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倩

美團正式關停美團互助業務，一石激起千層浪。

日前，美團發佈公告稱，將在2021年1月31日正式關停美團互助業務。

針對美團公告關停互助業務，銀保監會首席風險官兼新聞發言人肖遠企1月22日在國新辦舉行的發佈會上表示，美團互助偏離美團主業，逆選擇風險不斷增加是它關停的主要原因。銀保監會將對網絡公司做互助業務進一步關注，瞭解它運行的方式，分析其風險情況，採取相應的措施。

公開資料顯示，2019年6月美團互助上線，2020年4月公示第一位受助者案例，自從美團互助上線以來，已經公示分攤18期。僅僅上線一年多就選擇關停的美團互助會給美團的金融之路帶來怎樣的影響？

美團互助是什麼？

美團互助，是美團爲了趕上網絡互助業務的熱潮，開展的一項互助業務。

所謂網絡互助，是一種原始的保險形態與互聯網的結合，簡單來說就是“一人生病，衆人均攤”，通常爲“小額保障+即收即付”制度。

近幾年來，各種互助業務如雨後春筍般上線，如相互寶、美團互助、360互助等等。它們均採用的是“一人生病，衆人均攤”的模式。我國最早的網絡互助是2011年成立的“互保公社”，2018年支付寶的相互寶入局，將網絡互助推向高潮。

清華大學五道口金融學院中國保險和養老金研究中心研究員朱儁生在接受《商學院》記者採訪時肯定了網絡互助的作用。“在目前的社會保障體系裏，網絡互助發揮了一定的作用，目前參加網絡互助的人員比較多，且三四線城市的年輕羣體佔比較多。因爲對於這部分羣體而言，大病保障程度相對有限，商業保險對他們來說，支出能力相對不足，因而網絡互助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這中間的一個空白。”朱儁生說道，“我個人認爲，網絡互助在目前多層次的醫療保障體系中，發揮了初步的作用。”

按照網絡互助的規則，先把一羣人聚集在一起，加入的時候完全免費，即“0元加入”成爲會員，會員按照自願原則加入，在互助羣體中有人不幸得大病，未得病的人一起平攤其治療花費。

比如一萬人一起互助，其中1人得病，花費30萬元的治療費，那麼其他9999人爲其平攤這個費用。

公開數據顯示，參與美團互助的人，在最高峯時達到3400萬，在關停時還有1500萬用戶。

不同於一般的網絡互助，美團的網絡互助主推“首個不限病種的大病保障”，這也就意味着，患者的花費只要達到一定金額，無論什麼病種都可以申請互助。

按照美團互助設置的規則，所謂的不限病種，是在覆蓋常見的102種大病的基礎上，只要在“醫保內花費”超過一定金額，即便不在102種大病內也可以申請大病互助。

但是讓用戶們質疑的是，關於重疾，美團互助如何界定？商業重疾險，在發生重疾理賠時，都有專業的工作人員進行界定是否符合理賠標準，那麼在美團的這個不限病種互助裏，如何賠付？是否有專業的理賠人員對理賠進行界定？對於這一問題，美團方面並未回覆記者的採訪。

按照美團互助設置的規則，美團互助加入年齡爲出生後30天至39.5週歲。加入計劃年齡指加入計劃時分攤會員的年齡。如果爲未成年子女申請加入，子女年齡應爲出生後30天至18週歲。最高互助金爲30萬元，等待期180天，公示期爲每月6日和20日，每次互助公示三天，分攤日爲每個月的13日、27日，分攤後10個工作日內進行賠付。

值得注意的是，會員們每個月分攤費用之後，如何來管理這筆分攤費用，是否有專業人員來對這筆資金進行監管，這一點，在美團互助中並未明確，美團方面也未回覆記者關於這一問題的採訪。

在商業重疾險中，用戶參加保險會有健康門檻，一些健康狀況不達標準的用戶，保險公司不允許其參加保險，這屬於健康要求。這種健康要求在網絡互助上也會有。

但是多位使用過美團互助的用戶表示，在加入頁面中的“我已閱讀內容《健康要求》《會員規則》《互助條款》”一行字，被默認爲打勾。

這也就意味着，即便是用戶不仔細閱讀《健康要求》，或者對健康要求並不瞭解，也可以加入這一互助業務。那麼問題是，如果用戶在申請賠付時，因健康要求不達標，美團的互助業務是否會予以賠付？

美團互助在關停公告中表示：“因業務調整，將於1月31日24點正式關停。1月15日至1月18日期間，美團將全額返還會員的分攤費用。”

同時美團互助表示：“在關停期間，若會員不幸確診大病，自確診180天內，可通過美團互助在線頁面，提交互助金申請，美團將繼續承擔合理賠付。”

但是目前，一些美團用戶已經無法在APP上找到對應入口。

網絡互助的風險

朱儁生向記者解釋，“網絡互助與商業健康保險的原理有非常類似的地方，都屬於互助供給，但其根本區別在於，商業保險是金融發展到一定程度的正規持牌機構，但是網絡互助並非持牌機構，這是它們最大的差異。”

不同於商業保險，它們的商業模式也有較大差異。“商業健康保險在運營上，更多的是運用精算來進行事前定價，而網絡互助更多的是事後分攤。因而網絡互助與商業保險在運作模式上有非常大的差異。”朱儁生說道。

然而，正因爲是非持牌機構，網絡互助也存在着較大的風險隱患。在朱儁生看來，網絡互助的風險隱患包括資金池、可持續發展等等。“其要求繳納一定的費用，那麼就會形成資金池，它不是持牌機構，那麼這部分資金池如何去監管，是否存在跑路的風險。”朱儁生說道，“另外它的可持續發展也是一個風險，一旦網絡互助參與的人數下降，達不到風險分攤所需要的最低人數，那麼這種互助能否持續下去，這都是未知數。”

互助業務越來越雞肋

事實上，美團互助並非是第一個關閉互助業務的網絡平臺，百度的燈火互助在2020年8月份就已關停。從2017年開始，同心互助、17互助、蒲公英互助等等衆多平臺都已相繼倒下。

爲何美團當初要做互助業務？一位互助從業者表示，互助業務本身不賺錢，更多平臺將其看作一個引流的抓手。

互聯網分析師丁道師認爲，美團當初做互助業務，既是爲了流量，也是爲了可能的合規化金融產品做準備，因而這個產品有多重意圖在裏面。“但是現在看來，美團通過互助獲取到的流量，沒有轉換爲幫助其他產品的流量。”

不少觀點認爲，美團互助業務與支付業務相似，都是爲其金融業務打基礎。而如今，美團互助被監管定性爲偏離美團主業，美團的金融夢想依靠什麼來支撐？

“它目前並沒有被有效地納入監管，客觀上也存在風險隱患。”朱儁生強調，“基於這幾點，未來還是希望網絡互助納入銀保監會的監管之下，但這種監管制度要符合網絡互助的特點。如果按照現有的商業保險的監管規則，直接套用到商業保險中，它並不適用。”朱儁生說道，“網絡互助與商業保險的運行模式有較大的差異，顯然商業保險的規則是不利於網絡互助的。”

在朱儁生看來，對於網絡互助而言，一個是要納入監管體系，另一個是監管規則要適應網絡互助的特點，這些確實是非常大的挑戰。

美團的金融夢如何持續？

大部分互聯網公司都有一個金融夢，美團也不例外。美團互助就是美團金融佈局中的一環。

早在2020年5月份，美團就上線了月付和借錢功能，分別對標支付寶的花唄和借唄。並且在同年7月，美團因爲關閉支付寶通道，與支付寶大打口水仗，隨後雖然支付寶通道被重新開啓，但支付寶支付被摺疊。

2020年11月，美團因爲涉嫌濫用市場支配地位，而被起訴，北京知識產權法院民事案件受理通知書（2020）京73民初888號文件顯示，北京知識產權法院已經立案審理，而此次案件的起因，正是7月份的那場美團封殺“支付寶”事件。

美團封殺支付寶，是美團強推自己的支付系統的一次試探。

支付，是基礎，美團一直希望能夠在自己的平臺內做閉環。但是尷尬的是，美團在支付上卻屢屢違規。

美團曾經因爲沒有《支付許可證》，違規進行支付業務，被央行屢屢約談。2016年2月，美團被舉報，在未持有《支付許可證》的情況下，違規進行支付業務。同年6月，央行約談美團，美團支付下線。

收購牌照，是獲取牌照最可能成功的一種方式。事實上，早在2015年，美團就在尋求支付牌照，彼時正值央行支付牌照發放全面收緊的一年，新的支付牌照的審批幾乎成爲奢望。

2016年9月，美團斥巨資收購第三方支付公司錢袋寶，終於“持證上崗”。錢袋寶所持有的《支付許可證》許可範圍包括互聯網支付、移動電話支付、以及銀行卡收單業務。

但是2017年8月，美團遭到北京裕人律師事務所的舉報，原因依舊是涉嫌非法經營。根據央行規定，收單業務必須由持證機構來代收。據瞭解，用戶在美團消費所付款項，沒有由錢袋寶進行收單，而是被三快在線收取。美團的運營公司爲北京三快信息科技有限公司，而三快在線是三快信息科技的子公司，這也就意味着，三快在線並非支付牌照的持有主體，換句話說，三快在線屬於非持證經營。目前擁有錢袋寶這個支付牌照的是美團。

有業內人士稱，美團通過三快在線進行收單的行爲，涉嫌二次清算。所謂二次清算，是指沒有獲得央行支付業務許可的單位或個人，在持牌收單機構的支持下實際從事支付業務和資金清算的一種模式。

同年11月，中國清算協會確認上述舉報屬實，美團支付業務不符合《銀行卡收單業務管理辦法》的相關規定，責令其整改。

美團支付，屢教不改。2018年11月13日，職業打人王海因爲同一原因再次舉報美團，其在微博上發表文章，公開舉報美團涉嫌非法經營二次清算。當年的11月21日，美團回應稱，公司已經按有關部門要求，與清算組織合作，按計劃推動整改方案實施。

持有牌照，卻屢屢違規經營，也許源於此，美團的支付業務一直猶抱琵琶半遮面。事實上，除了支付牌照，2016年11月，美團獲取網絡小貸牌照。2018年，美團獲批保險牌照。與此同時，美團還通過持股28.5%的股份，間接持有吉林億聯銀行的銀行牌照。

美團在通過不斷地獲取牌照，來實現自己的金融夢。但是理想與現實總有一定的差距。在這些佈局中，美團一直將支付作爲自己的主推業務，甚至不惜封殺支付寶。

一直涉嫌違規經營，美團的支付業務，直到2020年才大幅度發力。即便是在經過與支付寶的口水仗之後，美團“被迫”重新開啓支付寶通道，但是在一些不容易被察覺到的業務中，支付寶業務依然被隱藏。比如美團的騎車業務。

在美團的騎車業務的單車套餐購買中，選擇其中一項套餐，點擊立即支付，會出現微信、支付寶、美團支付等方式被並列放在同一行，並默認被打勾，繼續點擊立即支付，才能跳轉到真正的支付頁面，在這個支付頁面中，排在第一位的美團支付，包含銀行卡支付和美團月付，排在第二行的是微信支付，排在第三行的銀聯手機閃付，支付寶支付這一選項已經不見了蹤影。

美團推廣其美團支付的決心顯而易見。但是在微信與支付寶佔據絕對地位的市場中，美團支付還有多少想象空間？金融行業資深分析師王蓬博認爲，美團支付目前在自己的這個餐飲場景中，是有自己的控制力和影響力的。

移動支付分析師向記者分析，目前互聯網公司根據自身優勢場景，獲得一定的市場份額是可以的，且大多數機構開展支付業務以守勢爲主，而非攻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