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線教育中概股 “又崩了” 黃俊:課外輔導行業監管在加強 資源向龍頭企業集聚

歡迎關注“新浪科技”的微信訂閱號:techsina

文/傅小波

來源/懂懂筆記(ID:dongdong_note)

國內針對在線教育領域的監管正加大範圍。5月10日,北京市場監管總局發佈公告,稱在線教育機構“作業幫”和“猿輔導”有“利用虛假的或者使人誤解的價格手段誘騙消費者交易的行爲”,對其處以警告和250萬元頂格罰款的行政處罰。

這是一個龐大的市場。僅至2020年6月,中國在線教育用戶就已達3.8億人,佔整體網民40.5%,預計2021年在線用戶規模爲4.46億人。2020全年,行業整體融資規模更是達到539.3億元。

“不要讓孩子輸在起跑線上”是中國家庭普遍的共識。在這個共識背後,各類在線教育企業如雨後春筍般湧出。但是與此同時,誇張的廣告詞、質量參差不齊的課程、真假難辨的“海外名師”……這些“怪異”的屬性,也讓焦慮的家長們在混亂中無奈地做出着選擇。

焦慮的家長和自我沉醉的講師

17歲的上海高一學生徐鴻(化名),每週六清晨的六點就會被父母叫醒,第一件事是坐到書桌前,讓父母拍下自己晨讀的模樣,再上傳到課堂的打卡羣。

老師會在羣裏公佈每個同學晨讀的打卡時間,最早的一位五點半就起牀了。徐鴻記得,自己有兩次起遲了,清晨六點零五分就在羣裏被“圈”了出來,老師順帶還點了父母的名字。

自從年初報名了在線英語課堂之後,每週六徐鴻都要和生物鐘做鬥爭,從清晨六點十五開始的早讀,到中午10點15分結束的作文課,雖然一週上一次課。但徐鴻常常與朋友吐槽:“簡直是花錢買罪受,每次都在遊離中在度過。”

晨讀一個多小時後,匆匆喫完早餐,徐鴻開始第二節語法課。這一天,徐鴻都要盯著屏幕接近10個小時。“英語4個小時、然後是1個半小時的一對一數學、2小時的小班語文寫作、還有一節硬筆書法課”,想到這些課徐鴻感覺都沒辦法喘氣——“尤其是硬筆書法,班級裏都是小學和初中生,就我一個高中生,就因爲在學校老師說了一句考試的試卷上寫的字太差了,我媽就給我報了這個班。”

一個人在空蕩蕩的房子裏,聽課久了,“腦子裏很混亂,眼前一片空白,眼神都不知道怎麼聚焦了。”在學校裏本來就像“機器般轉動”,回到家裏還要繼續這樣的狀態,徐鴻覺得學習效率大大減半,上課時心思常飄到九霄雲外。感到無聊時,便“縮放”直播頁面,和同學聊天、媽媽不在的時候也可能會打“王者”。有時候靠著牆坐在牀上看錄播課,一不小心沉睡過去。

徐鴻和好朋友私下裏覺得,線上授課老師有時候更像在唱獨角戲,偶爾提個問題,自說自話地當作同學都在聽課,“像是沉溺在自己的世界裏。”

事實上,如今家長在線教育最大的詬病就是效果問題。應試階段,成績是家長最大的訴求,關乎升學、關乎孩子的未來。但在線教育能解決這個問題麼?至少在徐鴻身上暫時還沒有答案。家長們不知道自己孩子適合什麼老師,只想着花了錢,在“雞娃”、“牛蛙”熱中佔據一席之地,還有的老師本身就是在產業鏈中的產品,照着課件講課,效果很差。

徐鴻還在線上課程中遇到過不少尷尬時刻,有時在直播課上會聽到有人突然大叫;有的同學在課上高歌(忘記關麥);有的老師在晚上開課,同學的爆粗口與埋怨意外地傳遍直播間。在微博上,關於網課的話題有幾百個,“網課直播中的尷尬瞬間”、“大型網課翻車現場”、“網課忘關麥會有什麼後果”、“被網課逼瘋了”等標籤,大都有過萬討論和上億閱讀量。

做完作業,徐鴻會用手機拍下相片上傳到班級羣,老師回以“贊”的表情。偶爾徐鴻想問課業問題,在微信上私信老師,隔了小半天才收到了回覆——“好好聽課,好好看講義,不行再看錄播,最後再問我”。

某在線教育公司的老師曾直言:“教學效果這個行業最大的軟肋,學習過程分成兩塊,基礎知識和提分訓練,基礎知識有比較好的解決辦法,無非就是不斷重複,可以相對的標準化。但提分訓練是非常不好解決的,本土化(各地的試卷不同)、學生的自主性等等。”

但據懂懂筆記調查,除此之外,師資也是在線教育長久存在的一大問題,某些頭部企業仍在聘用一些在校大學生,或未取得相應資質的教師進行授課。

徐鴻的父母也被在線教育好好的上了一課,“我們最開始的目的只是想爲孩子好,大家都在外面學,光學校裏的那些基礎知識根本不夠,一到考試題目很多都超綱了”,說到這裏徐鴻的媽媽也是一臉無奈,“本想能提分,結果現在孩子不僅分數沒變,而且視力都差了。退費也沒辦法退,轉課也不行,只能上到暑假前,趕緊給他換到線下班,不然又要跟不上了。”

消費調解平臺“電訴寶”受理的用戶維權案例顯示,退款難、網絡欺詐、霸王條款是2020年全年在線教育投訴的主要問題。

在線教育背後的亂象

即便是沒想着給孩子提分的家長,也會面臨別的煩惱。比起徐鴻家長追逐着應試教育的線上課程,家住杭州的李娜目前給二年級的孩子(小杰)報名參加的,則大多是興趣類線上課程。

李娜帶着孩子試過一些課後發現,主課類的課程線上的效果並不好,而且價格和線下培訓相比沒有太大的競爭力,興趣類的就不一樣了,各類的打折優惠總能減輕一些壓力。

李娜和丈夫都是普通的工薪階層,剛開始覺得線上的課程應該能省一些,但仔細一算每個月在校外參加培訓的花費也接近三千元了,包括真人外教AI互動課、在線鋼琴課、邏輯思維的課程還有在線圍棋課。

AI的外教課孩子開始感覺一般,李娜的丈夫也覺得沒有必要,“這麼小的孩子,其實沒必要學這麼多”,但是不知道怎麼了,小杰某天放學之後突然催着李娜買課。“後來問了孩子才知道,班裏有幾個同學也在上這個課”,她琢磨了一下,便找羣裏家長要了優惠券也給孩子報了名。

目前最讓李娜苦惱的是,在線教育平臺的很多產品價格非常不透明,售賣渠道又太多。“在官網直接買和通過助教老師或者家長羣裏買,拿到的折扣不一樣,雙11、雙12各種節日還可能有活動,會有比較大的折扣和贈品”。

“比如斑馬的課程,年課原價8000元,現在的價格是7372元,額外送價值4587元贈品課程禮盒,但是在X音直播間,這個課的價格可以到5000多元。我們總想着便宜點兒,但總是等不到最便宜的課程”,李娜表示。

價格問題,其實是互聯網時代的特性了。回想下曾經所面對的推廣手段——“您的4名好友已搶購成功……點我搶報”、“原價¥4000 親子節價¥2099”……這些原本已經被人淡忘的話術,隨着在線教育的發展又回到了家長們視線中。除此之外,熱門綜藝節目、社交平臺,電梯間的海報位,也一度成爲在線教育廣告集中的投放平臺。

在2020年末曾有一家媒體報道,幾大頭部的在線教育機構僅在抖音平臺上的日均投放額超過了3000萬元。其中,猿輔導日均投放高達927萬元。到10月中旬,猿輔導的這一數字被更新爲近1400萬元,作業幫同期的投放額也從357萬元上升到800多萬元,翻了至少兩倍。

還有數據顯示,猿輔導、學而思網校、作業幫和跟誰學四家企業,在去年暑假的營銷推廣預算分別是15億元、12億元、10億元和8億元。

“小杰算是爭氣的,出去喫飯的時候,偶爾冒出來的一些小機靈,還能背幾首古詩什麼的,讓我這個做媽的覺得花出去的錢也值了。”李娜毫不掩飾自己是“雞娃”熱的跟風者,“不跟怎麼辦?不能讓孩子落後。”

電話推銷更是家長覺得無法接受的點。石晶提到,今年寒假班快結束的時候,招生老師一直給她打電話讓續報,還給出了很大的優惠力度,讓她感覺難以招架這種軟磨硬泡。被招生老師電話轟炸,不止是一位家長的經歷,不少家長在一個羣裏一致反饋,非常反感在線教育平臺的過度營銷。

懂懂筆記了解到,大部分機構傾向於認爲學生雖然是用戶,但家長才是真正掏錢的人,老師頻繁找家長溝通也是爲此。“得讓掏錢的人對我們的認真負責有感知”——這應該是機構的共識。

據瞭解,2018年暑期騰訊曾短暫地針對培訓行業推出過一款定製化軟件“企點”,主要是爲了節約獲課成本,通過定位進行推廣同時,可將用戶信息和電話溝通內容進行分級與分析。不過,整個項目最後因爲數據安全以及用戶的投訴而悄然消失。

網絡時空裏最遠的距離是誰和誰?

家長們的焦慮,自然也會轉移到任課老師身上。

Eric初期直播時頗爲波折,他教鋼琴課,除了教學,許多技術上的問題都讓他倍感焦慮。他的電腦老舊,剛開始只好用手機上直播課。由於課件在電腦上,Eric便會舉着手機,時而對着自己彈鋼琴的手指,時而對着屏幕,一節課下來,手臂痠痛。

線上課程總是會卡頓,同學們經常反映出現黑屏。後來,Eric只好借了一臺電腦,配上了攝像頭,“雙視角切換”,上課才變得順暢一些。

“大家以爲我們都是全職的老師,坐在辦公室裏教學,但是很多時候我們都是在家用教師的客戶端而已”,Eric無奈說道。

儘管Eric希望在直播屏幕上營造出課堂空間的教學氛圍,但實際成效還是差強人意。“本身學生的專注度你是不知道的,這纔是最大的問題。”

Eric在線下課堂會以非語言信息捕捉學生的反應,從一個眼神或表情,就能知道學生是否聽懂了課上的內容。但在網絡的時空裏,他與學生的距離變得異常遙遠。

有豐富教學經驗的英文老師佳妮也有相似煩惱。她注重學生的聽課效率,在PPT上儘量放最少的字,上課內容則存放在腦子裏。開始上課後,爲了儘量讓學生通過PPT吸收課程知識,佳妮費了不少心思,將清爽幹練的PPT內容變得更爲生動豐富,“我都開始找圖片和視頻(做PPT)了!”

“現在還需要要給學生做一個Word版的講義,主要是爲了照顧上課的所有孩子”,她強調,“家庭環境好的孩子,一臺電腦、ipad、手機,但一般的孩子只有一臺手機,你讓孩子這樣操作,其實是不可行的。所以課前準備要充分很多。”

爲了讓學生更積極參與課堂,佳妮想盡各種方式讓學生回答問題,學生在平臺上點選“舉手”的按鈕,就可以回答老師的提問。 

Eric則開始參考微信公衆號上關於改進線上課程效率的文章,例如讓學生按“1”表示“聽懂了”,按“2”表示“沒聽懂”。“這個也是我學習的過程,剛開始上課的時候我只問你聽懂了嗎,發現可能沒有人回答你,或者只有一兩個人回答你。”這樣的小技巧能抓住一些學生,但也不多。

Eric認爲,教育的願景不太可能通過線上培訓實現:“我們中國人的教育裏面,很多時候力氣不是花在怎麼教,而是怎麼確保他學。”

線上教育對知識的傳輸效率或許可以做到很高了,但教育始終是人和人之間的關聯。“你很少能在直播、錄播課獲得很好的教育體驗。教育是需要參與的事情。”Eric雖然身在局中,但他仍然有自己的觀點。

美國斯坦福大學商學院副教授曾在《美國經濟評論》上發表過一篇關於教育信息化的研究報告,根據美國一所大學的教學數據顯示,接受線上教育的學生成績,顯著低於在線下課堂學習的學生。

集體“水逆”的在線教育

圍繞在線教育未來的討論仍然沒有定論。但幾家頭部企業的接連“水逆”,卻給這些“雞娃”背後的家長敲響警鐘。

這一輪“水逆”,實際上也給火爆了五六年的在線教育行業澆了盆冷水。從2014年開始,中國在線教育行業顯露出持續升溫的跡象,且“錢景”不斷向上。中國科學院去年發佈的市場報告顯示,自2014年起,在線教育行業融資次數高達1400多次,僅針對18歲及以下學生的K12在線教育領域,共涉及600億人民幣左右的融資金額。

去年的新冠疫情則爲在線教育提供了新的發展窗口期。隔離在家的學生、家長對於網絡教育資源的需求急速增長,大量資本也瞄準時機進入市場。

《中國在線教育投融資數據報告》顯示,去年中國在線教育融資111次,總金額超500億元——高於過去四年的總合。而猿輔導、作業幫兩家平臺融資總金額就高達380.1億元,佔行業全年融資總額的70.48%。

行業巨頭如騰訊、字節跳動、阿里巴巴等也在該領域紛紛參與投資和收購,或直接建立自己的在線教育平臺。中科院預測,未來幾年在線教育的市場規模將保持穩健增長,有望在2022年超過1500億元。

但目前的政策風向已經開始向強力監管轉變,在線教育行業遭遇了前所未有的衝擊。4月,北京市教委通報學而思網校、網易精品課違規收費、誤導學生繳費;北京市市場監管局稱學而思、新東方在線等校外教育培訓機構,價格違法、虛假宣傳,處以罰款50萬元;上月又對作業幫和猿輔導兩家機構處以高額行政罰款。

《中國紀檢監察報》年初發文批評在線教育可能偏離教育規律,被資本逐步主導和影響,並引用教育部官員的一段話:“一些線上培訓機構爲了獲取客源,不把錢用在提高服務質量的刀刃上,而在各大媒體上鋪天蓋地做廣告,營造所有孩子都需要參加培訓的氛圍,加重家長的焦慮”。

處罰公佈後,至今只要打開猿輔導官網就會跳出公告:“猿輔導誠懇接受監管部門處罰決定,已對產品和各渠道開展自查和審覈,相關不規範標識已經全部整改完成”。

【尾聲】

那麼,在線教育該去往何處呢?就如今屢屢觸雷、受罰不斷的在線教育行業,當真能教育好下一代用戶?“試玉要燒三日滿,辨材須待七年期”的古語,似乎真的變成了過去式。

實際上,面對應試教育的升學壓力和難以逃脫的“雞娃”焦慮,家長或許仍然難以沉得住氣。面對着來自身邊家長的壓力,懂懂筆記認識的一位誓言要散養孩子的90後寶媽,最近給上幼兒園大班的女兒報了全科線上課程。“幼兒園裏好多孩子都在上各種線上課程,價格比線下課便宜,所以我也跟着大家一起報了”。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