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名下無房的80歲老夫妻帶着結婚證認籌，在上海買套新房有多難

經濟觀察報 記者丁文婷

五一期間，從青浦區崧澤高架駛入崧澤大道後便擁堵異常，這條平日裏多是運貨車輛通行的道路上，堵滿了前來看房的小汽車。尤其是沿着崧澤大道延伸至17號線徐盈路段附近，各類私家車在這裏南北分流——崧澤大道的南北兩側分佈着即將開盤的三個項目。

“根本顧不上喫飯。”萬科天空之城一名銷售人員說，原來基本上是一對一帶看介紹，現在都是一名銷售人員帶幾組客戶看房。

“就像旅行團發車一樣，等幾個客戶到了一塊帶看。”一名購房者感嘆。一波波人流在1樓的訪客接待處、18層的沙盤處和樣板間中穿梭而過。

同樣熱鬧的情形還出現在崧澤大道北側的遠洋虹橋萬和源樓盤，即便是午飯時分，等待進入售樓處的入口處已經大排長龍。樣板間裏擠滿了來看房的購房者。“第一天我的嗓子就啞了。”一名銷售人員介紹，5月1日，遠洋萬和源接待了近600組客戶，而一期開盤新房數量不到270套。

人再多，只要來了我們都會接待的，該名銷售人員說。“我沒有提前預約，到售樓處也被安排接待了，順利看到樣板房。”一名此前在其他樓盤遭遇過“勸退”的購房者表示，“和過去比，看房順暢了很多，沒有在預約、驗資和首付比例問題上受到阻攔”。這也是現場多名購房者的感受。

而在此之前，上海新房積分認籌搖號政策出臺後，多個樓盤被曝設置各種障礙花式“篩客”的行爲，經舉報後，違規操作的開發商受到了上海市各區房管局的約談與整治。

五一前夕，監管層再次加大對新房銷售的整治監管力度。4月29日，上海市房地產交易中心官網公告4個新房違反認購公告，並對已認購公示的福新名苑樓盤進行暫停認購處理。

就在整治違規樓盤的幾天前，上海市房管局對上海新盤認購細則調整，將所有上市銷售的項目認購時間由原來的5天延長到7天，做出至少在認購前三天進行公示的規定，這使得新房銷售變得更加公開透明，同時加強了對商品房銷售秩序的監管，將加大整治開發商設置障礙“篩選”客戶等違規行爲的力度。

5月2日開啓認籌的閔行區古北中央公園遭到羣衆舉報稱存在用付款方式篩選客戶的違規行爲。次日，“古北中央公園”微信公衆號發佈聲明：因媒體反映和羣衆投訴，樓盤被閔行區房管局緊急約談。聲明表示，公司沒有違規設置不合理的付款方式篩選客戶，但後續認籌過程中將加強營銷人員的培訓和管理，堅決執行上海關於“公開、公正、透明”銷售商品房的相關規定。

某大虹橋板塊項目銷售人員向經濟觀察報表示，在政府強力有效的監管下，大多數開發商都不敢違規設置條款篩客、阻客，但仍有一些開發商以更爲隱祕的方式試圖控制和篩選認籌人數。

購房者李欣遇到的情況便類似於此，五一假期前一晚，她聯繫招商虹橋公館的一名銷售人員想要預約五一期間看房，被告知“樣板房在維護，看不了”，李欣有些焦急，因爲五一後就要開啓認籌，如果樣板房看不了，那麼一定無法參加認籌。李欣追問什麼時候能看，該名銷售人員回覆“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維護好”。

讓李欣不解的是，她找到同一樓盤另一位銷售人員預約看房，對方表示，第二天可以接待看房。抱着疑惑的心情，李欣來到售樓處，一切照常，看房的人絡繹不絕，李欣也順利看到了樣板間。“樣板間根本沒在維護，如果我不是想辦法找了另一個銷售，就可能錯過認籌了”。

該樓盤一名銷售人員透露了其中的祕密，新盤明面上無法做出任何篩客規定，但是銷售人員的考覈卻與手上客戶的付款條件直接掛鉤。“比如成交一套房子佣金是4000元，如果這個客戶的付款比例太低，那麼這筆佣金會被相應地扣除，成交一套首套首貸35%的房子，佣金可能只有2000元。”該人員解釋，這就是銷售人員想出各種方法擋住低首付購房者的原因。

不僅是佣金的差別，能否找到首付比例高甚至全款的客戶也與銷售人員的業務能力掛了鉤。“如果手上低首付客戶太多，會被質疑能力，可能下一次就會被分派到不太好的項目去了。”該人員表示，領導會覺得爲什麼其他人能找到這麼多高首付客戶，而你不行，“開發商實際上把篩客的壓力直接轉嫁到了一線銷售身上。無論從被監管角度還是企業形象考慮，都不能像過去那樣在明面上篩客、勸退，只能從一線的銷售人員入手。”

除了掃清看房障礙，認籌有時還需要有足夠的時間和體力。5月2日，青浦新城地鐵站附近一處新盤裏，前來認籌的人絡繹不絕，但鎩羽而歸的人也不在少數。“號取完了，明天早點來吧。”上午10點左右到達現場準備認籌的黃女士得到了這樣的答覆。

“每天只能認籌120組，我早上5點半來這邊就已經排挺長隊了，有些人凌晨2點就來了，來晚了肯定拿不到號的。”一名購房者表示。

而樓盤告示牌顯示，5月4日認籌客戶120組，早上9點開始登記、發號（先到先得），請大家合理安排時間，有序排隊。

經過一番打探，黃女士決定第二天6點之前到達現場排隊取號，這意味着住在楊浦區的她，凌晨4點就要出發，“沒辦法，問了一下，7點多來的都取到了80號左右，爲了不再跑空只能凌晨就來了。”黃女士說。

經濟觀察報注意到，不少樓盤裏都有許多老年購房者。一些行動不便的老人甚至拄着柺杖前來。

“早上有對80歲的老夫妻，帶着印有毛主席語錄的結婚證來認籌了，引起了圍觀。”一位正在排隊的購房者告訴經濟觀察報，雖然老人家退休後沒有了社保積分，但是上海戶口並且名下無房，基礎分已經60分了，買這個盤還是很有希望的。

“這些都是無房戶嗎？按照你們預估的分數線，有房的人應該很難達到纔對。”購房人劉羣問銷售人員。

“很多是把名下房產賣掉，變成無房戶來認籌搖號的。”銷售人員解釋，75分以上甚至滿分客戶很多都是上海本地人，把名下的房子賣給父母或者子女可以挪騰出無房的資格，社保年限又具有比較大的優勢，就能變成高分參與認籌。“不只是我們樓盤，很多熱門盤的高分客戶都有不少這樣的羣體。”

劉羣年近60，屬於在上海第一批交社保的外地人，社保年限可從2011年算起，但是由於沒有上海戶口，他的基礎分少了10分，總分在62分。“我從外地人開始算社保那年就開始交了，交了10年，分數應該非常高了。”但銷售人員說，65分以下都比較危險，劉羣有些喪氣。

劉羣的女兒也很無奈，“光是我周圍就好幾個同事都在抓緊賣名下房子給父母，變成無房高分戶來買新房。對我們這種剛需來說，和這些高分拼分數還是難的。”

花了一天時間在大虹橋幾個盤看了一圈後，第二天，劉羣一家人來到了嘉定一處樓盤的售樓處交材料認籌。這個盤比較偏遠，也冷門一些，分數要求沒那麼高，“能上車最重要。”劉羣的女兒說。

（應受訪者要求，李欣、劉羣爲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