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阿富汗變天的啓示與中國的戰略選擇

來源:觀察者網風聞社區,作者海國圖志研究院

2021年8月15日,阿富汗塔利班進入了首都喀布爾,準備重新接掌阿富汗這一國家的權力,此刻距離美國自2001年10月發動阿富汗戰爭,結束塔利班的上一個全國政權,以反恐的名義試圖“改造”這個內陸國家的最初軍事行動,已經過去了二十年。

這二十年間的阿富汗,接受了來自西方國家的世俗現代化生活方式的影響,也在美國人的支持下建立起了一支擁有現代化裝備的安全部隊,卻不曾真正改變這個國家極爲複雜的宗教與社會現狀,而最終塔利班在美國與北約盟友集體撤離的大背景下,迅速掌控阿富汗全國大部分地區,對於這個國家則意味着更加不確定的未來。

阿富汗歷來被稱爲是所謂“帝國墳場”,試圖完全掌控這一地區局勢的大國最終都遭遇了可怕的慘敗,而美國人這一次雖然打着“任務完成”的旗號離開,卻在短短几天的時間內印證了過去二十年的一無所獲,眼看着即將成爲又一次“帝國墳場”的註腳。

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阿富汗的未來又將走向何方?

一、風雲突變的阿富汗

2020年2月底,美國前總統特朗普領導的政府與塔利班進行了與阿富汗政府無關的、有關阿富汗未來安排的談判,並達成了撤軍協議。當時的特朗普政府,一心只想在全球範圍內減少他認爲的,美國不必要的海外軍事行動開支,結束那些他認爲毫無意義的海外軍事行動,“讓士兵回家”。誰曾料想,這一紙至今都沒有公佈全部細節的協議,成爲了阿富汗如今風雲突變的導火索。

倉促離開的美國:帝國的潰敗

現任美國總統拜登,當然不是第一位處理阿富汗撤軍事務的總統,2021年1月,隨着特朗普在大選中敗北,極不情願地交出權力,拜登就成爲了如今真正要處理阿富汗撤軍事務的負責人。

早在兩年前,當時的特朗普政府就已經做好打算,開始着手美軍從阿富汗撤離的計劃。2019 年 12 月,國會成立了阿富汗研究小組,負責爲阿富汗的和平過渡提出政策建議。經歷與塔利班漫長的談判,在去年2月份,這份協議終於在美國和塔利班雙方見證之下籤署,一時間轟動全球。當年是美國反恐戰爭首要對象的塔利班,如今竟能坐在談判桌前與美國人討價還價,協議的白紙黑字上都是特朗普政府對塔利班的承認意願。

另根據美國國防部監察長的一份報告,在達成協議時,美國在阿富汗有大約 1萬3千名士兵。當時的代理國防部長宣佈,美國將在 2021 年 1 月 15 日之前將駐阿富汗美軍人數減少到 2500 人,在特朗普離開之時,他所領導的美國政府也順利履行了這一協議。此刻美國人表現出了要迅速撤出的強烈意願,甚至不顧阿富汗政府反對,直接向塔利班承諾釋放5000名被關押的塔利班士兵,還向時任阿富汗總統加尼施壓要求儘快履行美方的承諾。

拜登上臺後要接手的正是這樣一個急速變化的局面,等待美軍撤出的塔利班已經迫不及待,而阿富汗政府則上下一片茫然。起初的拜登政府似乎並不想接受“帝國”在這裏的迅速潰敗,於今年4月份宣佈,從阿富汗撤軍的全部工作將於5月1日開始,並在 9 月 11 日完成,以“美國不會倉促退出”的理由,與當時和塔利班協商的時間節點產生了延遲。拜登當時信誓旦旦稱,美國訓練和裝備了超過 30 萬阿富汗人的常備部隊,並且阿政府軍“將繼續爲阿富汗人英勇作戰”,但他沒有說出的是,屬於美國人爲阿富汗建立基本安全保障的時刻,在2021年不可避免要走向終結。

美軍匆忙撤離,留下一片錯愕

然而美軍在阿富汗的撤軍工作終於還是加速了,美國在極短的時間內撤走了幾乎所有力量。

7月6日,美國軍方稱已經撤出了其最大的軍事基地巴格拉姆機場,到8月,大部分美軍部隊已經完成了撤離,看起來似乎美國可以“全身而退”,然而此刻纔是“帝國潰敗”的真正開始。8月15日,在塔利班進入首都喀布爾的同時,美國和西方各國緊急撤離所有美國外交和商界人士,此時逗留在阿富汗的美國人共有約15000人,誰曾料想最後剩餘的其他人員以及平民,成了此次撤離行動的最大敗筆。從八月中旬開始,喀布爾機場陷入一片混亂,一邊是倉促準備撤離的西方人,另一邊還有衆多希望美國人撤離時也一併捎上的阿富汗民衆,如此狀況逼迫本來幾乎完成部隊撤離的拜登政府,反而又向喀布爾機場增派了部隊來“保證人員撤離”。

8月26日,混亂多日的喀布爾機場附近發生了爆炸襲擊,造成包括美軍士兵在內上百人傷亡,進一步印證了美國人在最後撤離時的潰敗,恐怖組織伊斯蘭國呼羅珊分支(ISIS-K)宣稱對此次事件負責。美國人還沒有完全離開,極端恐怖勢力就已經重新找上了門,當年美國人最初進入阿富汗的反恐目的,在美國擊斃“基地”組織頭目本·拉登之後造成了一種成功實現的假象,卻在之後促生了哈卡尼網絡(Haqqani network)、伊斯蘭國呼羅珊分支等更多極端組織的快速發展。美國人倉皇的逃離,無法掩蓋“帝國”在這片土地上的徹底失敗。

塔利班的攻城略地:重掌局面

二十多年前塔利班掌權時所實行的一系列嚴格按照伊斯蘭教法的保守舉措,在阿富汗社會投下了陰影,也在國際社會上留下了極爲負面的記憶。從世界遺產巴米揚大佛被炸燬,到婦女兒童所遭受的殘酷待遇,塔利班當年所造成的外界印象極度惡劣。2001年美國發動阿富汗戰爭導致塔利班失去全國政權後,他們並沒有完全從阿富汗的歷史舞臺退出,而是在南部地區繼續掌握着控制權,直至有朝一日“東山再起”。

美國人的撤出,爲他們迴歸政權提供了最佳的機遇。而數個月前的美國人,也似乎能夠預見他們即將迎來的大範圍勝利。5月18日,美國國防部發布的今年首季度的報告顯示,塔利班此期間內發起的襲擊比 2020 年同期多 37%,而且似乎正在與“基地”組織一起準備大規模進攻。

此後的發展果然如此迅速,甚至有可能部分超出塔利班自身的預料。6 月 8 日,塔利班發言人稱,在美國及西方軍隊離開阿富汗後,他們的目標是建立一個伊斯蘭政權。與美國迅速撤軍同步進行的,正是塔利班在阿富汗全境的攻城略地,8 月 6 日,塔利班控制了第一個重要城市,尼姆魯茲省(Nimroz)的首府;8月8日,省會薩爾普勒(Sar-e-Pul)、昆都士(Kunduz)和塔洛坎(Taloqan)都落入塔利班之手;8 月 11 日,東北部的巴達赫尚省(Badakhshan)和巴格蘭省(Baghlan),以及西部的法拉省(Farah)省會城市陷落;8 月 13 日,作爲阿富汗文化中心和塔利班成立地的第二大城市坎大哈(Kandahar)落入塔利班手中;8 月 14 日,第四大城市馬紮裏沙里夫(Mazar-e-Sharif)淪陷;8月15日,塔利班成功進入首都喀布爾。至此,塔利班幾乎全面掌控阿富汗。而9月初,塔利班又宣佈已經奪取最後剩餘的潘傑希爾省,儘管在潘傑希爾山谷地區來自原“北方聯盟”勢力的抵抗,目前看來尚未完全結束,但塔利班的百分之百全面掌控可能只是時間問題。

僅用一個月的時間,塔利班就奪取了幾乎所有的阿富汗地區

塔利班能夠在如今以極快的速度,重新掌控阿富汗的全國局面,與阿政府軍一夜之間不抵抗而潰散的情形,有極爲密切的聯繫。美國人傾力打造的那支裝備更現代、看上去人數更龐大的阿富汗安全部隊,甚至還有塔利班所根本沒有的空中力量,卻缺乏心氣抵抗長期進行各類武裝抵抗行動的塔利班。在塔利班一路攻佔阿富汗的過程中,不少城市的阿政府軍隊直接投降,沒有進行任何實質抵抗。於是,塔利班不僅掌控了20年前無法想象的更廣闊的地域範圍,還成爲了美軍在阿富汗耗費830億美元訓練和援助政府軍的最終得益者。而在以驚人的速度攻下各省會和軍事基地的同時,塔利班不僅得到了美軍的現代化槍支彈藥,還收穫了包括戰鬥機在內的更爲大型的美式軍備,政府軍一夜之間的潰散,造成了塔利班一夜之間的軍事力量升級。

時隔二十年,塔利班又一次以較爲高調的姿態掌控阿富汗全國政權,而這一次不是在阿富汗內部混戰之下奪取的成果,而是在美國人試圖經營二十年沒能有所收穫,選擇撤離的背景下實現的。重掌局面的塔利班,準備以一種不同的方式建立其新的政權。

二、帝國何以再潰敗?

失敗的國家建設:政令不出喀布爾

美國耗費二十年在阿富汗試圖打造一個世俗化的阿富汗,也嘗試建立一個擁有現代化防衛建制的正規軍體系,卻在美國人撤離時,崩解於一夕。“國家能力”是近二十年阿富汗發生改變的主軸,但現在看來,花費多年建立的“國家能力”不過是可供裝點門面的表層工程,實際無法經受阿富汗現實狀況的考驗。

然而對於這一點,急於完成撤離工作的拜登卻矢口否認,在花費多年、投入巨大的工程之後,他卻不承認美國在阿富汗有“國家建設”的目標。在塔利班於8月15日攻入阿富汗首都喀布爾後,拜登仍在8月16日的電視講話中將“美國在阿富汗的使命從來不是國家建設,而是防止美國本土遭到恐怖襲擊”作爲其戰略判斷失誤的藉口。

但拜登無法否認的現實是,美國在2001年發動阿富汗戰爭推翻塔利班政權後,爲了對阿富汗進行有效的控制,確實對阿富汗從安全、政治和經濟三方面進行了系統的國家重建。復旦大學美國研究中心青年研究員趙明昊認爲,在2001-2014年,在美國及其盟友的支持下,阿富汗的國家建設在政治、經濟、文化方面取得了一些進展,但其“國家能力”,尤其是包括基礎設施建設能力、資源整合和分配能力、對內凝聚能力和對外協調能力等等一系列作爲穩定主權國家應當具備的能力,經歷多年仍然十分低下。

美國人進入阿富汗建設的第一步,是嘗試建設一個較爲完整的安全部隊體系,完善阿富汗自我防衛安全的能力。美國人的具體選擇,是幫助阿富汗建立國家安全力量,包括建設一支由阿富汗中央政府統領的軍隊和國家警察力量。在2001年美國推翻塔利班政權後,於2001年年底成立的阿富汗中央政府並沒有一支可以指揮的軍隊,阿富汗的武裝力量主要掌握在地方軍閥和塔利班殘部手裏,於是美國啓動了對一支具有完整建制的阿富汗政府軍的培養訓練工作。培養主要分爲兩種方式,一種是通過軍事院校參加短期培訓來完成,另一種是讓阿富汗軍隊與美軍並肩作戰提升經驗。

然而,美國人所採用的方式沒能對阿富汗產生根本影響,當地軍人和警察淡薄的國家觀念、低下的文化素質以及複雜的背景給美國建立國家安全力量造成了很大的困難。由於招募的阿富汗人來自各個部落、不同民族,他們直接並沒有統一的阿富汗國家觀念,加入國家安全力量主要是爲了維持生計,因此參訓積極性普遍不高,逃兵和腐敗現象常見。更具風險的是,由於招募門檻過低,導致不少塔利班人員混入國家安全力量中策反阿富汗士兵。由於擔心阿富汗國民軍臨陣倒戈,美軍也一直不敢將較先進的武器交給國民軍。最終,一支建設未完成,沒能形成統一凝聚力的阿富汗部隊,在面對從未停止武裝鬥爭的塔利班面前,瞬間崩塌,衆多軍人在沒有美軍支持的情況下,立即放棄抵抗繳械離開。數年來的安全能力建設就這樣化爲泡影。

而美國人進入阿富汗建設的第二步,則是重新構建阿富汗的政治體系。爲此美國人先後嘗試了建立中央集權、防止中央腐敗等各種方式,最終都無果而終。在2007年以前,美國在阿富汗政治重建的主要任務是建立一個強有力的中央政府。2004年,以時任總統卡爾扎伊爲首的阿富汗新政府成立。在美國的指導下,卡爾扎伊政府照搬了美國的總統制和聯邦政府主導制,然而事實證明,一個成熟的、多元化的政治體制,對民族成分複雜、地方山頭林立的阿富汗來說並不合適。政府權力集中於以總統爲核心的小圈子,但資源分配權力集中於中央的政權模式,不僅無法滿足阿富汗各民族勢力的分配需求,也導致了卡爾扎伊政府時期政令不出喀布爾,中央與地方完全脫節的尷尬境地。

實施中央集權模式給阿富汗帶來的更爲長遠的惡劣影響,則是嚴重的腐敗現象,根據2012年美國政府審計辦公室發佈的報告顯示,美國國家開發署(USAID)援助資金的55%都落入中央政府官員的口袋,只有15%得以真正落實。而對於如此嚴重的腐敗問題,美國人選擇的並不是進一步推動阿富汗中央政府的內部改革,而是試圖繞過喀布爾,直接自行開展項目,如在2007年由美方主導成立負責區級服務項目的阿富汗地方治理獨立公署。這似乎能夠滿足美國人的目的,卻在美國與喀布爾政府之間製造了新的矛盾,卡爾扎伊曾多次指責美國在製造“平行政府”,這使得美國最終還是將約三分之二的資金交由喀布爾政府處理,又助長了當地的腐敗狀況。

美國在阿富汗投入鉅額資金,卻並沒有都用在刀刃上

美國人曾經試圖打造一個全新政治架構的阿富汗,爲此不惜將各種自身所理解的經驗照搬到阿富汗當地進行試驗,然而由於美國人多年缺乏對阿富汗當地實際狀況的深入瞭解,對其國家能力的建設始終只是停留在對喀布爾中央政權的改造,而沒有使得一個不同的國家架構得到塑造。這一切都爲美國最終在阿富汗的失敗,埋下了伏筆。

內部的爭論不休:該如何選擇?

短時間內阿富汗的局勢突變讓美國人沒有做好應對的準備,而多年以來,在美國內部一直存在着各類有關如何處理阿富汗問題的爭論。有人認爲不該選擇徹底撤軍,也有聲音認爲美國早該停止損失及時從阿富汗離開,也有更多的意見認爲美國在阿富汗犯下了重大的決策失誤,理應徹底反思。在各類爭論之下,面對阿富汗的這個現代帝國顯得如此迷茫,不知所措,至今仍在撤軍行動的安排上徘徊。

一些聲音強烈主張美國人不應從阿富汗離開。卡內基國際和平基金會的非常駐高級研究員克羅克(Ryan Crocker)認爲美國從阿富汗撤軍是個徹頭徹尾的錯誤。克羅克認爲,由於可能接受特別移民簽證(SIV)的阿富汗人需要通過塔利班檢查站前往機場,因此包括婦女兒童在內的很多阿富汗人都被置於塔利班組織的“恐怖政策”下,美國違背了其對阿富汗人的承諾,並表示美國將在隨後的幾年內爲這個錯誤而買單。美國對外關係委員會主席哈斯(Richard N。 Haass)認爲,美國在戰略和道德上的失敗,將導致盟友和敵人對美國可靠性的質疑。另有一位反對撤軍的匿名美國高級將領則表示,塔利班治下的阿富汗可能會再次成爲威脅美國安全的恐怖組織避風港。

美軍駐紮阿富汗,卻並沒有帶來更爲和平的環境,阿富汗當地的安全局勢反而在惡化

然而也有人認爲美國早該選擇離開,不論可能造成之後多嚴重的人道主義後果,都不應該再堅持將更多的資源和精力投入到阿富汗這片土地上。卡內基國際和平基金會美國國家戰略項目的高級研究員斯蒂芬·韋特海姆就認爲,儘管美國從阿富汗撤出後,那些曾經受美國保護的阿富汗人,尤其是婦女和兒童,可能就會因此處在塔利班的威脅之下,但是美國繼續參與阿富汗戰爭則是一個更糟糕的結果,意味着更多的美國軍人的犧牲。布魯金斯學會高級研究員麥金利(Michael P。 McKinley)也支持美國應該從阿富汗撤軍,他指出美國即使再推遲一兩年撤軍,也不會有對結果產生任何影響。

美國智庫“國防重點”(Defense Priorities)研究員、美國新聞週刊的專欄作家德佩特里斯(Daniel R。 DePetris)支持美國從阿富汗撤軍是正確的選擇,並認爲美國對阿富汗的軍事行動本就應該是對“9·11”事件的有限報復,反恐纔是主要任務,而如今美國對“腐敗無能”的阿富汗政府建設幫助有限,不應再投入大量的資金和人力。

不論如何,在阿富汗的失敗讓美國內部逐漸轉向了對過去這二十年的反思,美國內部的聲音也逐漸認識到美國在過去數年所犯下的決策失誤。斯沃斯莫爾學院政治系主任、外交政策研究所高級研究員蒂爾尼(Dominic Tierney)則認爲美國失去了阿富汗,這是因爲構建美國認同的民族神話助長了美國的過度自信和狂妄自大,也正因如此從戰略上美國在2001年對阿富汗發動的戰爭就註定了失敗。他認爲,當前的阿富汗局勢既是美國政府在軍事上的決策失誤,也是美國對政治理想化的結果。哈斯也承認阿富汗的失敗是美國對外過度擴張的結果,認爲“美國政府重大的情報和政策失誤導致了目前的局面”。

美國前國防部長埃斯珀(Mark Esper)認爲,美國以軍事存在爲籌碼促使塔利班遵守去年達成的多哈協議,因此加速了阿政府的崩潰。全球風險諮詢公司歐亞集團總裁布雷默(Ian Bremmer)則反思“在縮減駐阿富汗兵力上,美國在四個重要環節上都是失敗的:情報、協調、規劃和溝通,拜登政府高估了阿富汗軍隊的實力。”美國國防部多名匿名官員也承認這是一場重大的“情報失誤”。

從2001年到2021年,美國人在阿富汗打了史上最長的一場海外戰爭

然而,更多的聲音卻逐漸轉向指責實際負責撤軍任務的拜登政府,以至於拜登政府內部還在就處理阿富汗撤軍事務存在分歧。受到關注的不是美國過往政策的失敗,而是拜登政府並沒有對美國撤軍以及一系列相關問題的出現做好準備,拜登的阿富汗政策不僅讓美國丟掉了阿富汗,還讓美國在國際社會丟了“臉面”。美軍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米利(Mark A.Milley)針對情報部門表達了明顯的不滿,指責情報部門從未預料到塔利班會如此迅速接管阿富汗。而多名匿名的美國情報官員則表示,美國情報界早已警告過白宮和五角大樓“阿富汗政府迅速崩潰的可能性”,但是相關的評估卻被決策者忽視

而對撤軍實際情況批判的聲音,則同時來自於美國兩大政黨,就連與拜登同屬一方的民主黨同僚,也甚至無法認同拜登政府的處理方式和結果。拜登政治上的盟友、民主黨參議員卡珀(Tom Carper)表示,美軍的撤離應該經過精心策劃,以防止暴力和不穩定;新罕布什爾州的民主黨參議員沙欣(Jeanne Shaheen)呼籲拜登政府採取行動以保護阿富汗的平民,尤其是婦女。

更猛烈的批判則來自對拜登政策早有不滿的共和黨。參議院共和黨領袖麥康奈爾(Mitch McConnell)稱拜登政府從阿富汗撤軍是“美國領導層的可恥失敗”;懷俄明州共和黨衆議員切尼(Liz Cheney)認爲拜登應對撤軍決定負責,但她也相信特朗普政府的官員,包括前國務卿蓬佩奧,也要承擔責任;亞利桑那州民主黨參議員凱利(Mark Kelly)批評拜登沒有爲阿富汗政府與軍隊的潰敗最好準備;衆議院少數黨領袖麥卡錫(Kevin McCarthy)表示阿富汗發生的事件是“幾十年來最嚴重的外交政策災難”,他認爲拜登政府的決策對美國的信譽和能力造成了長期損害。

帝國面臨極爲尷尬的兩難境地。一邊是同一黨派的人士,要求拜登採取更多的行動保護阿富汗平民的權利以彌補政策的失誤,而另一邊在野黨則集中火力批評政府的執政能力。拜登因此面臨着艱難的選擇,如果採取進一步行動彌補阿富汗政策的失誤,將導致美國再次陷入“阿富汗的泥潭”,重新加重負擔;而如果不採取行動,又不得不承受來自兩黨的政治壓力。而當前對拜登政府的批判聲音,遠大於對美國既往政策的深刻反思,或許指向的是美國還將有相當長一段時間,才能走出這一次致命的潰敗。

三、阿富汗的未來在何處?

塔利班:是否改頭換面?

這一次塔利班重新奪取阿富汗政權,令阿富汗社會再一次面臨不確定的未來局面,無人知道塔利班迴歸掌權的阿富汗究竟會是怎樣,也無人能真正得知這個新的“伊斯蘭酋長國”會以怎樣的方式重新加入國際社會。

但可以確定的是,爲了此次奪權,塔利班在多年的準備中,做出了一些與2001年之前不同的改變。

2001年之後,塔利班儘管失去了中央政權,卻從未從阿富汗的政治舞臺上退出,而是繼續在一部分土地上繼續建立自己的地方政權。因此,塔利班建立了一個更爲平行的政府結構,一邊是繼續進行武裝鬥爭的軍事架構,另一邊則是在塔利班事實中央機構,最高行政和軍事指揮中心“奎達舒拉”(The Quetta Shura)之下所設立的“文職”架構,由阿富汗各省的“影子省長”、“省級軍事委員會”以及“影子法庭”組成,更下層的區市級,由所謂“影子市長”及“區市級軍事委員會”組成。

這一新的平行架構負責管理不斷擴張的領土,並對那些名義上受政府控制的地區施加影響。不過,與2001年之前不同的是,塔利班的“治理”並不意味着直接以類似政府的名義提供公共服務,相反,塔利班影子政府在叛亂控制區監視阿富汗政府的基層治理。理論上,塔利班擁有軍事和“文職”行政結構,委員會反映在國家以下各級。然而,在實踐中,塔利班的地區長官,通常是當地的軍事指揮官,也監督“文職”委員會,並經常兼任行政人員。

新架構之下塔利班發生了一系列變化,首先是其內政上的主張微妙軟化。

儘管塔利班至今在追求建立其宣稱的純粹的伊斯蘭體制及驅逐外國佔領軍等核心立場上沒有變化,但從塔利班的各種聲明可以看出,該組織至少調整了在婦女、少數民族、人權領域的政策,並承諾保障個人私有財產、正常的商業活動以及民用公益設施,且非常重視通過各種媒體平臺塑造其正面形象。進入喀布爾之後,塔利班士兵甚至探訪包括外國機構在內的首都多個機構,敦促機構人員儘快恢復正常工作,而2021年古爾邦節期間塔利班最高領導人阿洪扎達的書面講話,以及8月份塔利班軍事委員會負責人雅庫布的音頻講話,都強調了在軍事行動後儘快恢復佔領地區的生產生活秩序,以爭取當地民衆及外部輿論的支持。

而外交上,通過塔利班設在卡塔爾首都多哈的政治辦公室,其對外面貌和策略也在更新。

當年不顧國際社會反對,執意炸燬巴米揚大佛引起重大爭議,甚至錯判國際形勢認爲美國不會對阿富汗動武的塔利班已成爲過去,如今的領導人阿洪扎達在外交上表現得更“審時度勢”,藉着美方顯露加速撤軍之意拍板達成多哈協議,之後還向華盛頓不斷釋放緩和信號。近年來,除了與華盛頓以及喀布爾政府進行和談,塔利班還積極化解與昔日仇敵俄羅斯以及嫌隙衆多的伊朗之間的恩怨,同時尋求其他穆斯林國家支持。通過設在多哈的辦事處,塔利班多年來保持着與各方的接觸,力求打消國際社會對塔利班昔日的負面印象。在美軍啓動撤離進程後,塔利班的對外接觸不減反增,甚至派出代表訪問中國、俄羅斯等周邊大國,與各方就局勢進行溝通,並藉助各種媒體傳播塔利班領導人的政策主張,儘可能地打消國際社會對塔利班昔日的負面印象。

軍事上的塔利班也與以往不同。早在2011年,美軍就曾發佈多份報告,證實阿富汗塔利班已經用上現代狙擊武器、夜視設備、激光制導火炮系統和輕型步兵迫擊炮等先進裝備。俄媒“軍事觀察網”甚至說,塔利班武裝的技術裝備不僅優於阿富汗政府軍,還優於西方聯軍的大多數部隊

除了裝備,阿塔武裝人員數量已經超過當年,規模達到7-8萬。

軍事策略上塔利班也不再重複當年沒能實現廣泛國土控制的錯誤,而是更加註重在戰術上的調整。今年以來塔利班的攻勢從外線啓動,重點進攻並陸續控制阿富汗通往鄰國的各個邊境口岸,接着優先對傳統反塔利班的北方地區發動攻勢,“刨根斷後”之後,才進駐首都。塔利班甚至學會了“統一戰線”的方式,原“北方聯盟”領袖之一、有着“赫拉特雄獅”之稱的伊斯梅爾,一度揚言跟塔利班血戰到底。但跟20年前一味強攻不同,塔利班顯示出更成熟的手腕,設法爭取了伊斯梅爾投誠。

美軍的撤離,讓塔利班自動擁有了大量的現代化武器裝備

不過,以上各方面的變化,都無法令人確定今天的塔利班是否經歷了真正徹底的改頭換面,曾經與各類極端組織有着各類微妙聯繫的塔利班,如今在建立政權之後如何兌現其只關注阿富汗政權建設,而不關心極端組織“聖戰”主張的承諾,仍然存在極大的不確定性。此外,在掌權之前,塔利班中央機構“奎達舒拉”的其中一大經濟來源是毒品,他們曾長期從包括鴉片的種植、生產和販運,以及冰毒的生產和販運中獲利,之前據報道,他們控制了阿富汗西部法拉和尼姆羅斯省近三分之二的冰毒實驗室,這不禁令人對今天的塔利班如何建設政權更存疑問。

周邊:各有打算

在阿富汗的周邊地區,各方的態度同樣使得這個國家的未來面臨着新的風險。新的塔利班政權建立,對於周邊的一些國家可能是機會,但對於另一些國家而言,也許是更大的難題。

俄羅斯的前身蘇聯,曾經是陷入阿富汗“帝國泥沼”的大國之一,但今天的俄羅斯面對新的阿富汗局勢卻有完全不同的考量,甚至可能是新的機遇

阿富汗內部談判開始後,俄羅斯一直與各種利益攸關方保持聯繫,以確保在未來發揮自身作用。儘管俄羅斯歷來反對極端組織(一度將塔利班包括在內),但隨着現實情況的變化,其近年來開始爲塔利班提供部分支持。在美軍即將完全撤出之際,塔利班代表團於7月訪問莫斯科,雙方進一步加強了政治聯繫。塔利班的掌權在安全局勢上,引起了中亞國家的擔憂,這對於俄羅斯而言反而構成了新的機遇,其藉此加強了在中亞地區的軍事存在和政治影響力。8月5日,俄羅斯與塔吉克斯坦、烏茲別克斯坦在與阿富汗接壤地區舉行聯合軍事演習,以確保對塔阿邊境的控制。俄羅斯從未真正離開過這個政治舞臺,也希望藉助這個舞臺有效制衡美國在俄羅斯周邊的影響力。

另一個阿富汗局勢的重要外部參與者則是土耳其。

土耳其一直是阿富汗問題的積極參與方,希望通過參與阿富汗問題擴大自己在伊斯蘭世界乃至全球的影響力。儘管土耳其跟隨美國等北約國家派駐部隊進入阿富汗,但其並非最重要的軍事行動參與者,因此爲自身保留了靈活度。在塔利班進入喀布爾後,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表現出和談意願,希望保持土耳其在阿富汗的軍事存在,特別是對喀布爾機場的控制。土耳其與塔利班的溝通較爲良好,以至於塔利班甚至要求美軍撤離后土耳其能保留一部分軍隊在喀布爾機場進行必要協防,儘管安卡拉政府最終拒絕了相關請求,但宣佈會保留一部分專家在喀布爾機場協助塔利班工作,顯示了雙方的溝通較爲良好,也意味着土耳其還會在未來的阿富汗局勢調停中有一定角色。

不過,對於其他一些國家而言,所面臨的風險也許將會增加。

如緊鄰阿富汗的巴基斯坦,就可能面臨新的壓力。儘管美國撤軍,可能給巴基斯坦提供了戰略擴張的機會,增加巴對抗印度的籌碼。然而阿塔近年來卻呈現出擺脫巴基斯坦影響的趨勢,一直尋求更大的政治自主權。於是成功掌權後阿塔的動向對巴基斯坦而言,充滿着不確定性,尤其是阿塔的成功崛起對巴基斯坦塔利班、俾路支解放軍等巴國內的恐怖、分裂組織產生刺激和示範效應,也是其必須面對的現實問題。

而長期與巴基斯坦存在激烈政治競爭的印度,則尤其對目前的阿富汗局勢感到頭痛

考慮到國家安全,以及阿富汗塔利班與巴基斯坦千絲萬縷的聯繫,印度不希望阿富汗完全落入塔利班之手,因此印度長期以來一直支持喀布爾政府。自美軍開始撤退以來,印度一直密切關注阿富汗形勢,逐漸緩和了對塔利班的態度。在塔利班猛攻之下,政府軍節節敗退,印度在面對阿政府求助時保持沉默,但也在接收尋求避難的阿富汗民衆方面做了較多工作。然而曾經長期支持喀布爾政府的印度一夜之間失去了盟友,其未來面對塔利班的抉擇顯然更加困難。

中國:如何選擇?

局勢瞬息萬變的阿富汗離我們看似遙遠,實際卻近在咫尺。阿富汗是我國的陸上鄰國之一,通過其西北部最寬不過75公里的、處於帕米爾高原與興都庫什山脈之間的瓦罕走廊(Wakhan Corridor)與我國領土相鄰,中阿兩國之間因此擁有92.45公里長的邊境線。而瓦罕走廊的存在,也註定了我國需要在阿富汗局勢上做出自己的選擇。

地圖中上位置,夾在巴基斯坦、塔吉克斯坦和中國三國之間的白色狹長地帶,即爲瓦罕走廊

瓦罕走廊自身所面臨的複雜問題,一定程度上也是我國在阿富汗局勢上所面臨的困境縮影。瓦罕走廊在阿富汗的全國版圖上位於西北部的巴達赫尚省(Badakhshan Province),在近期與塔利班相關的阿富汗歷史中,從上世紀90年代直到今年8月份塔利班對阿富汗絕大多數國土實現控制前,瓦罕走廊一直由長期反抗塔利班的北方聯盟所掌握,因此很大程度上遠離阿富汗內戰的困擾,直到最近巴達赫尚省被塔利班所控制,瓦罕走廊的歸屬纔在多年以來發生了首次改變。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近期歷史背景較爲簡單的地理走廊,依然無法逃脫國際地緣政治的影響。

對於中國而言,瓦罕走廊是歷來邊防重點,一些跡象也印證了此地的複雜性,“東伊運”等三股勢力組織就曾將不少到海外參與“聖戰”的極端分子,安排到瓦罕走廊所在的巴達赫尚省,而據聯合國安理會在2020年的一份報告估計,大約有500名“東伊運”成員仍在阿富汗,而他們的所在地就是巴達赫尚省。近年來,我國不斷與鄰近瓦罕走廊的塔吉克斯坦和巴基斯坦兩國進行邊境聯合巡邏行動,今年8月份我國公安部更是與塔方內務部舉行了聯合反恐演習。此外,在2009-2010年間,一度有消息稱,美方在與中方進行溝通時提出了開放瓦罕走廊方便美國與北約方面開拓新的補給線,但我方並沒有回應,也沒有做出任何相關的承諾。對於瓦罕走廊局勢的高度關注與謹慎,也代表着我國在處理阿富汗局勢相關問題上所希望採取的穩健、安全的策略。

那麼這是否意味着我國不會在阿富汗問題上採取新的行動?恰恰相反,在保證我國周邊環境安全的大前提之下,目前的中國實際上面臨在阿富汗局勢上的新選擇和新局面。一方面,掌權的塔利班確實曾經與“東伊運”等極端恐怖勢力長期存在着往來,2000年中方與塔利班時任領導人奧馬爾首次接觸時,塔利班向北京給出的承諾也最多是不允許極端勢力在阿富汗的領土上從事反華活動,而並沒有承諾交出極端分子,要讓擁有原教旨主義意識形態的塔利班,徹底與持有相似意識形態的“東伊運”切割或許是天方夜譚。

然而,另一方面,重新掌權的塔利班面臨着對內恢復經濟、對外爭取國際承認的艱鉅任務,這兩方面的任務都需要來自中國的支持。塔利班發言人穆賈希德(Zabihullah Mujahid)在接受意大利媒體採訪時就稱,中國是最重要的夥伴,對阿塔來說這是一個根本的和不尋常的機會,希望在中國的幫助下致力重建阿富汗的經濟,還表示“中國是我們走向全球市場的通行證”。因此,中方與阿塔之間,或許可以形成一定程度的合作關係。

塔利班當下接手的阿富汗面臨着諸多經濟困難,因此需要中方的參與。糧食問題就極爲緊迫,目前阿富汗的糧食供應目前高度依賴以聯合國爲代表的國際援助力量,而聯合國官員表示,主要由世界糧食計劃署負責在阿富汗當地維持的糧食儲備,預計九月底就將耗盡,目前存在總價值高達2億美元的糧食缺口,而阿富汗全國範圍內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口無法保證日常的糧食供應。

除此之外,阿富汗的基建設施也亟待補充建設,其太陽能資源豐富,但缺少開發,電力供應早年也極其不足,需要中方等各國參與建設,改善阿富汗當前的營商、生活環境。而由於在前阿富汗政府的同意之下,中巴經濟走廊已延伸到阿富汗境內,由此中國企業已根據阿富汗工廠匱乏、民生急需、技工缺少、就業艱難等現實情況,深入阿富汗參與產業建設、培訓和生產,如2019年在喀布爾建設、至今仍在運作的“一帶一路中國城”工業園區項目。在塔利班掌權之後,對於社會重新恢復運作,開工生產的迫切需求也使得其高度關注中方的動向。

因此,阿富汗對中國而言存在着機遇。穆賈希德在媒體訪問中提到了阿富汗自身的礦產資源,他表示阿富汗有豐富的銅礦資源,在中國的參與下,可以重新投產、進行現代化改造。事實也的確如此,早在2010年美國人就評估認爲阿富汗有價值約1萬億美元的未開發礦產資源,美國地質調查局(USGS)認爲阿富汗存在22億噸鐵礦石、6000萬噸銅、140萬噸稀土等礦產,甚至有其他機構推測礦藏價值可能達到3萬億美元。五角大樓甚至表示阿富汗的鋰礦資源極爲豐富,甚至有機會成爲“鋰礦中的沙特”,影響全球的電池市場。2020年,尚未掌握全國政權的塔利班,依賴礦產所創造的收入已經超越了毒品,成爲其新的財富來源,早已證明了礦產開發對於阿富汗經濟的獨特作用。2008年中冶公司在阿富汗艾納克銅礦的招標中成功中標,獲得該銅礦30年的開採權,雖至今尚未啓動開發,但已足以說明中國可以在未來通過礦產開採助力阿富汗的經濟建設。

阿富汗坐擁豐富的礦產資源

阿富汗對我國的另一大機遇,在於“一帶一路”合作倡議的潛在拓展。“一帶一路”倡議範圍連接東亞、中亞、西亞直到歐洲地區,過往的一般思路,是通過中亞與俄羅斯進入歐洲地區,屬於北線的考量,但南線的考慮相對較少,有相當一部分原因正是在於阿富汗局勢的不穩定。然而,阿富汗的地緣位置極爲重要,北接中亞國家,東西連接中國與伊朗,南鄰巴基斯坦,如果通過阿富汗能夠使得我國“一帶一路”更好拓展與西亞地區的合作,與“海上絲綢之路”共同推動與南亞地區的聯繫,將是對於倡議最爲重要的深化。同時,我國在西部方向相關區域的經濟利益在日益擴大,而“西進”與包括阿富汗在內的中亞西亞國家共同塑造安全與發展環境,制定公平的遊戲規則,也符合我國的長遠利益以及大國形象塑造。這就意味着我國與阿富汗塔利班方面,未來需要建立新的互動方式,推進在這一地區的基礎設施建設與經濟投資等多方面支持。

阿富汗處在亞歐大陸要衝,關係到“一帶一路”的深入發展

然而,以上所提及的機遇與潛力,卻仍然需要進行更爲全面的考量方能實現。阿富汗塔利班再度掌權是否帶來更爲積極的變化,目前也並無定論。對此,我國也在衡量着各方因素,尤其是關注阿富汗塔利班掌權之後的建設問題和安全問題。7月28日,國務委員兼外交部長王毅在會見阿富汗塔利班政治委員會負責人巴拉達爾一行時,就提出希望阿塔以國家和民族利益爲重,高舉和談旗幟,確立和平目標,樹立正面形象,奉行包容政策,同時希望阿塔同“東伊運”等一切恐怖組織徹底劃清界限,予以堅決有效打擊,爲地區安全穩定及發展合作掃除障礙,發揮積極作用,創造有利條件。阿塔基本掌控阿富汗大部分領土後,外交部發言人趙立堅也表示,希望阿富汗能夠組建一個開放包容、有廣泛代表性的政府,呼應本國人民和國際社會的普遍期待和願望。可見我國並不急於第一時間對阿富汗塔利班進行外交承認,在保持有關溝通的前提下,仍然需要謹慎觀望塔利班其後組建政權、施政的一系列動向

因此對於我國而言,阿富汗是一個並不輕鬆的選擇,而持續與地區及國際社會各方共同觀察、協作,保持必要的溝通,纔有可能在全新的局面之下,保持我國的戰略定力,有效維護我方的重要安全利益。穩健與安全,仍然將是北京在阿富汗局勢上的重點考量

四、尾聲:我們應如何看待阿富汗?

就在短短的數日內,阿富汗的局勢翻天覆地,令人驚訝。而美國在阿富汗的失敗,也許是“帝國”再一次在阿富汗這一複雜國度的崩潰與失敗,但對於美國而言,這是其不計成本、缺乏對當地深入瞭解的戰略決策所帶來的後果,因此最終的結局或許是必然的。阿富汗與其說是“帝國的墳場”,倒不如說是一個歷史的驗證地,一次次地驗證了各個帝國的自大與盲目,終究要在如同阿富汗地勢一樣錯綜複雜的社會局面前,遍體鱗傷,血本無歸。

阿塔再一次奪取了阿富汗政權,民衆這一次並沒有多少選擇的權利,只是被動地看着喀布爾政府失去了美國人的支持而瞬間崩潰,而塔利班則輕鬆地趁虛而入收穫了成果。九十年代民衆對外國干涉和戰亂的不滿,讓塔利班成爲了阿富汗政治的主導力量,卻也使得他們原教旨主義的執政路線爲阿富汗帶來了痛苦的記憶。再一次掌權,阿塔不僅要看到外國的非法干涉終將失敗的結局,更要看到阿富汗社會仍然處在連年戰火所帶來的民不聊生中,這一次,他們需要學習的、熟悉的阿富汗,只會比二十年前更爲複雜,穩定政權、穩固民心、開展建設,沒有一項是可以輕鬆完成的任務,而國際社會也將持續關注着阿塔如何治理這個國家。

對於未來的阿富汗,我們既無法從塔利班過往的改變中確定這個國家的清晰方向,也無法從周邊各國的立場中判斷未來和平穩定的預期,其複雜性不僅需要各方謹慎看待,更需要國際社會共同深入認知探究,與阿富汗人民共同尋找未來可行的方向。對於中國而言,新局面的阿富汗或許意味着全新的戰略機遇,但只有準確把握,妥善選擇,阿富汗的機遇才能真正轉化爲我國積極推動地區和平與發展的實際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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