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獲得英超8月最佳主帥僅僅52天后，努諾被熱刺解僱。

他是ENIC體育公司入主熱刺20年來，聘用的第13位主教練，也是在位時間最短暫的一個。隨着第14任主帥、意大利人孔蒂在熱刺訓練基地中的"六星級"客房（穆里尼奧形容）過夜並完成簽約，努諾正式淪爲過去式。

好在努諾的經紀人是門德斯，這位47歲的葡萄牙教練必然不會缺乏下家。相較之下，熱刺的選擇面其實狹窄許多：5個月前，熱刺公開表示努諾不具備競爭熱刺主帥的資格。僅僅一個月後，他們匆匆簽下了這位原本排在第六順位的替補，公開打臉。這波騷操作，背後傳遞出一個信息：熱刺看上的教練，大多不願來。

ENIC公司掌管的20年間，熱刺幾乎試過了市面上所有類型的主帥：格蘭·霍德爾，胡安德·拉莫斯，哈里·雷德克納普，博阿斯，波切蒂諾，穆里尼奧以及努諾。但諷刺的是，球隊在此期間只收獲了一座獎盃--2008年聯賽盃。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賽場外的熱刺俱樂部，在一名劍橋大學經濟學畢業生的帶領下，完成了品牌升級。目前，熱刺坐擁一塊世界級訓練基地以及一座全球領先的體育場，表現比賽場內出色得多。

因此，主教練這個角色從不是熱刺的最大問題。以努諾爲例，從他上任第一天開始，隊員們就清楚：這個葡萄牙人只是第六順位替補，沒多大權限，也不會待很久，肯定待得沒自己久。

一旦你管理的下屬有了這種心態，那麼之後團隊推進業務，必然困難重重。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努諾的境地，其實也是管理層一連串錯誤所引發的連鎖反應。

其實就連此次與孔蒂的牽手，看起來也極爲倉促和混亂。早在6月初，熱刺就與孔蒂有所接洽，甚至一度到了談論薪資待遇的階段。但最終雙方在金錢問題上產生了無法調和的分歧，孔蒂之後一度和曼聯走得更近。有趣的是，上週六正是曼聯推了熱刺一把，徹底粉碎了紅魔與意大利人牽手的可能性。

期待孔蒂迅速將熱刺拉出泥潭，是熱刺高層的心願，是球迷的期盼，但老實說或許不切實際。誠然，孔蒂是俱樂部高價購置的急救藥，但他並非魔術師。在尤文、切爾西和國米拿到5個聯賽冠軍的他，比誰都明白如何在短期內帶領球隊奪冠，但問題在於，列維是否真的願意爲他傾盡所有。

2017年，當時還在切爾西的孔蒂，就曾在採訪中嘲諷熱刺缺乏雄心，根本配不上豪門的名號："熱刺沒有奪冠、沒進歐冠根本不算什麼悲劇，熱刺在歐冠、歐聯首輪出局也不算是悲劇，對於切爾西、阿森納、曼聯、曼城和利物浦來說，這可能纔是悲劇。"

"每支球隊都必須清楚自己的目標是什麼，想要贏下歐冠就必須買有經驗的球員，否則就原地踏步吧，就這麼簡單。"

4年過去了，孔蒂入主了他口中那支"沒有雄心"的熱刺，可如今的列維，做好滿足他雄心的準備了嗎？

其實早在2016年，波切蒂諾就公開表達過執教熱刺的難度："主席先生，我們真的需要購置一些新鮮血液，來保持球隊動力。"

只可惜，這段委婉的抗議並沒有引發太多關注。私底下，主席先生非常樂意榨乾這頭阿根廷奶牛身上的最後一滴奶，而不是想着如何改善飼養環境。

當年的列維，是幸運的：一名不斷進取的主帥，幾乎憑在訓練場的一己之力將熱刺這支原本不上不下的球隊，培養成了集活力、拼勁及創造力爲一體的世界級強隊。哈里·凱恩，一名原本第四順位的替補前鋒，一躍成爲僅次於"梅羅內"之後的世界第四人。截止2019年3月，只有曼城比熱刺取得過更多聯賽積分。

相比之下，波切蒂諾則是不幸的。自波切蒂諾2014年接手以來，熱刺總共在轉會市場上的淨支出僅爲2400萬英鎊。同一時期，他們競爭對手的投入規模如下：

· 曼城5.18億

· 曼聯4.66億

· 阿森納2.25億

· 切爾西2億

· 利物浦1.83億

熱刺擁有聯賽前六隊伍中最低的工資額度，也尷尬地成爲英超史上第一支全賽季沒有任何引援的球隊。能進入歐冠決賽，其實和俱樂部的運營並無太大關係，純粹依靠教練團隊的個人智慧……以及一些運氣。

不得不說，當時的熱刺很出色，出色到以列維爲首的管理層都不願意相信危機的存在。伴隨着熱刺有史以來第一次殺入歐冠決賽，這種危機開始逐漸顯現。什麼危機？後勤沒法保障，子彈打光了。

在外界看來，馬德里的歐冠決賽，看起來像是熱刺的全新開始，但其實卻是一個時代的結束。此時的熱刺，運營遇到了瓶頸，發展遭遇到桎梏，團隊成員之間相看兩生厭。波切蒂諾被徹底榨乾，他知道只要自己不走，俱樂部就還是一套老辦法、一套老配置、一羣老傢伙。

"你當然可以用利物浦輸給皇馬的歐冠決賽作爲反例，證明決賽中的失敗者在日後會具備更強大的動力和戰鬥力。"波切蒂諾去年接受採訪時坦言，"但我知道，在熱刺工作的5年，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了。我們沒有第二套方案，也不會輕易做出任何改變，團隊已經沒有了成爲強隊的最重要元素--持續進步。"

當然，熱刺管理層的問題從不是吝嗇、以及在關鍵時刻摳摳減減那麼簡單，因爲他們並非處於一個封閉的市場，完全可以先賣人再買人。但列維此時談判桌上刺頭（弗格森語）的身份開始發揮副作用，他固執地認爲，自己有能力在所有商品（球員）處於最高價時，將他們順利拋售。

顯然他過於自信了。

2018年，他錯過了將阿爾德韋雷爾德賣給曼聯的機會；埃裏克森一度被定價8000萬英鎊，可此時丹麥人的合同年限已所剩不多；阿里更是被定義爲"一億英鎊先生"，任何低於這個數字的詢價，列維都閉門不談。

球員賣高價，他這個CEO年底也有提成，爲自己謀利這是其中一方面。另一方面，他高估了熱刺的品牌定位，明明還沒到豪門的地位，卻已經開始模仿豪門的行事方式：堅決不售賣自己的核心資產。

利物浦放走庫蒂尼奧，引進範戴克和阿利森的做法，列維並非不知情，但他認爲這種方法不適合熱刺，因此自己永遠不會批准這種類型的買賣。相比之下，建立品牌和體育場，遠比給球隊制訂一個長期計劃重要得多--畢竟，品牌和體育場能讓公司賬面好看許多。

哈里·凱恩，就是列維這一強硬政策下的犧牲品。在失去了波切蒂諾的魔力，以及穆里尼奧的激勵後，留住英格蘭隊長如今看來更像是一個政策而非競技層面的決定。至於列維，他目前最關注的，是儘快給熱刺體育場找個冠名贊助商，以此保住熱刺的品牌價值。

作爲一名精明的商人，列維始終想用最少的成本，去撬動最大的資本。他需要一名符合自己辦事邏輯的主教練，一個不需要高層投入，就能揮舞魔法棒，爲球隊帶來獎盃和榮譽的即插即用型主帥，如果能給俱樂部帶來流量效應更是再好不過。於是，他任命了穆里尼奧。

在亞馬遜的紀錄片裏，穆里尼奧被描述成了幫助球隊"跨過最後一道奪冠屏障"的神奇教練。在鏡頭下，一切看起來都很美，甚至給人一種"萬事俱備只欠主帥"的假象。葡萄牙人最終只在這裏待了17個月。

穆帥之後，列維心目中的人選開始不切實際且逐一落空：納格爾斯曼去了拜仁，滕哈格與阿賈克斯完成續約，羅傑斯主動與熱刺保持距離。輿論甚至一度炒作，熱刺欲祈求波切蒂諾迴歸--儘管阿根廷人接手大巴黎不久；保羅·豐塞卡一度和俱樂部帥位很近，但最終告吹；要不是球迷抗議，列維甚至一度在名單中寫上了加圖索的名字。

相比之下，如今的孔蒂確實是其中難得的靠譜人選。

但正如孔蒂2017年所說的那樣，在列維想清楚球隊的目標到底是什麼之前，熱刺的未來仍將撲朔迷離。而努諾這樣不幸的犧牲品，也絕不會只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