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政府的兩大頂樑柱之一的史可法在朝外費盡心機、慘淡經營,最終卻是灰頭土臉、一事無成,那麼,另一個在朝內操持政務的頂樑柱馬士英在這將近一年的時間內做出的成績是不是要好一點呢?

答案是,沒有最爛,只有更爛。

說起來,馬士英是被一個人給拖累拖死了。

這個人的名字叫阮大鋮。

阮大鋮,字集之,號圓海,又號石巢、百子山樵,萬曆四十四年(公元1616)進士,懷寧(今安徽安慶)人,與史可法的恩師、東林領袖左光斗是同鄉,曾得左光斗援引,列籍東林。天啓四年,東林發生內訌,阮大鋮的利益受到衝擊,一怒之下,轉附閹宦魏忠賢。隨着東林黨與閹黨的交鋒越來越激烈,阮大鋮做了逃兵,退隱鄉里,想等形勢明朗再行出山。

不久,天啓暴斃,崇禎帝繼位。

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阮大鋮爲了能在新君面前有所表現,他寫了兩份奏疏,一份專門攻擊閹黨,一份既彈劾閹黨、也彈劾東林黨,說東林與閹黨都“黨附宦官”,應該一起罷去。交給在北京的友人楊維垣,要見機行事,代爲上疏。

哪知楊維垣正和東林相攻,就把那份不利於東林奏疏上交了。

實際上,崇禎正在對閹黨進行大範圍清算,東林黨得勢。這麼一來,阮大鋮徹底激怒了東林諸公,被目爲奸逆,打入《逆案》名單,定性爲“永不敘用”。

阮大鋮的仕途就此終結,避居安慶、流寓南京,“簫然無一事,惟日讀書作詩,以此爲生活。”(阮大鋮:《詠懷堂詩集》)巧治亭臺園圃,精教聲妓,招納遊俠,談兵說劍,組建文社。

阮大鋮實在是個人才,非但科考成績驕人,而且有文藝天賦,能作詞作曲,甚至可以編寫戲曲劇本,且家中積蓄豐裕。現在既然成爲了一個大閒人,但眷養了一支曲藝水平極高的戲班子,自編自導自演戲劇,作傳奇多種,有《燕子箋》、《春燈謎》、《牟尼合》、《雙金榜》、《桃花笑》等,借戲遣愁,自娛自樂。

不承想,因爲風頭太盛,此舉,觸怒了南京的“地頭蛇”。

這夥地頭蛇以侯方域、方以智、陳貞慧、冒闢疆“復社四公子”爲主。

復社是由全國各地文社於崇禎初年合併的一個黨社聯盟,這些文社包括江北的匡社、南社、吳中的羽朋社、應社、松江的幾社、江西的則社、浙東超社、浙西的莊社、聞社、武林的讀書社、山左的大社、歷亭的席社、萊陽的邑社、中州的海金社、端社、黃州的質社、昆陽的雲簪社等,其中著名人物有張溥、張採、夏允彝、吳偉業、顧炎武、黃宗羲、陳子龍等等。張溥爲盟主,匯聚了大江南北二千多士人,稱得上是中國封建時代規模最大的一個知識分子結社。復社人士自稱“吾以嗣東林”。不少復社成員是東林黨人的學生或弟子。復社繼承東林傳統,論文兼評時政。

“復社四公子”和顧杲、黃宗羲、吳應箕等人一起,搗鼓出一篇《留都防亂公揭》,到處張貼,要求大家“防火防盜防阮大鋮”,把阮大鋮描畫成入侵病毒。

復社成員的攻擊弄得阮大鋮很是狼狽,不得不潛居城南之牛首山祖堂寺,銷聲匿跡,日日 “挑燈作傳奇,達旦不寐”。(王士禛:《池北偶談》)

阮大鋮明白自己的處境,要想日子好過,就必須和復社、乃至東林交好。

爲此,他費盡心機地尋找和復社、東林結好的機會。

由於復社成員大多是中青年,只有少數人進入仕途,而且職位較低,不足以對朝政形成大的影響。復社黨魁張溥的老師周延儒曾一度擔任崇禎朝首輔,但在崇禎六年被溫體仁排擠撤職。

爲了光大復社,張溥用集資入股的方式籌措活動經費,以幫助老師東山再出。

阮大鋮抓住了這一機會,慷慨解囊,加入了最大的一股,成功資助周廷儒再度入閣,重任首輔。

對於阮大鋮的鼎力相助,周廷儒也很有報答之想,但礙於阮大鋮的名聲實在太臭,而且東林黨人多勢衆,周延儒不敢頂風而上,只好想了個折中方案,問:“知交中誰與子最密者?”( 溫睿臨:《南疆逸史》卷下) 讓阮大鋮推薦他的一個好友出來,自己親自提拔。

阮大鋮最好的朋友就是馬士英了。

前文說過,馬士英於崇禎五年(公元1635年)擢右僉都御史、宣府巡撫,但赴任才一月,便因檄取公帑被人揭發,以貪污罪廢官屏居金陵。

馬士英和阮大鋮同爲萬曆四十四年會試榜的進士,且都是因罪免職之人,同樣流寓到了南京,可謂是難兄難弟、同病相憐,有說不盡的共同語言,很快就結爲了“狎邪之交,相歡如父子”。(陳子龍:《陳忠裕全集》,《年譜》)

阮大鋮原本也知道自己的仕途已經被堵死,資助周延儒,不過是想緩和與復社、東林之間的關係。看周延儒樂於幫助自己,就不假思索,將馬士英推薦給了周延儒。

周延儒安慰阮大鋮說:“現在我大力起用馬士英,再讓馬士英轉薦,讓你東山再起。”(“然則吾起士英,令士英轉薦子庶有濟。”溫睿臨:《南疆逸史》卷下)

這麼一來,馬士英不但職位歸復,而且還做到了鳳陽總督的位子。

現在,馬士英已經成了南京朝廷的首輔,如果不拉一把老朋友阮大鋮,那還算是人嗎?馬士英就曾多次在公開場合對人說:“我哪天執掌了朝權,必定首先重用阮大鋮!”(“我要操朝權,必先用大鋮始。”計六奇:《明季南略》卷4)的確,在對待朋友上,馬士英算得上是一個熱血熱腸的君子。

東林鉅子、復社創始人張溥病死時,東林諸人多在與周延儒討價論價官位的大小,周延儒甚至對張溥的死表現出了莫大的興奮,偷偷對人:“天如(張溥字)死,吾方好作官。”

東林衆人都無暇操辦張溥的後事,最後,爲張溥後事忙裏忙外的人竟然就是馬士英。

所以,面對東林黨人的攻擊,馬士英就頗有江湖豪氣地還擊說:“你們這些人,也配講什麼同聲共氣!要講同聲共氣,你沒沒有一個人比得上我。我爲了安葬張天如,一月之內奔走千里。想想看,當我爲張天如操辦後事時,你們誰稍微關注過一下?”(“若輩講聲氣耶?雖然,孰予若?予吊張天如,走千里一月,爲經紀其後事也,人誰問死天如也?”)

做上了南京朝廷的首輔,馬士英便動用了自己手中的權力,把阮大鋮弄進了朝廷,任命爲兵部右侍郎。而阮大鋮本身也是一個很有料的人,在覲見弘光時,他上“守江策”,侃侃而談“三要、兩合、十四隙疏”(鄒漪:《明季遺聞》),儼然一個扶危救困的棟樑大材,很快就得到了弘光的喜愛。

從馬士英的角度看,舉薦阮大鋮入南京,只是純粹在還一個人情債,沒有更深的意圖。他沒有想到,這麼一來,等於是引爆了一個火藥庫,一個大爆炸緊隨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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