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爲徐則臣在分享會上。

10月17日下午,由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SKP RENDEZ-VOUS主辦的“讓天使在針尖上跳舞——徐則臣中短篇小說分享會”在SKP RENDEZ-VOUS舉辦,並在央視頻、好書探視頻號等平臺同步直播。本次活動是第六屆“北京十月文學月”系列活動之一,著名作家、中國作協書記處書記邱華棟,著名評論家、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張莉,青年評論家、北京大學中文系副教授叢治辰及著名作家徐則臣,圍繞《青城》《跑步穿過中關村》《如果大雪封門》等作品,深入探討徐則臣中短篇小說的寫作成就與文學魅力。

徐則臣是70後首位茅盾文學獎得主,1978年生於江蘇東海,畢業於北京大學中文系,現爲《人民文學》副主編。著有《耶路撒冷》《北上》《王城如海》《跑步穿過中關村》《如果大雪封門》《青雲谷童話》等。曾獲魯迅文學獎、莊重文文學獎、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小說家獎、馮牧文學獎,被《南方人物週刊》評爲“2015年度中國青年領袖”。長篇小說《耶路撒冷》被香港《亞洲週刊》評爲“2014年度十大中文小說”,獲第五屆老舍文學獎、第六屆香港“紅樓夢獎”決審團獎等。長篇小說《北上》獲第十屆茅盾文學獎、中宣部第十五屆精神文明建設“五個一工程”獎、“2018中國好書”獎等。長篇小說《王城如海》被香港《亞洲週刊》評爲“2017年度十大中文小說”、被臺灣《鏡週刊》評爲“2017年度華文十大好書”。部分作品被翻譯成英、法、德、日、西、意、俄、阿、韓、蒙等二十種語言。

近日,徐則臣推出最新中短篇小說集《青城》,並修訂再版經典小說集《跑步穿過中關村》《如果大雪封門》。《青城》以三篇哀傷又清澈的愛情故事,講述了三位女性的情感遭際。《跑步穿過中關村》展現了“北漂”這一特殊羣體動盪、困窘而又不無喜劇意味的底層生活。《如果大雪封門》涵蓋了作者創作的兩大脈絡——“北京”和“花街”,故事裏從外鄉來的年輕人心懷善意,有着苦中作樂的智慧,大都市的生活恍若夢境,現實卻不免艱難,但他們一直生活得認真嚴肅,滿懷理想。

漂泊,在北京

北京,作爲一個重要的地域符號,同時標記在徐則臣與邱華棟的寫作版圖之中,但兩人的寫作角度卻有着很大的不同。邱華棟表示,“我對北京的感受更想把它意象化,我的小說裏面寫實的部分不多,包括一些中篇小說,有一些現實的底色,但是我最終都把它意象化了,用詩歌的意象把它抽象出來,賦予它審美的價值。則臣的小說更有質地,他對北京的羣體也好,個體生命的打量也好,更加具有一種現實主義的關懷,而且在探討他們生存的狀態、生命的狀態,這是我跟則臣的巨大區別。當然我們也各美其美,我們倆都是小說家,面對同一座城市,我們在寫小說的時候處理的方式卻是如此不同。”

張莉則表示,時代的變化,使得兩位作家在同一片土地上,生長出完全不同的文學果實,一個代表着主體性,一個代表着速度感。“邱華棟老師是少年成名,他來到北京以後所寫的那些作品,實際上已經構成了北京人生活的歷程。你如果瞭解北京青年的成長史,去讀邱華棟老師的作品,完全可以勾勒出另外一種北漂的人生,但又有着北京的在地感、主體性。徐則臣老師根據在北京租房的經驗,從西郊開始寫起,後來又慢慢寫圓明園、中關村,從那些地方看世界。他看世界的角度就是跑步穿過中關村的角度。作爲新一代的小說家,他用這樣的方式,書寫了屬於我們這個時代的速度感和地方感,中關村就是整個世界最耀眼的地方,一切都剛剛開始,一切都欣欣向榮,但同時有一種速度,就是跑步。北京西郊青年,他們進入不了我們的生活,但是又時時刻刻在我們的生活裏出現。所以則臣找到一個非常好的角度切入,然後重新勾勒了屬於北京西郊青年的生存,但同時也是站在他們的角度看那些高樓大廈。”

叢治辰在談到兩位作家所書寫的北京時,提到了兩位在另一層面上的區別——漂泊感。他說,“其實邱華棟老師不大寫漂泊感,他的那種城市的晃動感跟漂泊似乎不是很有關係,但是徐則臣老師寫出了那種漂泊感。”叢治辰提到在城市合租,並將合租形容爲“天使在針尖上的相遇”。陌生“天使”的相遇,構成了城市寫作的主題,“當我們讀本雅明的時候,我們讀桑德斯的時候,他們向我們講述城市到底是什麼東西。城市這麼龐大,城市充滿陌生人,城市跟鄉村的巨大區別就是你每天遇到陌生人。而陌生人多到什麼程度?我們對於遇到陌生人這件事已經麻木了。城市讓不同的故事發生,讓不同的人發生,同時讓一個男人對女人不斷地加深認識。”

“讓徐則臣在刀尖上跳舞”

在談到本次分享會的主題時,邱華棟建議,不如換個名字——讓徐則臣在刀尖上跳舞,“我跟則臣經常探討短篇小說的寫作藝術。短篇小說寫作相當於是一把匕首,中篇小說是一把錘子,長篇小說是一棟SKP。所以如果把短篇寫好一定要鋒利,一定要有一個刀尖,而則臣在當代小說家裏面,在短篇小說寫作藝術上,他打造了一把把鋒利、尖銳、閃光、帶着寒氣,但實際上是一把軟刀子的短篇小說。”

邱華棟認爲,徐則臣在短篇小說寫作方面,有着極強的控制力。這種能力,主要體現在短篇小說集《如果大雪封門》裏,“這本書在題材上也非常多樣,實際上他是把他寫作二十多年以來最好的短篇收到這個集子裏,大家可以看一下他的短篇小說寫作上的特點,互相之間的那種反差、那種控制力、那種打造匕首的鋒利感,這個是特別重要的。”邱華棟曾在讀完這部作品後大爲驚歎,“我說則臣作爲當代最優秀的短篇小說家,靠這本書就成立了,我主要指的是手藝活,手感好。”

《如果大雪封門》曾獲“2016年度中國好書”,作爲該獎評委的張莉,對這本小說集也有着極高的評價。而關於《跑步穿過中關村》,張莉突出強調了當中的文體意識和生活意識,“如果你想看近二十年來北京生活的變動和變化,這本書裏涵蓋着中國最優秀的青年寫作者對它的闡述。”

“徐則臣用他的小說向我們證明,在一個哪怕空無的、虛無的基礎下,都可以讓天使翩翩起舞,而且舞動的那麼真實。”叢治辰認爲,對於細節極強的把控能力,讓徐則臣的小說如此真實,“徐則臣的細節那麼漂亮,我讀《西夏》的時候一開始就覺得匪夷所思,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但是你讀着讀着,情緒就進去了。我們學習小說的時候,會認爲作家最厲害的本領在於,這個小說本身是虛構的,而且你明知道它是假的,但是作家的敘述讓你那麼有現實感。這是徐則臣非常難得的本領,如同魔法一般,一個細節,人物一下子就出來了。”

“這三個女性跟着我一起成長”

徐則臣的新作《青城》,包括《西夏》《居延》《青城》三篇小說,以三個地名,作爲三個女性的名字,來書寫她們互相獨立、卻又內在關聯着的命運。就《青城》這部小說集來說,它的創作並不是一蹴而就的。在介紹《青城》的寫作過程時,徐則臣說道:“《西夏》的寫作時間大概是2003年左右,這個小說快二十年了,如果讓我回頭去看,挑幾個讓我最感動的、最有話說的,《西夏》是爲數不多的小說之一。《居延》是到我個人結婚以後,我覺得對家庭、對婚姻、對女性有了更深入和更開闊的認識以後寫的一個作品。這兩者之間的跨度大概在八年左右,《青城》是前兩年寫的,時間拉得更長。”

就作家而言,不斷成長,下筆也會越來越謹慎小心。馬爾克斯曾說,隨着時間的推移,寫作慢慢變成一件苦事,“問題很簡單,就是責任心越來越強了。現在我覺得,每寫一個字母,都會產生更大的反響,會對更多的人產生影響。”作爲一位嚴謹細緻又富有經驗的作家,徐則臣的寫作被寄予更多的期待,而對於作家本人,則希望能不斷突破,“寫完《西夏》和《居延》以後我一直在想,我覺得還不夠,對一個男性作家來說,可能關於女性的寫作,尤其對女性形象的塑造,一直被很多讀者既期待又詬病,他們會覺得男作家,尤其是像我這樣的直男,對女性的瞭解不是特別深入,或者看這個人物形象的時候覺得有點什麼問題。所以一個作家會跟自己較勁,也會跟讀者較勁,你越覺得我哪有問題,我越希望在哪個地方用力,希望有所突破,讓自己滿意,也讓讀者滿意。”

徐則臣坦言,完成《西夏》和《居延》之後,隔了很多年,因爲一系列的機緣巧合——在峨眉山上想到以“青城”爲名;成都周邊遊,臨摹趙熙的字;與作家阿來相約出行看鷹等等,諸多因素糅合到一起,便有了《青城》。“寫完以後,這三個姐妹,至少到目前爲止,在我四十歲之前,我對女性的、婚姻的、愛情的、家庭的一些看法,差不多都在這三個作品裏面體現出來了。”徐則臣說。

張莉認爲,“這個世界上最難的,人和人之間最難的,就是理解,尤其是一個人要跨越自己的性別去理解他人更難。但是一位優秀的小說家,在他的未來要達到這樣的高度,在更高的層面上要有社會性別意識。”在張莉看來,徐則臣的新作《青城》,達到了作爲一個優秀小說家的高度,是深具社會性別意識的寫作,“我自己看這三部作品的時候,一方面顯示出這位作家,經過時間的淘洗,他對男女關係複雜性的理解,已經不是二元對立的思考了。他寫出了今天這個時代的女性更爲複雜的生存狀態,一方面你能感覺到他們身上的美好、奉獻,同時你也可以看到他們身上的那種非常剛性、非常有骨頭的一面。因爲男性書寫裏面關於女性通常是兩種類型,一個是天使,一個是蕩婦。其實在這兩種類型之外,中國文學史上自古以來還有一種女性的類型,就是飛蛾撲火式的女性,她奉獻,她隱忍,她像地母一樣,但同時她有她的剛烈性,竇娥冤、杜麗娘死而復生,死了也要戰鬥到底的精神。西夏、居延和青城,她們雖然受困於某種困境,但是在細微處可以看到他們對自身命運和困境的反抗。”

叢治辰認爲,《青城》中的三篇小說之間有着密切的聯繫,它們體現了一個男性在不同階段裏面對於女性的不同認識。從未婚、剛剛結婚,直到與女性長久相伴,“比如《西夏》很神祕,很像是一個還沒有真正把握住婚姻,甚至沒有真正把握住愛情的人。女性對於一個男性來說,是很縹緲的或者很虛妄的產物。到了《居延》,就像張莉老師說的,特別動人的是一個女性在北京這座龐大的城市裏,最後能夠完全獲得對於感情的自主性。這代表着男性開始跟女性一起生活了,開始對女性的主體性有了比較成熟的認識。而到了《青城》,是最後一個昇華。徐則臣的小孩現在也上小學了,我相信在這個過程中他越來越深刻地體會到,生活中我們受到女性很多照顧,女性爲家庭犧牲很多。那個老師的形象,真的是一個無用的男性的象徵。但是青城依然願意這麼去奉獻,在這個小說當中,我看到的是徐則臣作爲男性對自己的某種謙虛和對女性的高度認可。”

作爲一名創作成果豐碩的作家,徐則臣依然不會停下腳步,還會繼續進行創作,關於北京,關於奔跑,當然,也可能關於女性。《西夏》《居延》《青城》,是獨屬於徐則臣的三姐妹,但她們的命運或許還沒有終止,“當初,還沒有《青城》時,有人建議我把《西夏》和《居延》放在一起出一個集子,我當時覺得時候不到。但是現在不放在一起,我心有不甘。這三個女性跟着我一起成長。也許再過十年、二十年,等我慢慢老了以後,我對女性有了新的認識,會再寫一篇再加進來,變成四姐妹,或者五姐妹,或許會有不同年齡段的,對生活、對家庭、對婚姻、對愛情等等的不同感受。”

(中國日報北京記者站) 【責任編輯:許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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