教和整合上,還遠無法與閆非彭大魔這樣的爆款喜劇組合相比,所以整個上半部電影,不但笑點平平,甚至有些無聊。

尤其是常遠再次嘗試了類似歌舞喜劇的模式,和以往的嘗試者一樣,再次失敗了。

片中幾個好笑的段落,比如靈車放《好運來》,以及對抗保安虎頭蛇尾的打鬥,一是開心麻花過去也用過了,二是尺度也有點大。

總之,之前的開心麻花電影,即便有再多爭議,也可以用“好笑不就得了”這樣的結論來說服觀衆。

但這回,連好笑都不特別好笑了,讓觀衆怎麼支持你。

另一個問題是,過去的開心麻花的電影,都習慣用強戲劇衝突來構成劇情,比如時空穿越,或是交換身體,將角色置入戲劇困境當中,以換來喜劇效果。

而《溫暖的抱抱》也是一個強戲劇衝突的設定。男主如何戰勝自己的強迫症,成爲這部喜劇的主要構成部分,這不也是很經典的喜劇模式麼,咋就不靈了呢?

因爲常遠想要得太多了。

整部影片男主忙着與自己和解,還要再穿插親情、愛情兩條線索,又要跟女主去追尋音樂夢想,打敗喬杉演的壞男友,結果戰勝心魔線講得浮光掠影,追尋夢想線又太懸浮、太套路了,結果兩條線都無法令觀衆完全共鳴。

當然還有一個問題,就是表演。

常遠原先在開心麻花喜劇裏,表演還是很突出的,《夏洛特煩惱》的同學,《西虹市首富》的“小王力宏”,都是給人印象深刻的配角,

但是這次當他演一個很“軸”的角色,用一種面無表演的演法去去呈現一種AI式的喜感,觀衆就很難笑 了。

至於女主李沁,美是毫無疑問的,努力也是肯定的,據說有一場宋溫暖酒後吐真言的重頭戲,爲了呈現真實的醉酒狀態,拍攝前李沁特意喝了半瓶啤酒,更通過轉圈圈的方式製造眩暈。

但是,喜劇表演,尤其是美女演喜劇,是特別需要天分的,而李沁雖然是一個好演員,但很可能不是一個好的喜劇演員。

相比之下,還是那些黃金配角們:比如沈騰飾演的“賈醫生”,喬杉飾演的“渣男友”,馬麗飾演的按腳老妹兒,王智和田雨飾演的“父母”,更好笑一些。

不過這些黃金配角可以爲喜劇錦上添花,但雪中送炭這要求就太高了。所以到最後,電影可以逗笑一部分觀衆,但肯定無法逗笑所有觀衆。

相比影片喜劇的部分,反倒是笑中帶淚的部分,常遠完成地更好。

包括田雨、王智出演主角鮑抱的潔癖父母,反覆出現在閃回,也給人一種《夏洛特煩惱》王老師、秋雅師生戀的奇妙感受。而當影片結尾鮑抱在決賽結束後,主動擁抱了溫暖的時候,很多投入的觀衆甚至會哭得稀里嘩啦的。

但就算這樣,這依然不能算一部出色的導演處女作,現在的評分也很客觀地反映了影片的實力。

那爲什麼一部在豆瓣僅好於 13% 喜劇片的電影票房還可以票房衝10億,成爲近幾年除了《我和我的家鄉》之外,票房最高的國產喜劇呢?

一個原因是已經壓抑了一整年,觀衆太需要一些笑聲了。另一個原因,當然還是因爲——開心麻花。開心麻花真沒以前好笑了,是因爲沈騰依賴症嗎?

電影中有一個小細節就是:雖然中看似片中沈騰與馬麗飾演的足療店老闆娘沒有交集,但有意思的是在沈騰所飾演的治療師的診所辦公室牆上,赫然掛着一幅馬麗的照片,這其實也像一個隱喻:開心麻花喜劇要賣座,沈騰馬麗,必須合體。

《溫暖的抱抱》確實不是開心麻花出品的喜劇,上一部被視爲開心麻花喜劇的《西虹市首富》也不是,不過到底算不算開心麻花喜劇,觀衆有一個最簡單的衡量標準:有沒有沈騰馬麗?

但這也正是開心麻花系喜劇最大的問題:沒了沈騰馬麗票房是肯定不行,有了沈騰馬麗但他倆都不是主演,口碑未必行。

2015 年國慶檔,開心麻花的第一部電影《夏洛特煩惱》上映,憑藉電影中密集的笑點設置,完成了口碑上的逆襲,一舉斬獲14.41億票房、拿下豆瓣7.6分,從此開心麻花出品的電影就成了“高票房、高質量”的代名詞。

隨後,2016年由全“電影新人”面孔主演的《驢得水》以1000萬成本拿下1.72億票房,豆瓣評分8.2,依然算是大勝。

2017年國慶檔上映的《羞羞的鐵拳》票房比國慶檔二、三、四、五名票房加起來還要高,憑藉22億票房領跑全年國產電影總票房。2018年麻花出品的《西虹市首富》則是以25.47億票房又刷新了自己出品的記錄。

這兩部電影沈騰馬麗沒有合體,但沈騰分別作爲主演和重要配角出現在電影中,“含騰量”還是不低。

到了2018年的《李茶的姑媽》,雖然沈騰依然客串出場,但電影無論劇情、人設還是三觀無一不被詬病。即使在國慶檔這樣的黃金檔期上映,也只取得了6.23億票房,豆瓣評分最後跌到4.6。

這場失利也是讓開心麻花星光開始黯淡的分水嶺。

《李茶的姑媽》之後,沈騰一直活躍在銀幕上,由其作爲主演的《瘋狂的外星人》《飛馳人生》等,均斬獲了不錯的票房成績。而開心麻花的其他幾位骨幹演員,艾倫的《人間·喜劇》《跳舞吧!大象》的市場口碑表現卻並不理想。

任素汐擔綱的《半個喜劇》做到了用喜劇的方式詮釋現實。然而也只是口碑尚可,市場反饋卻不盡如人意。

所以開心麻花喜劇患上的真的是沈騰依賴症嗎?表面上看,是,其實,未必。

開心麻花之所以能脫穎而出,靠的其實是出色的演員、以及劇本的千錘百煉。

開心麻花最成功的幾部喜劇,背後既有沈騰、馬麗這樣身經百戰的演員,也有經過成千上百次的演出的,根據觀衆們的反應做過無數次的改良的劇本,加上閆非、彭大魔和宋陽、張喫魚這樣的黃金班底的改編,才能所向披靡。

與其說開心麻花喜劇依賴的是沈騰,不如說依賴的是沈騰所代表的開心麻花這麼多年的沉澱和積累。而一旦脫離了這些,中國喜劇產業鏈並未形成、儲備嚴重不足的問題很快暴露了出來,其中當然也包括開心麻花喜劇,和被觀衆認爲的開心麻花喜劇。國產喜劇爲什麼都不好笑了?

但不好笑的只是開心麻花喜劇?

開心麻花喜劇的疲軟,不過是國產喜劇整體狀況的折射而已,觀衆第一個看到它,因爲它是排頭兵。

這幾年的國產喜劇,除了創意枯竭、笑料重複這些內容創作者們必然經歷的痛點,人們猛然發現許多作品連“好笑”也做不到了。

看一下幾大喜劇廠牌就很明顯。

1997年,馮小剛憑藉一部《甲方乙方》開創了國內的賀歲檔。在此之後,1999年《不見不散》、2000年《沒完沒了》、2001年《大腕》、2003年《手機》四部喜劇影片,接連取得了該年度的國產電影票房冠軍,能創造出如此亮眼的市場成績與口碑反饋,也令馮氏喜劇成爲被大衆熟知的金字招牌。可在《私人定製》以後,馮小剛好久沒拍過正經喜劇了。

甯浩、徐崢、黃渤和王寶強交替聯手,曾創造過2012年《泰囧》與2014年的《心花路放》這樣的國產電影年度票房冠軍,《泰囧》更是一舉將國產電影票房體量提高到了10億級別。

可是 徐崢隨後的《港囧》和《囧媽》儘管票房和播放量不俗,但在口碑上,都呈現出兩極分化的態勢。

而甯浩攜手沈騰黃渤的《瘋狂的外星人》除了輸出了金句“毀滅吧,趕緊的,累了”之外,無論口碑還是票房也未及預期。

2013年,《萬萬沒想到》讓這個網劇天團一炮而紅,隨後他們又接連創作了《報告老闆》等多部爆款作品。可是2015年,萬合天宜轉戰電影,首部大電影《萬萬沒想到》就遭遇滑鐵盧,今年叫獸捲土重來的《沐浴之王》總算票房口碑尚可,但已經無復當年巔峯時代的光芒了。

大鵬的 《煎餅俠》還一度成爲現象級影片,可是《縫紉機樂隊》票房上有一個大幅度跌落後,大鵬直接轉型演犯罪片去了,這幾年唯一的導演作品是口碑不俗的紀錄片《吉祥如意》。

至於在喜劇電影上從未真正成功過的郭德綱團隊,在2017年接連推出了《歡樂喜劇人》與《瘋嶽撬佳人》兩部影片,但票房均不足7000萬以後,已經轉型發力喜劇綜藝,這次老郭成功了。

不難看出,衆多喜劇團隊在2015年左右國產喜劇的高速發展期進入大混戰,但少有人如魚得水。大浪淘沙,有的團隊已被淘汰,有的則陷入迷茫。

而在這些頂級喜劇廠牌的敗走或迷茫中,喜劇電影讓中國人笑起來的能力,確實不如以前了。至少你已經說得清上次讓全國觀衆大笑的喜劇作品,要追溯到哪一年了。

喜劇電影在市場的流行,最簡單的說法是“緩解壓力”,影院經理們在給喜劇電影開綠燈,多排片的時候總是會告訴片方,現在年輕人們工作生活壓力大,來電影院最大的需求就是放鬆,喜劇是最好的選擇。可是當大熒幕上的國產喜劇盡是重複的段子和浮誇的表演,喜劇電影還是觀衆最好的解壓選擇嗎?

觀衆“自己整活兒”的B站、抖音的短視頻和混剪段子不香嗎?

當然,喜劇是不會消亡的。但喜劇的創造權似乎已經完成交替:喜劇電影人,只是把喜劇的創作權,從精英交給了人民羣衆而已。

這正是爲什麼做純喜劇的開心麻花,難免陷入口碑泥潭。

喜劇難,純喜劇電影更難。但市場仍然希望看到優質喜劇作品的出現,只是國產喜劇電影人需要付出比之前還要辛苦百倍的努力,要比以前做得更好纔行。

《溫暖的抱抱》比《夏洛特煩惱》《羞羞的鐵拳》更好了嗎?

不得不說,在《溫暖的抱抱》破4億的票房,甚至未來有可能突破10億的票房體量中,那份額外的加持,是觀衆太想被喜劇逗樂,太需要找到一個出口,一個發泄的機會了。

所以電影在並沒那麼好笑的情況下,依然取得了準爆款級的票房。

可是,之後呢?觀衆會不會永遠這麼寬容我們的國產喜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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