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桓公少與殷侯齊名,常有競心。桓問殷:"卿何如我?"殷雲:"我與我周旋久,寧作我。" ——《世說新語·品藻》

寧作我,寧作我!日有三省,寧作我。我知我,乃因"我與我周旋久"。千載畫論,莫若此論。魯迅稱《世說新語》爲“名士的教科書”,誠哉斯言。

寧作我,沿絕壁縫隙攀登。寧作我,停下心中的風。寧作我,分享莊子的"澹然無極,而衆美從之"。寧作我,完成自己的《時間簡史》。

——程大利

與我周旋 52*122cm 2021年(請橫屏瀏覽)

與天地精神相往來

薛永年

大利的山水,是近年我最喜歡的山水畫。從研究美術史的角度講,在近代的美術出版家裏,有一位學者型的畫家黃賓虹,有世界眼光,更有民族文化自信,成爲借古開今的一代宗師。程大利繼承了黃賓虹的文脈,把自己山水畫的發展建立在對中國山水精神充分理解的基礎上,建立在對二十世紀以來中國畫浮沉曲折認真反思的基礎上,可以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向上攀登。中華文明是一直延續着的文明。這種文明的特點,決定了傳承是非常重要的,不能夠割裂,斷裂了就丟掉了基因,就會走彎路,就會發展緩慢。大利沒有這個問題。

新中國成立以來,有幾種山水畫。一種是名山勝景,一種是改天換地,一種是革命聖蹟,一種是領袖詩詞,還有一種是爲祖國山河立傳。新時期,又有了賈又福《太行豐碑》代表的民族精魂。但是,大利在這幾種之外,別開生面。他着重恢復宋元以來丟掉的六朝人才有的山水意蘊,視野更開闊,歷史更悠久,畫“視通萬里思接千載”的人與山水的關係,與天地精神相往來。他清楚地認識到,中國的山水畫不僅和詩歌、書法有聯繫,更與中國的哲學思想相關聯,“成當與易象同體”。他把這個幾乎被遮蔽的傳統挖掘出來了,把蒙在上面的灰塵掃去了。在此基礎上,他使山水畫的起點提高了,立足也就不同凡響。

大利的藝術經過了幾個階段。一是新文人畫階段,那時他在主持《江蘇畫刊》,山水畫比較瀟灑,比較靈秀。第二階段是畫大西北漢唐雄風階段,通過寫生考察,畫風由靈秀灑脫變爲渾厚雄強。到了世紀之交特別是新世紀以來,他的新面貌日益成熟,主流的風貌,境界很大,精神性很強,與別人不同,跟自己以前也不一樣。我還沒想好名字,叫“天地大化山水”?還是“大象觀化山水”?但的確是全新的風貌,看了以後,就會想到北宋程顥的詩句“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風雲變態中”。他的視野非常開闊,掙脫了有形和可視的侷限,他的精神非常自由,但又符合大道——也就是規律。講創新是對的,也是不可避免的,但不能把創新建立在割裂傳統的基礎上,必須要有傳統基因,而且,要認真研究已經被遮蔽而失落的傳統,從中悟解基因。這方面大利是個榜樣。

大利已經有幾次超越。他的新文人畫是對寫實風格和模擬現實的超越,更多地表現心靈。他的大西北漢唐雄風,是對宋人“三可”(可望、可遊、可居)山水的超越,是在今與古的鏈接中,畫心靈的震撼與雄起。然後就是世紀之交尤其是新世紀以來的大化山水,這又是對漢唐雄風山水的超越,與天地精神相往來,境界更大了,心態更靜了。除去寫生作品之外,他創作的山水不是太具體的,但又不雷同。廣義地說,他也是爲祖國山河立傳,更確切地說,是爲有人與自然的和諧的民族精神立傳。

大利善於獨立思考,他對一些名人名論,都有自己的思考。比如石濤說“筆墨當隨時代”,大利看到了這種提法容易忽略的一個側面。中華文明是個沒有中斷過的連續的文明,自覺傳承基因是中國畫藝術的必要特點。筆墨要隨時代,但也要保留古人筆墨中超越他那個時代的精髓。“爲祖國山河立傳”,固然毫無疑問,但也可以畫外國山水,一樣地體現道。他的這些畫域外景觀的作品,是洋爲中用的,畫的是西方,但是中國畫家眼中的西方,畫西方景,有中國味,追求的是中西貫通的高境界。對於“爲祖國山河立傳”,他也有自己的解讀,就是從精神上立傳,而不是爲某個名山勝水立傳,這樣,他站得就高了。大利非常注意畫學養,他也重視詩文書畫的結合,但絕非簡單地學古人形跡。他有的題跋位置很獨特,前人沒有過,題在高山之巔,就像是一個最高的山峯,這也是對中國藝術的深刻理解。是詩句,是點題,也是畫的最高的高峯。

看大利的藝術,能感到黃賓虹的筆墨精神。他師黃賓虹之心,而不師黃賓虹之跡,這個特點比較明顯。大利的畫比黃賓虹的畫在佈局上有變化,黃賓虹有些平淡,太“平中求奇”了。大利是有平有奇。但是,他不着意於抓眼球,不追求強烈的視覺衝擊力,比較注重畫對人心靈起到的作用,追求黃賓虹主張的內美,越靜心看他的畫,就越有收穫,如果心浮氣躁,就不要看,也看不懂。

再說筆墨,古人的筆墨服從於一定的程式,不理解程式,不解構重組,就容易僵死。大利是古而通今的筆墨,是轉化了的筆墨。不受老程式束縛,但古代的筆墨精神,古人筆墨之意全在。而且,他的用筆用墨,相互補充,相互滲透,筆中有墨,墨中有筆,筆墨與一些重色的結合也很好,越細琢磨越耐看。笪重光說山水畫貴在“天懷意境之合,筆墨氣韻之微”的互爲表裏。“天懷意境之合”,是師造化的昇華;“筆墨氣韻之微”,是得心源的結晶。從作品看,對這個問題,我想大利有深刻的理解。他不斷地寫生,不斷地讀書,不斷地開闊眼界,不斷地增厚學養,現在已經出類拔萃,將來肯定會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去留無跡 33x65cm 2020年

風動泣鬼神 108*52cm 2021年(請橫屏瀏覽)

泠泠高韻深壑間 135x135cm 202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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