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新鮮的表達者,更新節目的具體機制——《奇葩說》團隊以不斷“清空自己”的方法論來維持節目的活力。

作者 | 陸娜

採訪 | 王亦璇 陸娜

做一檔已經“活”到第七季的節目,《奇葩說》的創作團隊時刻保持着加速度的革新——他們明顯感覺到,觀衆對於新鮮感的需求是在不斷增強的。

8年前,創作伊始,奇葩說的原點是馬東和高曉松想做一檔“說話”的節目。“但是一羣人能幹嘛呢?總不能在一起聊天吧。於是我們想到了極具衝突性的辨論模式。”《奇葩說7》的監製李楠楠告訴《三聲》,“但辯論肯定不是初衷,更多人的觀點表達,或者在一起‘說話’,纔是節目的初衷。”

由此而來的底層邏輯被總結爲“找一羣會說話的人”,並一直延續下來。“人”是一檔語言類節目的核心,多元觀點依託於人的表達得以呈現。對於這檔“高齡”網綜而言,尋找新鮮的表達者、維持節目活力自然成爲了首要任務。於是,《奇葩說7》在海選階段就提出了“千人奇葩撈”的概念。

演播廳大門敞開的一瞬,1000位選手湧入了《奇葩說7》的錄製現場,這是節目七季以來最大規模的“招新”。改變卓有成效,“千人奇葩撈”集聚人類多樣性,展現了更多樣的觀念交匯,最終進入正賽晉級名單的新奇葩佔總數三分之二。

李楠楠向《三聲》表示,早在前兩季時,團隊就意識到了新老奇葩的嚴重斷層,主動擴增海選渠道尋找新人,但“還是捉襟見肘。” 不可忽視的原因是,多年的選角經驗難免讓導演組形成了一套固有的標準和規範,“認知壁壘”沿着慣性在無形之中會豎起。“我們總是容易忽視‘牆外面的人’。”

基於打破慣性的想法,《奇葩說7》更新了選角機制。首先,進入海選錄制的人數從以往的60上調至1000;其次,導演組放權,只在一旁提供輔助建議,主要負責“把人碼齊、端進節目”;最後,設置四條賽道,分別由老奇葩代表“門神”,利用新視角抓取選手與導師團面對面。“甚至可以說它並不是‘選’,更像是一個公開的展示和比較”,李楠楠補充道。

當基數足夠大,優秀表達者自然湧現出來。李楠楠感嘆這一季留下的選手都非常讓人驚喜。女團出身的李佳潔,敢於直面自己的問題,真誠地表達自己內心的困擾與糾結。脫口秀演員小鹿擅長用詼諧幽默的語言分享生活中常見的不解與苦悶,視頻博主張踩玲,程序員子寅親切的表達和快速的臨場反應讓不少專業辯手也刮目相看。

尤其是像TK和陳小雨等一些00後,在《奇葩說》這個“險惡”的場合下,也沒有表達自己的恐懼,更不像以往一些選手會刻意討好觀衆,或是迎合節目去模仿受歡迎的老奇葩。“他們從小在一個富足的時代中長大,伴隨着互聯網發展而同步成長,眼界寬闊,內心充足的安全感外化成了勇敢和自信“,李楠楠因此覺得“未來人從哪來的問題可能得到了一些改善”,《奇葩說》有了更多解法。

而辯題作爲多元價值碰撞的出發點,在《奇葩說7》中也有了進一步的升級。正式比賽中的每一場辯題,都出自於前期不斷更新積累的題庫。米未內部有一個“辯題腦暴”羣,全公司員工都在。6、7個長期關注選題更新的辯題導演,還共同創作出了上千道辯題的題庫。

每一季節目開始前的半年時間裏,導演組就會向全網徵集過去一年當中遇到的困惑,“有些人會發來一大段話,那個場景很像樹洞,大家會傾訴他們的困擾”。導演組將這些內容轉化提煉成辯題,發到數據公司做更大規模的調研,挑選出最受網友關注的100題後,再找老辯手、導師、外部的專家提建議、評估。

辯題導演的另外一個工作是,根據適合做大題、小題的不同選題,再次排列分佈。“可能還得看一下它的配比,是不是愛情題太多了,腦洞題太多了,整個融合一下”,最終形成了觀衆們更樂於討論的身邊事。

隨着社會觀念的變化,《奇葩說》的受衆越來越開放,議題往往能見微知著。“曾經是問情敵是綠茶我要不要拆穿他,現在是情敵是綠茶我要不要向他學習。曾經是分手了還能不能做朋友,現在是分手了能不能拿前任當人脈。”李楠楠舉了幾個例子,“現代年輕人觀念越來越務實,越來越開放”。

在這樣的認知背景下,《奇葩說7》希望探討更接近當下價值觀念的議題。因此,符合2020年語境的討論選題會被優先選擇。“媽媽追星”,就是辯題導演基於“假靳東”事件,用奇葩星球的語言習慣改編而成的。

《奇葩說》一直以來都在討論現代人的精神困境和道德觀念,這種思辨的精神無疑和辨論的形態有關,而辨論又起源於古希臘哲學。作爲一檔辯論起家的節目,以往卻一直都沒有走入過一個真正的哲學家。

《奇葩說7》引入了新的學科視角,邀請到了華東師範大學的哲學教授劉擎做導師。說起請劉擎教授的緣由,李楠楠說,一方面是因爲馬東在得到聽了他講授的《西方現代思想史》,因爲深入淺出讓人受益匪淺,另一方面考慮到節目與哲學的淵源,哲學領域代表的出場充滿了必要性。

與第五季請來的薛兆豐教授同屬於專家學者的代表,劉擎教授因爲所屬不同學科擁有完全不同的思維方式。薛兆豐教授往往會出於對人的理性分析,給出現代人在生活中理性做選擇的一些解決方案。劉擎教授則比較理想主義,更關注人的生存狀態,或者人的自由,以及對自我的掌握程度。

“我們有一道題是下班後的工作消息該不該回,這道題他們兩個就發生了一個世紀爭論。可以由古到今,人的生活問題其實最核心的爭論就在裏面發生,我覺得這就是我們一直期待的東西。即將播出的兩個正賽,觀衆就會看到哲學和經濟學的正式交鋒。”

同時,節目組很早就考慮到,兩個教授在一起如果爭論的是一件很學術的東西,觀衆要怎麼接受?而這時,往往是李誕、康永哥和女神出場的時機。李楠楠還是希望更多人能在《奇葩說》找到對自己有用的東西,進入一個輕鬆討論的氛圍,而不是用一個很高的姿態做一件很高深的事。

同樣“很敢講,很真實”的楊冪也出現在了節目中,作爲《奇葩說7》的首位女神,李楠楠認爲她的氣質和節目很契合。恰好因爲一場電梯偶遇,馬東發現了楊冪也是《奇葩說》的忠實粉絲,對選手如數家珍,便邀請其參與錄製。事實證明效果非常好,話題#楊冪 罵你的人都是草船借來的箭#、#楊冪 我纔是前任的人脈#當天就衝上了熱搜。

幾季以來,導演組也在不斷優化節目節奏。個人陳述觀點通常是三分鐘時限,一般由淺入深,相對舒緩。李楠楠說,“兩個人的三分鐘之後,我們肯定期待他們有一個節奏上面的提升。”所以從奇襲到開槓,都是節目在嘗試不同的變換節奏的方式。《奇葩說7》在海選階段沿用了“開槓時間”的賽制,但李楠楠透露,正賽中還會有一個“更新的大節奏”。

《奇葩說7》新加入了“一派胡言反駁賽”賽制,被網友稱爲“一句話懟槓精實用教程“,節目播出後,選手們的金句截圖紛紛霸屏社交軟件。這個賽制的創立進一步論證了這一季“輕鬆辯論”的主旨,“前兩季的這個環節更激烈,但對於選手的壓力太大,一定程度上會限制他們表達的內容,選手也很疲憊。我們還是希望在完成賽制的同時,能夠讓大家產生一些快樂的情緒”。

採訪時,李楠楠說“米未的公司使命就是爲大家傳遞正向情緒價值。”在三聲2020年度年度峯會論壇上,她也說過類似的話,“我們希望能夠帶給大家快樂,這是我們的底層願望,也是維持做這份工作的動力。”

想要“快樂”的《奇葩說7》靠着“輕鬆辯論”吸引了很多新觀衆,但也有一些老粉絲抱怨“深度不夠了”。事實上,正如新奇葩小鹿所說,“現在大家有點看不起純粹的快樂了”。而分享快樂與多元表達其實並不衝突,接地氣的辯題並不妨礙選手和導師進一步延展話題深度。

黃執中從“媽媽追星”中依然能從中窺見羣體狂熱背後的不合理之處,劉擎教授也能從“是否重啓2020”這樣的腦洞題中洞見人類文明的本質。節目的呈現有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李楠楠說,“選手們往後走會面臨更多的挑戰,如果只能停在比較淺層的表達,也會被淘汰。”

米未最初做《奇葩說》也是因爲想要分享快樂和更廣闊的觀念。“最初的最初,也不是爲了做辯論節目而做了《奇葩說》,在當時我們只是希望節目中可以承載一些更多元的觀念。因爲當時主流的聲音比較強大,沒有像現在這麼多可以表達自我的渠道。那個時候就想獲得更多視野以外的聲音和觀念,這纔是節目的初衷。我覺得這件事情到今天也沒有變。”

對於一檔七年的節目來說,必然會面臨一個問題:吸引新用戶和留住老用戶,哪個更重要?

李楠楠告訴《三聲》,《奇葩說》這麼多年來,外界一直以來的反饋就是要保證綜藝團隊能夠跟當下連接得更近,而不是脫開了現實,變得自嗨和膨脹。

“我們一開始說讓90後觀看,現在90後都30多歲了。人生都有自己的成長階段,有可能我們到了35歲就再也不看綜藝節目了,因爲那時候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奇葩說》反覆調查,永遠是18歲—25歲,25歲—35歲這兩個年齡段人數的比例一直是最高的。所以一定要選擇,我們會傾向於爲年輕的用戶提供他們需要的快樂。“

每個人都在長大,創作者本人也是。這個時候更需要他們去關注當下這個時代年輕人的想法和變化。對於《奇葩說》整個導演組而言,他們則會時刻保持內部對新鮮血液的吸收,招納更年輕的人一同共事。如果把《奇葩說》看成一整個組織體系,米未在做的就是讓這個體系維持和用戶的親密距離。

“我們確實有意在維持這件事。這樣我們才能更敏感地感受到當下年輕人的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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