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網紅女僕公館被查封停業:消防措施不過關,大門已張貼封條

澎湃新聞記者 蔡晉

年輕人喜歡新潮玩意,二次元文化的流行使得商家發現了不少商機,以主打“陪伴”和“體驗”爲主的各類桌遊店,推出了所謂“女僕”或者“執事”服務人員來吸引消費者,這類新興產業投資門檻不高客單價不低,真能如投資者所說數月回本實現盈利?打着“陪伴”旗號的體驗服務是否規範?

澎湃新聞行業觀察與產業調查欄目“痛點”推出《“陪伴經濟”AB面》專題,通過走訪桌遊店、採訪律師和業內人士,呈現行業現狀。

二次元文化的流行催生了一批面向年輕人的“陪伴經濟”產業,女僕、執事桌遊店就是其中一種。

所謂的女僕和執事,據稱來自日本文化,分別指代提供服務的女性員工和男性員工。不同於多年前,以身着“女僕裝”服務爲噱頭的女僕咖啡館,如今的女僕、執事桌遊店主打“陪伴體驗”服務。

在店內,這些容貌靚麗俊美的員工會陪顧客聊天、玩桌遊、打遊戲,甚至在符合某些條件的情況下可以外出遊玩。

看似新鮮好玩的“陪伴經濟”,背後是否真能緩解當下年輕人工作緊張壓力?另一方面,准入門檻低客單價高也讓投資者看到了快速獲利的可能性,但類似“陪伴經濟”在某些方面仍處於灰色空間,管理方式也有待完善。

人均消費500元

兼職從業居多

3月某個工作日下午,澎湃新聞記者來到名爲“西悅執事桌遊店”暗訪體驗,該店於2020年10月開始營業,是目前上海比較熱門的執事桌遊店之一。

在抵達前,記者以顧客名義提前和店家預約,店家表示可以提前通過排班照片預約執事,或者通過聲音來“盲選”執事。

執事店價目表

從記者的體驗來看,從預約開始,這類體驗店就將收費細化至每一小項。提前預約指定的費用爲100元,合影拍照收費同樣爲100元。

店內消費主要有三大板塊:入門費、包廂費、執事費。入場費每人38元,店內提供飲料和小食;包廂費按包廂大小每小時100至200元;執事費用按入門級、精英級和網紅級,分爲150元、200元和300元。

記者到店後分別指定了入門級執事A和精英級執事B,並體驗了兩小時桌遊和聊天服務後。在玩遊戲輸了以後,執事提出可進行“壁咚表白”和“坐在身上做俯臥撐”的懲罰,但均被記者拒絕。

兩小時的體驗,記者一行兩人共消費1076元,具體收費時間從顧客和執事在包廂內入座後開始計算,時間精確到分鐘。

消費明細

具體來看:標價138元/時的包廂收費287.5元;執事費(入門級執事150元/時,精英級執事200元/時)共計712.5元;入場費兩人共計76元。

單從人均超500元的消費水平來看,西悅執事店不僅在娛樂場所中屬於高消費,在女僕、桌遊產業中,也可以說達到了行業天花板。

一位同行業內的服務人員用“貴得離譜”來形容西悅執事店的價格,該人員所在的桌遊店人均價格爲200多元,已屬於行業中上游價格。

據西悅店長介紹,管理店內執事的“執事長”本身從事模特經紀公司,店內大部分執事均是從模特中招募或圈內朋友介紹,個別執事有博士學歷,“標準的天花板,決定了價格天花板。”

在交談中, 22歲的執事A向記者透露,其是去年底經朋友介紹在此兼職,主業還是以模特爲主,每週以執事身份工作1至2天,純粹是爲了“賺外快”。

“賺外快”意味着該行業流動性很大,上述執事A和執事B即便僅僅兼職數月就已算店內元老。

這類桌遊體驗店,到底是什麼樣的消費者?

據瞭解,店內顧客有因新鮮好奇來體驗的年輕女性,也有四五十歲的年長女性,不時也有男性顧客。從消費金額來看,主力消費者還是固定的會員客人,其熱衷於給喜愛的執事打賞,並稱20元一顆的星星比直播刷火箭便宜多了。

相對執事體驗店,女僕店的消費人羣更多元化。

據上海“Lobopii蘿蔔派·女僕桌遊館”(以下簡稱“蘿蔔派”)店長介紹,大部分顧客是男女成羣結隊光顧,有工作日下班後放松的,有周末朋友之間聚會的,也有公司作爲團建包場的。

顧客羣像也更爲多元化,甚至有年長顧客會在包廂內看三個小時的俄羅斯閱兵式,並給店內的員工講解武器裝備。對於“女僕”這種二次元文化接受程度更高的年輕父母則會將女僕店當作“託管所”,拜託店內的服務人員陪小朋友打遊戲,父母外出放鬆一下午。店內也舉辦過小朋友的生日派對。

運營三個月就能基本盈虧平衡?

女僕咖啡館最早在零幾年,就通過二次元文化傳到國內;線下桌遊產業也經歷了近10年三國殺、狼人殺,劇本殺的三次起飛。

那女僕+桌遊,執事+桌遊,或女僕、執事+桌遊的產業能走多遠,做多大?

85後、蘿蔔派創始人Stanley向記者表示,其在日本有文旅公司,但受到疫情影響不得不將目光投向國內,因在日本已接觸過女僕、執事文化,因此決定將幾十萬的資金押注在女僕桌遊這個逐漸興起的產業。

截至4月,蘿蔔派已運營近兩月,預計在第三個月能基本達到盈虧平衡,對Stanley這個多次創業者來說,這已經爬坡期非常短的生意了。

Stanley介紹,女僕桌遊店的形式雖然在國內早已有之,但只是二次元愛好者的個人嘗試,並未形成任何產業規模,直至2016年開始有更多投資人蔘與進去,開始試水運營模式。

“大家慢慢摸索出來女僕店的經營要做‘陪伴經濟’,因爲在北上廣深這樣的大城市,年輕羣體中孤獨的人有很多,他們在平時生活中需要一個途徑發泄和傾訴。如何給他一個合理的渠道,讓他正常地去發泄這些情緒,就催生出了很多平民化的娛樂行業,我覺得女僕店就是其中之一。女僕可以主動和你聊天,你可以把生活中不愉快的經歷和別人分享。” Stanley說。

根據天眼查專業版數據顯示,目前,我國女僕執事店產業現存相關企業數量不到200家,廣東、江蘇、四川三省註冊企業最多,佔比分別約爲16.8%、16.3%和11.7%。從年度增長趨勢看,大部分企業成立於2016年前後,存活時間多爲3-5年,2020年年度註冊企業爲13家,年度註冊增速約7.39%。

從天眼查的數據來看,女僕或者執事都只是一個出現不過5年的新興產業。

不過需要注意的是,目前無論桌遊還是女僕、執事店的註冊公司大部分爲文化傳媒類企業,不會在公司註冊名或經營範圍內點出“女僕”或“執事”。因此根據“女僕”、“執事”在天眼查平臺上搜索結果也具有一定侷限性。

不過,從大衆點評的搜索結果,還是能一窺這個產業規模和分佈。

記者在大衆點評上分別搜索北京、上海、廣州、深圳、杭州、成都地區“女僕”、“執事”的關鍵詞,結果顯示,以北京和上海爲代表,女僕、執事店更多集中分佈在一線城市,這也和二次元文化和商業模式創新在一線城市滲透更深入相關。

從搜索結果來看,上海共有70家女僕店、11家女僕執事桌遊店或執事桌遊店;北京共有42家女僕店、4家女僕執事桌遊店;深圳有9家女僕店,無執事搜索結果。 

生意要怎麼做?

資本湧入的背後,必定是資本看到有利可圖。

從記者瞭解到的情況來看,目前行業裏已經形成了一套通用的運營方式:充值、打賞、排行榜、外派、商戶聯動。新入場的創業者在親身體驗過兩家門店之後,就可以說出個門道,小試牛刀了。

從經營的各個環節來看,經營女僕、執事店最大的門檻還在於人員招募。不同於西悅已有模特經紀公司的資源,以蘿蔔派爲例,其還需要在網上發佈招聘信息。不過不論男女,招募的標準卻大同小異,外貌清秀,性格外向,和顧客相處不會尷尬。

“我們在招聘內容上寫得比較簡潔,更看重面試時的狀態。你要給客人陪伴的感覺,一個做朋友的感覺,所以你必須非常開朗、活潑,能夠快速和客人熱絡起來,不能大家玩了一個小時還沒說過幾句話。”Stanley向記者描述,“我會在面試的時候,看應聘者的第一反應如何,如果她能令我感到愉悅,我覺得他就是可以做這行的人。”

從這些標準來看,女僕、執事的職業並沒有技術難度,顏值和性格是主要的准入門檻。這也造成了行業內的流動性非常大,大部分年輕男女只在店內兼職工作。2020年年末同批入職西悅的執事,到今年3月只留下兩位。

打賞排行榜

爲了激勵這些主要以兼職爲主的男孩、女孩,大部分的女僕、執事店還設立了打賞榜,打賞的收入全部歸員工所有。

在截至3月25日的當月,西悅的網紅級別執事KK已收穫約人民幣6000元的顧客打賞。再加上平時底薪和服務費的抽成,有執事在高峯時期的月收入甚至能達到10萬人民幣。

不過這樣的收入水平也僅限於行業中的“頭部選手”。蘿蔔派店內一員工向記者透露,其在店內若每週只兼職一天的話,月收入在3000元上下。

除了店內的陪玩外,行業中也有“不成文”的外派服務。只有顧客到店後,或部分門店認爲其已是“熟客”後,纔會告知還可將女僕、執事外派到店外進行陪伴服務,例如就餐、密室逃脫、迪士尼等。

外派服務可省去上文提到的入場費和包廂費,但女僕、執事的費用將翻倍,以女僕、執事到達指定地點開始計費。以300元/時的入門級執事爲例,外派服務的費用爲600元/時。

在西悅近期的一次朋友圈促銷宣傳中,店家也直言是“日租男友外派體驗”。在缺乏店內管理和監控的情況下,外派服務無疑增加了風險。

服務邊界在哪裏?

“我們首要的規定,你不能和客人進行過多私下交流,不能把自己作爲一件商品去出賣,你只是在完成一個陪伴的任務。在入職時,我們會做一個詳細的培訓,但在實際過程中,確實有很大的管理難度。” Stanley表示。 

蘿蔔派另一位員工向記者表示,在入職培訓時老闆已明確說“要把工作和生活分清,自己要注意邊界,要懂得保護自己”,店內每個包廂也安裝了攝像頭。

對於外派服務,目前蘿蔔派主要的外派範圍也只在店面所在的文化創意園內,和顧客在同園區的密室逃脫或桌遊店內,Stanley也在她們手機上安裝了定位系統,並留下了顧客的聯繫方式。

Stanley表示,要以員工安全優先,“最好他們連靜安區都別出去”。

前述西悅執事B說,“每個人的界限不一樣,主要還是看個人,沒有一個明確的規章制度說不許怎麼樣。除了喝酒,老闆是明確規定不能喝酒(店內、店外都是)。”

有接近市場監管機構的人士向記者表示,企業在沒有違法食品法、治安法、廣告法、質量法等法律政策的前提下,若無消費者提出投訴,相關市場監管機構也不好過多監管正常經營的企業活動。

撇去“女僕”、“執事”略帶爭議的稱謂外,女僕、桌遊執事店說到底只是一種商業模式的創新。新加入的商家不過踩準了風口,而這一波潮流能持續多久,商家的運營能力能持續多久,還有待時間檢驗。

蘿蔔派的創始人Stanley也坦言,女僕店只是他對於二次元文化經營的一個起點。“將來的目標不一定是女僕這個主題,我其實更想做的是二次元內容,包括手辦企業,二次元文化等。和二次元人羣的交流,纔是我更在意的事情。女僕只是和二次元溝通的一個橋樑。”Stanley說。

本期編輯  周玉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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