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明星李晨在求婚現場送給范冰冰一個高定瓷質BJD娃娃，價值200萬人民幣，除了引起喫瓜羣衆一陣唏噓外，天價娃娃也被帶入了大衆視野。

本文娃娃圖片均來源於受訪者甜橙

娃娃，是一種介於真人與動漫之間的玩偶，它可以是BJD娃娃，一種球形關節人偶；也可以是小布娃娃，一種頭大身子小、眼睛可變色的玩偶；還可以是棉花娃娃，更人形化的毛絨玩偶。它們做工精良，價格不菲，它們不是孩子，卻被玩家當做孩子來“撫養”、愛護，被賦予了超出玩具的意義。

娃娃背後，是一個以年輕人爲主力的亞文化小衆圈子：娃圈。在娃圈，氪金是正常現象。娃娃本身價格不低，對娃娃的養護同樣需要大量花費，不少玩家在娃娃身上“燒”上幾萬元更是常態。而一些品牌的娃娃、娃衣甚至賣到十萬元的天價。

“娃娃”這一主題衍生出制娃、改娃、製作娃用品、二手交易等娃圈經濟，娃圈這一小衆圈子也逐漸走進大衆視野。

“天價”娃娃：瘋狂的娃圈

在“娃圈”，比較常見的娃娃有這幾類。BJD娃娃（balljointdoll），即球形關節人偶，關節爲球狀，可以擺出多種造型；Blythe：又稱“小布娃娃”，頭部較大，裝有拉繩，可以拉動繩子變換眼睛的顏色與視向；ob11：日本Obitsu公司生產的11釐米娃身，是沒有頭的人偶素體，需要購買人偶頭部搭配。

在網上搜索“娃娃”“私養”等字樣，便能看到許多由玩家上傳的自家娃娃“生活照”。娃娃愛好者聚集成“娃圈”，也發明了娃圈的專用語：玩家是“娃娘”“娃爹”，買娃是“接娃”，娃廠娃社被稱爲“孃家”，妝師諧音成“壯士”……在娃圈，給娃娃購置衣物、梳理打扮叫“養娃”。娃的意義早已超出玩具，成爲具有伴侶色彩的重要角色。

相比盲盒、漢服等圈子，娃圈更加小衆，也更有“氪金體質”。以BJD爲例，在淘寶搜索“BJD”，頁面中出現的娃娃售價在兩千元到四千元不等。國內比較知名的品牌，如龍魂人形社，單個娃娃的價格更是有六千元之多。這類娃娃銷量普遍不高，月銷超過20個已經是熱賣。

娃娃製作工期長，原創性高。限量版娃娃價格更高，照樣備受追捧，經常出現有市無“娃”的狀態。“我也‘搶’過娃，但很少成功。”娃娘Tyche回憶，有個大佬的熱門作品開售，每款娃都限量90件，僧多粥少，只能搶購。Tyche幫一個朋友搶名額，結果鏈接還沒刷出來，娃娃就被搶光了。如果有非常喜歡又難以買到的娃，Tyche也會在閒魚上高價求現貨。

買娃只是開始。要想把娃養好，必須持續投入大量資金與時間。衣服、假髮、眼珠等配飾是重要的開銷。每半年左右，玩家需要給娃換妝面以防“喫色”。更高端的玩家會給娃購買各種道具，衣食住行具備。此外，娃的保養、清潔用品也要專門購買。就算各方面都“窮養”也要花費數萬元。

BJD玩家：投入數十萬元，爲喜歡買單

濟南的BJD玩家豆包自2015年開始養娃。豆包回憶與娃娃的初遇：“高中在帶畫的記事本上見過。那時候我只知道它們叫SD娃娃，其他就不瞭解了。”豆包真正瞭解娃娃是在大學時期，有學妹在空間曬“娃”，豆包覺得漂亮，開始瞭解娃娃，並開始入手。

豆包告訴新時報記者，濟南的BJD玩家並不多。“圈子還是太小了。就拿BJD妝師來說，技術比較好的妝師，濟南基本沒有。”豆包知道的一位本地的妝師早已不做了。“給娃化妝要用到模型漆，有毒，氣味也大，一些技術好的老妝師慢慢也不接妝了。濟南也有製作娃娃的，但不是廠商，是喜歡捏人偶、偶爾售賣的個人。”

2015年至今，豆包已經在娃娃身上投入了近十萬元。除了買娃，她也會把自己不喜歡的娃娃和配件賣掉。娃娃的價格與尺寸、品牌、產地等有關，國內小品牌的娃娃相對便宜，小尺寸比大尺寸便宜。豆包介紹，尺寸爲8分的娃娃中便宜的有五六百，個別12分娃娃兩百元。日本Volks公司的oneoff（限訂一個）是拍賣品，往往能拍出天價。“配件和衣服也一樣，便宜的娃衣幾十元，但式樣簡單，做工粗糙。貴的娃衣能拍賣到十萬元左右。這些都是樹脂娃娃的參考，陶瓷娃娃價格應該更高。”

對豆包來說，養娃最大的樂趣在於給娃拍照，其次是爲娃化妝、做衣服。娃的關節是可動的，能擺出很多造型，不少玩家會給娃拍有劇情的連環畫和動畫視頻。“娃跟自己會有磨合，這個磨合也很有樂趣。”豆包說。

95後Tyche“入坑”娃圈一年多，已經擁有了近50個娃娃。娃娃的工期太久，常需要預約購買，賣家又有限時限量的營銷策略，她一般用閒魚買現貨。

閒魚上娃的價格取決於硬件。如果不是熱門，也沒有知名妝師上妝，一般以原價或低價出售。絕版和限量會使售價飆升，甚至翻十幾倍。Tyche稱有兩款原價均爲七百多的娃因爲絕版限量，在閒魚上分別被開出五千元與一萬元的高價。“閒魚上的價格也要看市場。卡肉（娃名）雖然年年開倉數量很多，但還是熱門。加上一個知名妝師的妝，也能賣到五千至一萬元。”

妝面是BJD的靈魂。“剛買回家，娃頭是白色的素頭，妝面非常重要。”妝師水平決定妝費的高低。“一百元以內到三四百都有。像娃圈金字塔頂尖的妝師，上千的妝費也是有的。”一些新妝師爲了得到更多練習機會，會提供免費上妝。BJD大多是樹脂材料，若化妝品浸在樹脂裏，改變了娃的顏色，就造成“喫色”。“所以最好半年左右給娃換一次妝。”Tyche說。

入圈一年多，Tyche在娃娃身上花費已超十萬元，這還是保守估計。Tyche幾乎走到哪兒都要帶着娃。她常把娃們攤在地毯上觀賞，爲娃拍照，給娃娃自制頭髮。她還會爲娃娃腦補一些可愛“小劇場”。“有人專門拍娃娃之間的小故事，我也會去看，很有愛的。BJD的可玩性，就在於給它們換眼珠換假髮，塑造很多不同的娃娃，衣服配飾也是精挑細選，用心打造。”

Tyche談娃娃最大的魅力：“應該就是美貌，還有給它們買東西時那種挑選的快樂。最開心的是剛接娃回家，給它找合適的假髮、眼珠、衣服，使它越來越接近我心中的樣子。這是我最開心、最滿足的。”在Tyche看來，“喜歡，就值得。”

小布娃娃改妝師：改妝是漫長的修煉

甜橙在抖音上有近五千個粉絲，大多都是娃娃的追捧者，她是一位90後小布娃娃改妝師。在甜橙發佈的一百多條改妝視頻中，打磨臉部形狀、上妝、選衣服、做髮型……經過她手改妝的娃娃，更似一個可愛的“孩子”，活潑的妝容、精緻的衣裙與頭髮，與之前相比煥然一新，判若兩娃。

改妝是個複雜的過程。“第一步是給娃娃的臉殼打磨上妝。爲了更加精緻好看，我會在娃娃的眼皮、後腦殼上做些手繪，眼睛也會換得精緻一些。”換眼睛是改妝的重要環節，一個小布娃娃可以裝三對眼睛。連續拉動小布腦後的拉繩，三對不同顏色、不同視向的眼珠依次呈現，使娃娃顧盼神飛，靈氣動人。經過組裝，一個全新的娃就誕生了。最難的是磨改，就是用打磨機磨出娃的五官。甜橙用“修煉”形容磨改過程：“磨改真的是一個漫長的修煉過程。磨改沒有到位，將直接影響後續的上妝效果，娃娃的面部表情也要靠磨改實現。”

甜橙全職改娃。她自學改妝，做改妝師已有一年，八十多個娃娃在她手中已經面貌一新。甜橙告訴新時報記者，自己完成一個娃娃的全套改妝需要一週的時間，一般是兩三個娃同時進行，改妝所需的顏料是丙烯和水性漆。

改娃的時間長短也與娃的複雜程度有關。甜橙通過微博、抖音等平臺發佈改妝照片和視頻，感興趣的娃媽就會聯繫約妝。單個娃全套改妝價格在700元左右。目前，她手中的訂單已經排到了三個月後。“改妝不能急。太急容易出錯，畢竟是個精緻活。娃媽送來改妝就是想要娃娃更可愛更精緻。”慢工出細活，改娃、等娃都需要非常大的耐心。

對於“天價養娃”，甜橙表示，娃娃、配飾、改妝，價格都是有高有低。“買娃會花一些，有條件的話，各方面都會選擇最好的。我個人玩娃是將娃擺在那裏，看看就很美好。娃娃是裝飾，也是我對可愛少女心的寄託，對美好生活的寄託。”

網絡平臺上娃圈很有市場

“正盜版之爭”：涇渭分明的娃圈

同其他圈子一樣，娃圈也存在鄙視鏈，而且這裏的“鄙視”似乎更極端：處於鄙視鏈底層的是盜版娃娃玩家。

由於娃娃的設計週期、生產週期十分漫長，每個娃娃都凝結了設計師的心血，娃圈非常重視原創性與版權。玩家們自發形成了正圈、盜圈。很多時候，兩個圈子的玩家水火不容。剛入圈的人不小心買到盜版，很可能受到正圈的審判，還有被掛信息的風險。

有不少妝師公開表示，若收到盜版，不僅不會改妝，還會立刻銷燬。盜圈玩家若想進入正圈，無論多麼珍惜原來的娃，必須公開展示它被銷燬或轉手的憑證。買盜娃的玩家有的是經驗不足，有的是因爲正版價格太高。雖然存在“正盜混養”的地帶，雙方的爭吵從未止息。

2018年，故宮文創曾推出一款“俏格格”娃娃。這款身高27釐米的“俏格格”烏髮杏眼，小嘴寬額，身着清代服飾，十分可愛，卻在銷售大好的時候突然下架，售出的娃也被緊急召回。原來，很多娃圈人反映這款娃娃的身體部分與國外某品牌娃娃身體相似。故宮淘寶發表聲明稱“娃娃身體部分爲合作工廠提供的其享有知識產權的結構通用身體模型，權利人授權我們使用該身體模型。但今天產品上市後，接到很多熱心朋友的意見，認爲此款娃娃身體部分跟國外某品牌娃娃身體相似。”“娃娃身體部分我們將開模重做。”故宮文創的做法得到大部分網友的支持。“俏格格”何時重新發售，故宮文創暫無說明。

“多大了還玩娃娃？有這個錢買點什麼不好？”這是大多數玩家在“養娃”過程中會面對的質問。但對他們來說，除了陪伴，娃娃們似乎還有更深的一層的含義：在娃娃身上，實現一份在現實中自己無法擁有的完美。

新時報記者：梅寒

實習生：張雪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