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夏,林彪迎來了人生中的最低谷。在之前四平戰役中,林彪的東北民主聯軍不幸在保衛戰中,敗給了杜聿明所指揮的美械師。此戰中,我軍傷亡8000餘人,大多爲經過抗戰、身經百戰的老兵,可謂是傷筋動骨、元氣大傷。

然而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一個小小作戰科長的背叛,竟讓偌大的東北民主聯軍陷入了絕境。而這個叛徒,正是自幼跟隨林彪的心腹——王繼芳。

王繼芳,是四川巴中縣人。14歲時,他參加了紅軍,成爲了一名紅小鬼,並且參加了舉世聞名的長征。由於年紀幼小,王繼芳在路上經常體力不支。因此,戰友們幾乎是輪流將他背到陝北的。打小時候起,王繼芳就一直跟隨在林彪左右,形影不離。

抗戰期間,王繼芳在延安抗大就讀。畢業後,年紀輕輕的他便當上了教官。林彪從蘇聯傷愈歸隊後,王繼芳便跟隨他一起去了東北,擔任東北民主聯軍作戰科長。雖然官職並不大,但卻掌握機要,熟知軍隊的許多祕密。

在軍中,王繼芳爲人精幹,相貌英俊,人緣不錯,很受大家歡迎。對於此人,林彪也是非常信任和器重的。然而讓大家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個昔日的“紅小鬼”,竟成爲三年解放戰爭中最可恥的叛徒。

當時,林彪的總部設在吉林市梨樹縣的梨樹屯。在那個梨花飄香的季節,王繼芳與一個白白胖胖的東北女人相識並相愛。然而這個東北女人階級成分不好,是一個地主,而且參加了國民黨的三青團。

在王繼芳看來,按照軍隊的規定,王繼芳是萬萬不能和這個地主婆成婚的。首先,老革命決不能娶階級敵人,上級絕不會批准;第二,當時軍隊正在打仗,哪能成家立業;第三,就算批准了,作爲軍人也是有今天沒明天,怎能成家呢?

事實上,王繼芳也不是不能娶這個地主婆,最終結果也就是降級、前途盡毀而已。然而王繼芳一向沽名釣譽,事業和愛情都想貪佔。因此一個邪惡的計劃湧上了他的心頭:“我乾脆去投國民黨好了。”

四平之戰後,我軍的形勢相當不利,敵軍在後方窮追不捨,而我軍則建制散亂、缺衣少食。與此同時,由於我軍在前期的盲目擴張,導致許多壞分子湧入了軍隊。這些壞分子有奶便是娘,看到我軍失利後,立即見風使舵,紛紛向國民黨軍投降。許多意志不堅定的軍人,也開始大小差。

黃克誠在給中央的電報中就曾說:“從1946年3月下旬國民黨進攻以來,到長春撤退,我軍除南滿外,總傷亡1.5萬人……幹部情緒不高,特別是營以上幹部有厭戰興趣,傷愈後不願意歸隊。比較好的要求去地方工作,壞的很多開小差、做生意、做手工,有些幹部則裝病到後方。”

如果王繼芳只是開小差,那也就算了。然而貪圖富貴的他,卻想到利用戰友們的生命,爲他的富貴和愛情鋪路。

1946年5月18日夜,林彪嚮往常一樣去往指揮室工作,卻發現王繼芳不見了。一開始,大家都沒當回事。然而過了兩天,林彪卻發現有些不對勁:“敵人的追擊,怎麼突然變得那麼猖狂了?”

國民黨軍與我軍作戰,常常會步步爲營、穩步推進。因爲在十年國內戰爭中,國民黨軍就常常中了我軍埋伏,被我軍集中優勢兵力殲滅有生力量。因此,國民黨一般不敢冒險孤軍深入,而是齊頭並進、相互策應,以免被各個擊破。

而這一次呢?敵軍卻一反常態,顯得相當大膽自信,甚至一個團一個營就敢孤軍深入。杜聿明以機械化部隊爲先導,一路長驅直入,對於小股民主聯軍的騷擾,一概不予理會。他的目標很簡單,那就是將林彪部隊截留在松花江南岸予以殲滅。由於杜聿明的軍隊乘坐着汽車,因此往往能包抄到我軍前面。而國民黨軍的飛機也總能找到我軍的去處,在空中不斷掃射。

到了這時,林彪明白了,王繼芳可能已經叛變了。林彪一向非常有自信,有自己坐鎮,杜聿明斷不敢如此肆無忌憚的追擊。畢竟國民黨將領,對於足智多謀的林彪一向非常忌憚。在第四次反圍剿的黃陂伏擊戰中,林彪乾淨利落地利用有利地形,圍殲中央軍嫡系一萬多人,將國民黨軍打得喫痛。戰後,蔣介石忍不住評價林彪: “林匪狡詐無比,愛迂迴,善穿插,不作正面硬拼,靜如處子,動如脫免。諸位與其作戰,切記要多動腦筋。”

聽說林彪去往東北工作,國民黨衆將都頗爲害怕。爲此,蔣介石還專門激勵衆將:“林彪是四期的,可你們都是一期的!你們不會害怕林彪吧。”

一開始,杜聿明對林彪確實有些害怕,因此追擊時頗爲保守。但就在這時,王繼芳卻揹着一個鼓鼓囊囊的公文包,到了他的司令部。

原來,民主聯軍從四平撤退後,王繼芳便趁人不注意,迎着國民黨的方向走去。他早就準備好了國軍下發的無人地帶安全通行證。王繼芳在叛逃前,還大肆搜刮絕密的公文資料,卻都裝在他隨身的挎包之中。這些公文,寫滿了從實力統計到撤退計劃之類讓敵人欣喜若狂的情報。

很快,王繼芳便撞上了廖耀湘的部隊。對於王繼芳的投降,廖耀湘如獲至寶,於是立即將他送往杜聿明的司令部。聽聞此事後,杜聿明也不敢怠慢,竟以貴賓之禮接應王繼芳這個小科長。

王繼芳見國軍司令如此器重自己,當場感激地痛哭流涕,於是他將自己瞭解的東北抗日聯軍的所有機密知無不言。於是,杜聿明安排政治部中將主任餘紀忠和第二處少將處長吳寶雲負責和他談話,並給予他極大的優待。他的口供則被密封起來,直接送往南京的國防部。

幾天後,王繼芳又重返梨樹鎮,將自己的情人領走。臨走前,王繼芳還膽大包天地詢問自己的戰友閻仲川等人有沒有什麼新的情報。

通過王繼芳的口供,杜聿明盡知我軍虛實,例如番號和人數。他了解到我軍已經元氣大傷,很難有反擊的實力,更不可能設伏。因此他大膽派出軍隊,沿着我軍撤退的路線圍追堵截,甚至一個排的士兵,坐着一輛卡車,架着一挺機槍,拖着一門小炮,就敢在我軍一個團面前撒野。

由此看出,王繼芳的背叛,對於我軍造成了極其嚴重的損失。甚至可以說,造就了第四野戰軍史上最大的慘敗。不過對於他的作用,《萬曆十五年》的作者、時任東北保安司令部少校參謀的黃仁宇卻提出了異議:

“從和他的談話中,找不到太多有利於我們作戰的資料,不過填補了我們所不知道的空白,並證實了之前接到的報道。他讓我們對局勢有了更全盤的瞭解。”

更令人氣憤的是,王繼芳還恬不知恥地成爲所謂“反共義士”,在國軍的廣播中大作反動宣傳,說什麼“本人痛悟過去共軍破壞交通、阻擾接收之種種行爲,危害國家民族甚巨,軍事上已經完全失敗。繼此以往將被國軍諸如黑龍江內興安嶺一代大山,凍餓而死。故特決心來歸,自動投誠,以作尚在迷忽中之份子之先導。”

聽了這則廣播,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林彪頓時怒不可遏。於是他立即吩咐身邊工作人員,趕緊改密碼。與此同時,林彪對身邊人的態度也變了。這位作戰科長的背叛,可謂讓他墜入了人生中的最低點。

在敵人的追擊下,我軍團不成團,連不成連,有的部隊被敵軍割斷,落在後面,與上級失去了聯繫。有的邊撤邊打,幾天幾夜得不到休息,疲憊不堪。國民黨軍大踏步前進,先後佔領公主嶺、范家屯、長春等地。

羅榮桓後來痛心地回憶:“從長春撤到哈爾濱時思想很混亂,全軍無所措受阻。無政府無紀律的現象非常嚴重。各人搞各人,各人抓各人的。有些同志把新編招的僞滿軍隊和新繳獲的武器看成是自己的,不去充實和補充主力。這樣的部隊雖然有武器,但很不鞏固,敵人一進攻,散的散,叛變的叛變,給我嗎造成了很大困難。”

利用戰友們的屍骨和鮮血,王繼峯可謂是事業、愛情雙豐收。幾天後,王繼芳便和地主婆風光成婚,國民黨在長春爲他舉辦了盛大婚禮。據說杜聿明、廖耀湘都參加了他的婚禮,並當場將他提升爲少將參議,推薦給大特務沈醉、毛人鳳等人繼續爲國民黨效力。

就這樣,王繼芳到達了他人生的頂點。然而他萬萬也沒想到,這卻將是他墜入死亡深淵的開始。沈醉逐漸發現,王繼芳根本不是當特務這塊料,而且他所瞭解的情報,也漸漸被掏空了。失去了利用價值,沈醉和毛人鳳也對他冷落了起來。

與此同時,東北局勢也在出現着巨大轉變。原本準備一鼓作氣打到哈爾濱的國民黨軍,突然在松花江南岸停止了追擊的腳步。此時的林彪已經退到了北滿,此時的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準備在林海雪原中與國民黨軍打游擊。國民黨軍停止追擊,連他也頗感意外。

原來,國民黨軍之所以停滯不前,是因爲蔣介石親自到了瀋陽。老頭子到了東北,杜聿明只好推開其他事務,帶着各級將領,親自前來陪同。而更令杜聿明等人喫驚的是,蔣介石告訴駐紮在長春的鄭洞國和廖耀湘:

“政府經與中共談判,決定在東北戰場實施短期停戰,倘若無情況變化,停戰令可能在近日下達,你們務必做好準備。”

那麼蔣介石爲何在形勢如此大好的情況下,停止對林彪的追擊呢?事實上,蔣介石何嘗不想殲滅林彪,他也擔心林彪回到北滿後會養精蓄銳從而“捲土重來”。然而國際上的掣肘,卻讓蔣介石寸步難行。

一方面,蔣介石擔心追擊過猛,會導致蘇聯的干涉;另一方面,美國特使、前五星上將馬歇爾也在對他施壓。當時,馬歇爾正在擔當國共之間的調停人。聽說國軍在東北和共軍大打出手,他感覺非常沒面子。因此他通過宋子文,給蔣介石發了一通措辭極其嚴厲的電報:

“國民政府在滿洲繼續前進,你並未採取任何行動以停止衝突,使我作爲一個可能的調解人的工作十分困難,也許不久實際上就不可能了。”

當然,馬歇爾並非同情共產黨,而純屬被國民黨的宣傳部門激怒。魏德邁曾給他寫了一封信,說國民黨的輿論工具正大肆宣揚馬歇爾中了共產黨的“奸計”,一家報紙甚至刊登出一則漫畫:馬歇爾穿着八路軍的軍服,打着八路軍的綁腿。這一切,讓馬歇爾怒不可遏。於是他鄭重告訴蔣介石,若杜聿明再不停止進攻,美國將中斷對國民黨的一切援助。而這句話,直接打在了蔣介石的七寸上。

抗戰結束後,國民黨的財政早已陷入了崩潰,已經到了沒有美援,就無法支持的地步。而牛哄哄的新一軍、新六軍,沒有美國支援的彈藥,也很難發揮戰鬥力。因此美援一旦斷絕,別說殲滅林彪,說不定連國民政府都保不住了。因此,蔣介石決定見好就收,先穩住陣線,等情況有變再徐圖追擊。

由此,林彪最終從容退過鬆花江,穩住了陣腳。而東北大城市哈爾濱,也始終由我軍所佔,因此北滿成爲共產黨在東北最堅固的根據地。

後來逃往臺灣的國民黨將領一提起內戰,就深深後悔於當年沒有乘勝追擊,將林彪部隊徹底殲滅。然而一切,都已經晚了。經過林彪、羅榮桓、劉亞樓、陳雲等人的經營,東北野戰軍很快便恢復了元氣。通過土改,人民踊躍參軍,東北野戰軍的數量最終達到百萬之衆,無論從質量還是數量上,都超越了關外國民黨軍。在遼瀋戰役中,林彪最終將國民黨軍徹底擊潰,爲全國解放奠定了堅實基礎。

就這樣,王繼芳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老部隊,猶如風捲殘雲一般解放了全中國。王繼芳原本想跟着毛人鳳一起逃往臺灣,因爲他知道,共產黨對叛徒是絕不留情的。然而王繼芳早就失去了利用價值,毛人鳳像丟一塊破布一樣,將他扔在了大陸,自己則乘坐飛機揚長而去。

無奈之下,王繼芳只好在大陸隱藏了起來。1949年,王繼芳輾轉回到老家重慶,在公安局找了份工作,並表現出出衆的工作能力。很快,王繼芳的身份便被政府識破。第二野戰軍在重慶將其逮捕,並關押在重慶公安局。

聽說王繼芳被抓,四野戰士羣情激奮,紛紛要求將他押到武漢受審。最終,四野總部派人在重慶確認王繼忠的身份後,將其押到武漢進行公審。公審後,王繼芳被立即處決,得到了他應有的下場。

而他的妻子呢?對他確實一片癡心,她跟隨着王繼芳輾轉各地,最終眼睜睜地看着丈夫被處決。事實上,她沒有什麼政治背景,只是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王繼芳死後,這個喝着松花江水長大的女人給他收了屍。王繼芳所害的,不僅是他朝夕與共的戰友,而有這位深愛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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