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藍湛會希望魏嬰還是那個藍氏聽學時的魏嬰,哪怕把雲深不知處攪翻了天,哪怕把自己氣到無法剋制,至少,那時候的魏嬰,是真正快樂着的。

那時的他,神采飛揚,捉弄別人後,笑的快活而放肆,有些狂妄自負,有些放蕩不羈,喜歡出風頭,喜歡主動撩撥別人,討厭被管制,討厭被約束,藍氏的三千條家規,讓他深惡痛絕。

誰能忘掉,那個月夜,那屋頂的兩抹白衣,一個飛揚灑脫,一個清冷出塵,一一個不拘一格,一個一絲不苟,一個手捧天子笑,一個緊握避塵,就像一幅絕美的圖畫,白色的衣袂在夜色中翻飛,劍光交錯,驚豔了雲深不知處的夜空。

他揶揄他,“還好我沒生在你們這麼古板可怕的姑蘇藍氏,這各大世家的女修誰不仰慕大名鼎鼎的藍二公子,可惜她們不知道自己傾慕的對象是個冷酷無情,不通情理,刻板迂腐之人。”

“冥頑不靈,無可救藥”,是他對他最初的印象,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魏無羨其人,真是刷新了他對人類的所有認知。

這個又無聊又荒唐又輕狂的少年,他不但毫無規矩,還不知死活,屢屢犯戒。竟敢在最最嚴厲的叔父面前搗亂,偷喫東西,打瞌睡,還給叔父他老人家的背上貼了只小烏龜,引衆學子鬨笑,真真是不可理喻,無禮至極。

他真是什麼也敢說,什麼也敢做,在被叔父嚴厲斥責後,還敢直着脖子喊道,“靈氣也是氣,怨氣也是氣,爲何不能加以利用啊……”。

自己端方雅正,從未有任何失儀之處,卻被他氣到撕書,氣到說“滾”,而他還大言不慚地跟別人吹噓,“可喜可賀,我今天就幫他破了這個禁,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本公子是第一個人。”

這個魏嬰,簡直是個魔鬼,簡直是他的剋星,可讓他沒有預料到的是,這個“魔鬼”,正在一點點地走進他的心。當他聽到他許下“鋤奸扶弱,無愧於心”的誓言後,他已發覺這個“魔鬼”的另一面,儼然就是個純淨無暇的天使。

所以,他雖然表面上還對他一如既往的冷淡,可是心裏已經對他很是認可了,他們一起對抗岐山溫氏,對付舞天女,對峙所有的惡勢力,一樣的無畏無懼,一樣的堅定果敢。

暮溪山玄武洞中,他們配合默契,不懼生死,智勇雙全,一舉擊斃了屠戮玄武。

你英雄救美被鐵烙燙傷,還反調侃我喜歡綿綿,明明是個正直熱血的善良少年,卻偏偏一副不正經的輕浮模樣。

“藍湛,你賠我天子笑”、“藍湛,注意儀態啊,我今天也是帶了劍的,你們家藏書閣還想不想要啦”、“藍二,叫魏哥哥”、“管那麼多幹嘛,先逗了再說”、“藍湛,借你屋頂睡一宿”“……”。

那些濃墨重彩,年少輕狂的歲月啊,從你拿起陳情,放下隨便的那一刻起,便再也回不去了。

你依然愛笑,卻笑得滄桑,笑的無奈,笑的悲涼,笑的諷刺,再也聽不到那快活而放肆的笑聲,再也看不到那雙純淨清明的眼睛。

窮奇道,你質問我,“我離的是哪本經,叛的是何方道”,我竟無言以對,你說,“要死,也至少死在你含光君的手上”,你悲憤而痛苦的表情,是我最不願看到的,你走了一條不歸路,我卻只能任眼淚淹沒在滂沱的大雨中。

不夜天,我想要阻止這一切,卻發現自己有多麼的力不從心,多年來接受的教導和三千條藍氏家規讓我無法背叛全天下,背棄姑蘇藍氏,看着你被圍攻,看着你被討伐,我只能告訴你,“魏嬰,吹笛”,看着你落下懸崖,我幾乎是下意識地飛身上前,緊握住你的手,死也不想鬆開。原來,比起含光君的名聲,比起藍氏家規,還是你更重要些。

魏嬰,回來吧,你愛喝的天子笑,我已經爲你買好,我想聽到你恣意灑脫的笑聲,我想看到那個無論遇到什麼難過,都不會放在心上,無論身處什麼境地,都還是會開開心心的魏無羨。我不會再說你無聊,不會再罵你無恥,不會再斥你輕狂,不會再怪你荒唐,無論你想做什麼,我都不會萬千阻攔,只會一一成全。

不輕狂一次,怎對得起年少一場?不放縱一回,怎對得起熱血滿腔?不任性一回,怎對得起赤誠一片?不勇敢一次怎對得起虎膽一身?

若重來一次,魏無羨還是會做從前那般的選擇,不怨不悔,不懼不退,而藍湛呢,他一定會像金麟臺一樣,堅定不移地站在魏嬰的身邊,與他同風雨,陪他共進退。

“管它熙熙攘攘陽關道,我偏要一條獨木橋走到黑”

“一條獨木橋走到黑的感覺確實不差”

所謂知己,不過如此!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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