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強北美妝“生死劫”: 涉6億走私大案破獲後嚴打仍在繼續

本報記者/鄭丹/倪兆中/深圳報道

晚間10點,明通美妝市場附近的噪音持續在70~80分貝之間,拖車鐵架吱吱呀呀地響,忽大忽小的潮汕話和撕扯透明膠帶的聲音此起彼伏。

一名身穿白色襯衣的青年手提黑色塑料袋,警惕地向四周張望,手機聊天界面亮着熒光,一個女孩急促地湊上來,撐開塑料袋驗貨,雙方交易後又迅速在嘈雜的人流中分散去。

在這裏,形形色色的人拎着黑色塑料袋疾步前行,拉着行李箱的代購源源不斷地從明通數碼城(以下簡稱“明通”)裏出來,站在路邊招手攔車。在這條不足10米寬的公路上,私家車、出租車以及長貨車擁堵成一團。兩邊商場裏燈光暗淡,冷冷清清。

這裏是號稱“中國電子第一街”的華強北區,其地位曾經被譽爲“只要華強北打個噴嚏,中國電子市場都要感冒”。當智能手機的時代到來,華強北的電子市場跌入谷底。三年前,明通數碼城率先轉型銷售化妝品,隨後周邊數碼城紛紛效仿,華強北搖身一變成爲業內公認的中國最大的化妝品批發市場。有多年代購經驗的代購稱,“全國90%代購從華強北拿貨”。

2021年1月初,如同深圳的天氣一樣,華強北美妝業遭遇了有史以來最嚴峻的一次寒潮。2020年12月下旬,在華強北,一起涉6億元的化妝品跨境走私案被海關破獲,幾千家美妝業商戶連夜帶貨撤退,各大美妝商場人去樓空,商戶基本閉門歇業,標有“打擊走私”“反走私、樹誠信”“守法經營”等字樣的紅色橫幅隨處可見。

“我們現在都在外面偷偷交易,不敢到裏面去的。”27歲的張浩身材瘦小,隨身背一個黑色雙肩包,側瞄明通美妝市場前的一排巡警,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直奔馬路對面。

就在1月22日晚,福田警方和海關再次出動,在明通前的公路上又一次展開大規模的稽查走私行動,一箱箱走私化妝品被清點後送上警車。

誰也不知道華強北美妝業的下一步會邁向哪裏,明通市場管理方的工作人員王成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煙,說的最多的話是,“我們會積極配合政府的工作”。

祕密交易

1月14日凌晨1點左右,張浩剩下最後一個訂單沒有交付,先去倉庫取貨,再打出租行駛到3.8公里以外的一所小學附近,消費21元。下車後張浩習慣性地向四周張望,半開玩笑地問《中國經營報》記者:“如果待會兒有人來抓我們,你能跑嗎?”

張浩邊步行邊用方言小聲地跟買主確定位置,最終在一棵沒有路燈的樹旁站定。2分鐘後,一個身穿灰色衛衣的年輕男子迎面走來,從張浩手中接過一個鼓鼓的黑塑料袋,扭頭離開。

買主是明通的商家,鋪面就在張浩的隔壁。平日裏,商家爲了滿足客戶需求,會以低價在市場內調貨。“化妝品品種有很多,每家不可能什麼都有,如果你想留住客戶,就要在市場內調貨賣給客戶,要麼就把客戶讓給別人。”在華強北美妝市場,大家既在競爭,也在互助。

這個訂單,除去打車費,張浩賺了1248元。貨是84支聖羅蘭小銀條108色號的口紅。在張浩這裏,每支售價不到120元,賺取利潤15元,比專櫃售價便宜2/3。這批口紅是張浩和另一位朋友一個禮拜前從韓國採購的,再通過清關公司走私到深圳。

自海關對華強北市場開展打擊走私行動之後,貨源變得緊張,市場普遍很難進貨。幾天下來,張浩將自家的口紅漲價到125元一支。“以前的貨一個星期一個價,這幾天是一天一個價。”

張浩來自潮汕,初中沒畢業就投身生意場。半年前,他還只是個在明通美妝市場裏幫客戶發貨的跑腿小哥,正常跑一單賺5元。隨着資源和人脈的積累,張浩開起了自己的商鋪。

鋪面並不大,在明通A座一處不起眼的位置,月租3萬元,一次交夠半年,加上三個月的押金。張浩跟其他商鋪一起從國外下單,從最開始投入3萬元到後面下10萬元、20萬元乃至更大金額的訂單。貨賣得好,資金也就回籠得快。尤其是全球新冠疫情暴發後,國內代購出境受到限制,華強北通過走私的貨源不斷,受到國內代購的關注,熱度大增。

但張浩沒料到,自己的商鋪開張不到三個月,華強北美妝市場就經歷了其自興起以來最嚴厲的一次整頓。

2020年12月底,央視新聞最先對此事進行報道稱:近日按照海關總署緝私局的統一部署,深圳海關緝私部門和當地警方聯合對涉嫌通過跨境電商平臺走私的團伙開展了集中打擊行動。

報道稱,華強北明通裏CC美妝是這次查緝行動的重點場所之一。此外,緝私民警還對曼哈數碼廣場等商場的多個涉嫌走私店鋪進行了查緝,查獲大批涉嫌走私進口化妝品等貨物,抓獲犯罪嫌疑人36名,打掉走私團伙4個。經查,犯罪團伙涉嫌走私貨物價值超過6億元。

王成回憶,事發突然,當天幾名警察直接來到明通A座的市場部要求查幾家商家倉庫,在CC美妝,當天查獲了20多萬元的貨。

“第一天海關來查的時候,光三件套的套盒,就被拉走六七輛大貨車。”張浩的一位朋友去倉庫取貨時被行動組的人跟蹤,倉庫直接被上了封條,裏面價值200多萬元的貨目前在處理中;另有一家商鋪將貨搬到了羅湖區的倉庫,也被查封。相比之下,張浩覺得自己是“幸運”的。

打擊走私行動並未耗時太久,但震懾力較大。轉眼間,商家們個個關門歇業,清一色的捲簾門垂在地上。明通一樓的商戶梁旭形容自己像是身處迷宮。“自從這裏被查,我都不認路了,走到哪裏都是一樣的。以前晚上大家都在打包,我們就跟打仗一樣。”

除明通外,周邊的曼哈數碼廣場、女人世界、紫荊城、遠望數碼商城等多處銷售走私化妝品的市場也都變得冷清,只有二維碼貼在商鋪的玻璃牆上,零星幾家營業的商戶擺上“一般貿易”(中國境內有進出口經營權的企業單邊進口或單邊出口的貿易)的標籤。爲防便衣警察和工商,大多數商家拒絕與客戶交流過多,採取線上接單,通過寄快遞和麪交的方式交易,散戶不接。

張浩也決定轉戰線上,他兜裏揣着3個手機,每個手機一個微信號,來回切換回復消息。“像我這樣,一個月3萬元租金,一天不開門就損失1000元,我還有員工工資、喫住開銷,加起來日均消耗3000元不止,所以一天沒有賺3000元我就是虧本的。”他很清楚,在這個緊張時期,如果不“冒險”去交易,就沒辦法養活自己。

灰色渠道

針對此次嚴厲的打擊走私行動,官方並未公佈更多細節。記者曾聯繫深圳市公安局、深圳市海關、華強北轄區街道辦等,都未獲得正面回應。

爲什麼突然嚴打華強北美妝走私?有很多小道消息在商戶間流傳。有人說,一些商家爲了證明自己的貨是正品,在網絡平臺上直播走私過程,顯得太猖狂;有人說,一些商家將明通內商鋪的轉讓費推高到一兩百萬元,引發了外界的關注和討論。

但更多人和王成的想法一致,認爲這場整頓和我國2021年1月1日開始實施的《化妝品監督管理條例》有關。

該《條例》規定:“國家對特殊化妝品實行註冊管理,對普通化妝品進行備案管理。進口普通化妝品的,應當在進口前向國務院藥品監督管理部門備案。上市銷售、經營或者進口未備案的普通化妝品的,由監管機構進行處罰。”

記者調查發現,華強北美妝的貨源主要包括兩種方式:商家直接在香港買貨,由清關公司將貨帶入深圳;直接在歐美、日韓的免稅店買貨,運到香港後再由清關公司將貨帶入深圳。

多位商家稱,以上兩種方式都需要自己在境外有穩定可靠的渠道,所謂的“渠道”即逃避海關監管的“走私”關係網。按照我國相關法律,進口商品進入國門需要經過正規的報關手續,繳納稅費。

深圳一家清關公司員工葉文告訴記者,按照合法合規的進口程序,進口化妝品需要交關稅和增值稅,不同的化妝品根據價格,關稅也不一樣。“例如近年美國化妝品的稅率超過30%,一般來說,日韓化妝品進口關稅10%,增值稅15%,個別化妝品還要徵收進口消費稅。”

就2020年底海關針對華強北的打擊走私行動,深圳海關緝私局蛇口分局偵查科副科長於嘯鵬在接受媒體記者採訪時曾表示,這些團伙有通關團伙,有貨主團伙,貨主在境外把貨物組織好以後,交給了通關團伙製造虛假訂單、虛假支付單和虛假物流單,然後欺騙海關,將貨物運進國內。

在這個過程中,清關公司是將貨帶入國內的關鍵環節,跨境電商走私是常見的方式之一。清關團伙製造虛假訂單,將這些貨物僞裝成國內消費者通過跨境電商平臺購買的國外普通消費品。但根據相關規定,跨境電商個人年度交易額度限值爲26000元。據海關緝私部門介紹,受此所限,走私團伙便想方設法盜用消費者的信息以及消費額度進行跨境電商交易。

“跨境電商本身不違法,只是瞞報、低報商品價格違法。”葉文告訴記者,因爲近年來國家嚴打走私,加之頻繁丟貨,賠償損失較大,葉文所在的清關公司在2017年之後就不再接客戶走私的訂單。據葉文所知,走私的方式分爲五種:揹包客帶貨,船運帶貨,港牌車夾帶,國際快遞低報、瞞報,以及跨境電商低報、瞞報。

其中,揹包客帶貨是最常用的走私方式,清關公司需要招募大量揹包客,根據貨的公斤和價值定價在每人40~100元不等,過關之後集中收貨。此外,清關公司需要給揹包客找好姓名、身份證號等假的個人信息匹配。葉文告訴記者:“現在個人信息很好找,市場上有很多登記信息公開。”

有商家會選擇託人從香港用貨船運到內地偏僻的沿海地區。另一位知情人士告訴記者:“船要開很快,儘量繞過海警,有時候還要走偏僻的河道,晚上交貨。”該知情人士稱,有人也會直接用船運去越南,再用車把貨拉回中國。

“如果有香港牌照,可以夾帶一些貨,不用報關。”葉文告訴記者,有粵港兩地車牌的車拉貨比較方便,但量很少,也有被查出來的風險。而用大貨車接收國際快件的水貨時,就是在賭海關查驗的幾率。“我們會把國際快件包裝得很小,虛報成價格更低的品名,一車能堆幾千個快件,價值高的化妝品放最裏面,比較貼近真實價格的便宜貨堆在車門處,海關不可能幾千個包裹都要拆開看。”

記者調查發現,在華強北美妝市場,具有可靠渠道,且能夠通過揹包客帶貨、船運及跨境電商走私進貨的高端商家只佔少數,更多普通商家難以達到這種地步。除了在香港免稅店購貨之外,市場裏的高端商家也是一個重要貨源。多名商家告訴記者,自己缺貨時就從商場內其他商家手中購買,再轉手賣出,不過這種方式會相應抬高價格。

“賭博”生意

在大多商家看來,化妝品走私的風險和利潤不成正比。

“清關價格由數量、大小、重量來決定,差不多已經固定,扣除進貨成本、人工費、運費等支出,最後到這邊的價格不會差多少,單品我們只賺一兩塊錢,主要是走量。”女人世界商場的90後商戶阿臻告訴記者,華強北美妝市場競爭激烈且透明,價格普遍低於香港、海南免稅店的售價。

“我們每次進貨都有很大風險。”張浩告訴記者,他在日本和韓國的朋友採購完成之後,將貨送到香港,清關公司再以揹包客的形式將貨送到深圳。“揹包客便宜一點,但速度慢,一般在一個星期內收到貨;船運更貴,也更快,有時候當天就能收貨。”疫情期間,香港不通關,貨就改爲從香港到澳門中轉,再流向深圳。

“貨物運輸過程中如果遇到盤查,跑又跑不掉時就把貨推到海里,損失跟貨主分攤。”張浩還有另一種保本的辦法:“跟貨主買保,一旦貨出事,單品要多加一兩元賠給商家,這是我們自己的口頭合同,不是正規的。”

“走量”是走私的一大特點。在走私鏈條的上游頂端,進貨量越大,貨主給的折扣越大;商家收到貨後,出貨量越大,利潤越高。“如果在國外採購幾萬元的貨,是沒有人理你的,大都是幾百萬、幾千萬元的訂單,而且要提前一個月預訂。”阿臻告訴記者,“有時一個月後到貨,市場價格突然下跌到根本出不了貨,對我們來說就是賭博。”

阿臻最近一次進貨還是在一個多月前,由於海關嚴查,往常3天就能到的貨延遲了一星期。交易時間選在凌晨,一手交貨,一手交現金,地點十分隱蔽。“我們交貨前後不能線上轉賬,打電話雙方都不能用實名的號碼,都害怕被抓。”換往年,阿臻可以動用自己的深圳、香港兩地牌車往返拉貨,但香港至今不通關,兩地牌車也用不上。

2020年12月底以來,阿臻再也沒有聯繫到清關公司,商場裏幾家店鋪關門,玻璃上貼有“東家有喜”“關門三天”等標語,這一關就是三個禮拜。開始阿臻覺得蹊蹺,直到海關查了女人世界的一層化妝品倉庫後,她才意識到有事發生了。“我們店纔開了兩個月,還沒等賺錢,這個行業就被連根拔起,我沒被抓就已經很幸運了。”

如今,阿臻的櫃檯擺滿精緻的禮盒,散客上門詢問任何化妝品她都回“沒有”。“其實有一點庫存,但不想冒這個險去賣,我現在只在朋友圈賣禮盒,隔壁已經賣起電子煙了。”

被這場打擊走私行動波及的,還有下游龐大的代購羣體。

“最近也有很多代購專門從外地跑過來囤貨,趁着價格還沒有漲太高。”儘管風聲很緊,身爲代購的東子還是一次又一次地開車到華強北進貨。他住在深圳市龍華區,是明通商家梁旭的常客。在華強北美妝被查後的兩個星期內,東子每隔兩三天就去一次,前後進了10餘萬元的貨。“雅詩蘭黛抗藍光眼霜以前進貨價210~220元,現在拿貨都260多元了。”

講起跟美妝的淵源,東子比華強北更久。東子從事代購已有6年,一開始,東子在香港免稅店購買高端美妝,找一羣15天以內沒有去過香港的人背到內地,再轉手高價賣出。2017年,明通開始轉型批發美妝後,東子將陣地轉移到明通。不過,他還是會告訴客戶,貨是在香港拿的。“有些女孩子要看物流信息,地點其實是可以改的。貨從哪裏來的不重要,是正品才重要。”東子篤定,華強北已經成爲一個美妝網絡,輻射範圍涵蓋全國。

“我敢說全國90%的代購都是從華強北拿貨,因爲不用自己去冒險,有的價格比我們在國外買都便宜。”東子告訴記者,在過去兩年多時間,這羣從華強北拿貨的代購利潤空間被拉大,零售價遠高於華強北批發價,又低於國內專櫃價。

如今,東子的工作號被加滿,每天和兩個同事爲了接單和發貨忙得不可開交。打擊走私行動事發突然,東子卻並不擔心華強北美妝走私就此走向終結。“有需求就有市場,有錢賺就有辦法。”

何去何從

“做美妝的商家其實就是之前賣手機的商家,都是剛開始進行嘗試。”王成回憶,商家嚐到甜頭後,明通內湧入大量轉行做美妝的商家,人氣越來越旺,鋪面也越來越俏。“商場A座總共6層樓,下面4層爲商鋪,以前閒置的鋪面都租了出去,公司的收入也大增,將前幾年的虧損都賺了回來。”王成的同事張玲說。

美妝業以肉眼可見的發展速度在華強北蔓延,明通的B座自2020年末也開始做美妝。兩座商場總計約1200家商鋪。周邊的曼哈數碼廣場、女人世界、紫荊城、遠望數碼商城等商場也開始轉型跟進。

多位商家告訴記者,華強北美妝業之所以壯大,最大的優勢就是價格。記者走訪發現,以230毫升的SK-Ⅱ神仙水爲例,在華強北批發價在670元上下浮動,專櫃銷售1540元;資生堂悅薇水乳套裝批發價在795元上下浮動,專櫃售價1440元;而官方售價530元的150毫升蘭蔻小黑瓶眼霜在這裏只要243元就可以買到。

再者,華強北的貨源也相對充足,蘭蔻、迪奧、雅詩蘭黛等國際知名品牌一應俱全,水乳霜、洗面奶、卸妝水等護膚用品都能在這裏一站式採購。

就所售商品是否保真的問題,王成告訴記者,“不敢說市場裏一件假貨沒有,但可以肯定地說,一般情況下顧客都能買到真貨。市場裏也有相應約定,如果顧客買到假貨有對應的處理辦法”。

華強北以其性價比優勢,吸引了大量代購蜂擁而至。據記者觀察,代購在商場提完貨,出門就有快遞公司發貨。即使一次性大批量進貨,代購們也不會耗費太大的精力和體力。

但這一切,都是華強北美妝市場長期違法或遊走在違法邊緣試探的結果。

一場突然的打擊走私行動,讓華強北美妝昔日的熱鬧戛然而止。曼哈數碼廣場附近便利店老闆有點不適應:“以前從下午到深夜,店門口一直都有人拉貨卸貨、打包發件,但自從被查,人就都沒了。”明通前兩家快遞處工作人員也告訴記者,最近下單的商家相比以往大大減少了。

記者1月中旬在明通走訪時發現有一家鋪面人頭攢動。記者瞭解到,商家正在以低價處理商品。有人問是否還需要幫手,老闆立刻擺手道:“馬上就不幹了,還要什麼幫手?這批貨處理完就退租,這行幹不下去了。”另一位轉型做一般貿易的商家失落地說,“以前店鋪裏的產品多種多樣,但現在轉做一般貿易之後,只剩兩類產品了。”

“打擊走私行動之後,有退租打算的商家不止一家。”王成分析,“來這裏做美妝生意的商家,很多人都念書不多,家裏經濟條件也不好,屬於社會的中下層。有些人去了其他地方,很難找到更好的出路。”

“這個行業確實先天不足,存在法律上的風險。”在同記者交流時,王成多次稱自己理解官方的做法。“國家要管控這個行業,肯定有一定的道理,也不可能讓它一直野蠻生長,總是要走向正規化的。”按照王成的猜想,明通下一步轉型的方向是一般貿易。

在華強北,通過走私進貨的方式被稱爲“自由貿易產品”,而正常繳稅有完整手續進貨的方式則被稱爲“一般貿易產品”。對於商家來說,從“自由貿易”轉向“一般貿易”並不容易,除了利潤空間下降之外,最重要的是商家很難找到渠道。

“因爲按照他們(商家)這個層次,根本就接觸不到那些代理商。”王成告訴記者,那些國際大品牌進入中國後,都有相應的代理商,已經形成相對固定的利益層。華強北現在的商家很難找到那些代理商,就算找到之後,由於拿貨規模小等原因,也難以將生意談成。

打擊走私行動還在繼續。1月22日晚,福田警方和海關再次出動,在明通前的公路上展開大規模稽查走私行動,一箱箱走私化妝品被清點後送上警車,兩邊的看客摩肩接踵,正在開車拉貨的梁旭看到前面情況不對,趕緊掉頭。

原本送貨的張浩也擠在看熱鬧的人羣中,在朋友圈發了一句“特殊情況自提接單,只接發貨”。美妝商家紛紛在朋友圈發出“今晚有鬼”“有土匪出沒”的緊急通知。

張浩開始有了提前回家過年的想法,但並不準備罷手。“我窮怕了,我一定要搞。”

(應採訪對象要求及保護信源,除於嘯鵬外,文中人物均爲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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