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一位做企業老闆的長輩閒談時告訴我:“其實吧,所謂老闆也只是在類似購物中心、飯店、車行、本公司內部等場所纔是‘老闆’,其他時候多是無奈和卑微。”想來也是,你願意轉賬,人當然尊你爲老闆,不過可能也就是在你面前,背後指不定說三道四嘀咕個啥。總以爲有錢的老闆應該風光無限,殊不知“老闆”之上有“老闆”,“老闆”可能也在爲另一個“老闆”打工,比如至少作爲供應商和乙方之時。有共識的是員工自然爲老闆奔波,可某種角度下老闆是不是也在爲無數員工打着工呢?或者爲了對得起“老闆”這個稱呼而打着工呢?“人活就是活個面子”,人前嘛老闆的尊嚴還是要“裝”好的,人後可能就是另一番景象。總之礙於臉面也好,爲了更好地做生意或者管理公司也罷,打造某種“老闆”的人設是必須的……

在這個全民“打工人”的時代,藝術行業當然不例外,作爲策展人,也是藝術項目的管理者,時而像“老闆”一樣統籌、調度和安排,也因着生活必需、個人家庭、自我價值、學術地位、機構、藝術家、贊助人等而忙碌着。許多藝術項目就像是一種“生意”,需要權衡利弊,“照料”各方。策展人經常在大衆、藝術家、資本、藏家、供應商、學術圈、三教九流等多者之間拿捏與徘徊,取得某種平衡,微妙地“打着工”,也以巧妙的方式經營着某種“風格”和“面貌”,像是自古有之的“臉面”的一種,營造着“獨一無二”的人設,爲之奮鬥,靠之存活,也能憑此“人設”持續“在線接單”,甚至能夠給“人設”漲漲經驗值,從新銳策展人到資深策展人,繼而逐步實現“買賣雙方”博弈位置的互換。

不知從何時起,“策展人”成爲很多藝術項目中最爲人熟知和重視的一位,被推至人前,成爲“C位”。與各行各業一樣,要想更好地“出頭”,策展人同樣需要一種難以替代的“定位”或“身份”以被人記住,塑造一種“人設”,同時把個人特色亮出來,也算是一張具有個體代表性的“臉”吧。

在無數策展人的個人介紹中能看到類似“其策展工作多關注……”或“其策展研究多涉及××方面”等話術,術業有專攻,專長有區別,策展人也嘗試佔據自己的“山頭”,體現自己“專業”——在某一細分板塊或者專題研究中成爲佼佼者……首先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必須做些選擇,在研究上有偏好和側重實屬常事,另外,這或許也像是一種“標籤”“抬頭”和“體現自身專長”的策略?

徐跋騁 “永生之象”展覽現場

就策展而言,從藝術形式上,有人關注影像、水墨、雕塑、架上或行爲等;從議題上,有人關注數字科技、殖民問題、城市變遷或女性羣體等;從地域來看,有人關注本土生態、歐美西方、東南亞或是南美/西裔社羣等,這些“題”之間時而又相互交織聯繫着,還有其他策展人關注青年羣體、關注留學人羣等。對於策展人而言,讓人知道有較爲專攻和主營的“打工”業務,並不代表其他“活”就不接了,策展人的策劃工作往往是泛化的。背後原因有經濟考量可能是一方面,畢竟特別“專”的市場需求量不一定那麼大,比如總不能一直做與“城市變遷”相關的展覽吧,那未必養得活自己,偶爾也可以碰一下與科技相關的項目。另一方面,策展和寫作的套路不少時候並不一定要求策展人必須像完成學術論文般做大量的調研,更多的是在原有知識框架下巧思輸出或者現學現賣。於是,另一種近於“以不變應萬變”的靈活手法,使得策展人得以應對各種展覽及活動,而不少展覽本身也是“不求甚解”,這不就不謀而合了。部分正是由於策展前言不像學術論文那般刨根問底和嚴謹正式,行業標準似乎也縱容着這種“規則”的存在,於是乎策展人的“業務能力”可以變得極強,給人一種無所不知的錯覺,不過需要正名的是,無論如何多數策展人高效輸出的背後,至少是有着長年積累的專業儲備和融匯活用的結合能力的。

應該說從第一次策劃展覽,並且在海報中以“策展人”的方式露出,後續又於不間斷的策展活動中持續此操作,就已經像是在逐步形成一種自我定義爲“策展人”的“出廠設置”了。如果不想中途轉“人設”,改行換面,而是繼續此職業,就應該也必須好好打造這個“人設”,否則在如此信息爆炸的社會是很容易被人遺忘的。

從“預備成爲策展人”到“首次策展”,到“大家都知道你是策展人”,到“大家認可你作爲策展人”,到“主動找你擔當策展人”,再到“無數單子朝你甩來使你應接不暇”……從本地到全省到全國再到國際舞臺等,這是一個需要開啓“人設”、初步形成“人設”、持續打造“人設”和更新及完善“人設”的過程。

戈子餘 《波系列-23》 綜合材料

在這個刷屏時代,各種展覽活動目不暇接,北上廣深等一線城市,策展人主持的項目一場接一場,二、三線城市目前也緊鑼密鼓,熱鬧非凡。這種“繁榮”還體現在社交媒體上,其中朋友圈成爲低成本高效能的宣傳方式,轉發不斷,推送徹夜不眠。大家都在屏幕間工作和生活,每天無數條推送的轟炸,很快就能淹沒即使“盛極一時”和“短期爆款”的單個詞條文章。

在這個各種展覽主題大都已經有“前車之鑑”的當下,要想“填補空白”難上加難,更多的時候作爲策展人,要憑一場展覽一夜爆紅雖極難但有可能,可之後是曇花一現還是持續常青就不好說了。因此,想要維持好自己苦心經營的“策展人”位置,至少對於青年策展人而言,太多時候得不斷依靠策展活動來持續“發聲”,讓大夥兒知道“展覽很多”“幹得還不錯”“很用功”“經驗豐富”或是“在持續進行着”。就好像一個業務員,業務越多肯定表示能力越強,也就更容易得到“錦上添花”式的青睞。某種程度上,“活躍度”成爲一個標準,體現着一位策展人的能力和行業認可度。在社交平臺發一些策展項目的推送,在加固“人設”的同時,是一種“廣告式”的推廣,不宣傳哪來“生意”,不說出來誰知道你還能“策展”和“藝術評論”。

風水輪流轉,“買方”和“賣方”市場也會調換方位,如策展人到了一定層級,一般的展覽項目可能就婉拒了,畢竟人往高處走,這時他的“人設”可能也會潛移默化地變一變。就像一位NBA球員,由菜鳥、新星成長爲球星和巨星,隨之上漲的自然還有球員的“身價”和“出場費”。

很有意思的是,“打工人”原本應該是帶着比較清貧疾苦意味的一個詞,各行各業的不少人,包括藝術從業者,卻總以“打工人”或是“搬磚人”自居。這類自嘲更多反倒像是一種隨性自在的“凡爾賽”,事實上往往是已經擁有了才能愈加“自我消遣”和“風輕雲淡”般地嘲笑一下自己。從部分過得不錯的“打工人”口中所說出的忙碌,其實還折射出一種“沾沾自喜”的“自豪感”,從一個場子到下一個場子,一個接一個的項目,不亦樂乎。真是忙碌的策展人啊!自己的展覽毋庸置疑得去,圈子得混,開幕式、對談、論壇得去,如果還有些“收穫”那就更好了!

劉天明 《Mirror》 布面丙烯

話又說回來,藝術領域是有許多“投機者”和“江湖騙子”,但部分策展人確實刻苦,也熱愛着這份職業,取得成績和名聲也是應該的,因爲真的很拼很勞模,拼了命地“打工”、學習和提升。

當下,“打工人”這個詞有太多太多的涵義,在不同語境下都能有迥異的“味道”。這個詞既體現一種無奈、無助和悲哀,也可以表現一種喫苦耐勞、艱苦奮鬥、拼搏前進的精神,該詞的中性特質恰巧能夠被小小“利用”或者“應用”一下,諸多每天過着“品質”或是“上層”生活的“打工人”,也包括部分“居於高位”的藝術工作者,通過這個詞表達着自己的一種狀態、身份、態度或者情感;而有時這個詞又正好能夠成爲一個“拒人之外”的恰當理由。

在每個人都戴着面具的時代——無論刻意或者自然而然,主動或是被動,已經察覺或是不曾在意——每個人都不會輕易“卸甲”,時刻執行着某種“人設”。“真實”和“虛假”早已模糊,也可能不那麼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努力更加輕鬆地“打工”和“生活”。

我覺得造“人設”沒錯也沒毛病,一個人要做到“表裏如一”幾乎不可能,“戴面具”是常態,不戴反而有點假,也似乎不可信。畢竟每個人都需要一種“身份”來繼續生活,或者通過一種“人設”來更好地工作。

單飛 《NO·27》 紙本丙烯2019年

現在每到週末,各地的藝術活動、講座、對談、開幕式、藝術周、藝術季、藝博會“琳琅滿目”,這些場域充斥着無數尋求人脈資源以及拓展社會關係的“打工人”。作爲一位年輕的策展工作者,筆者在無形中,偶然或必然、主觀或客觀地給自己“定”了個“人設”,總要有張示人的“臉”,也時常在打工、刷屏、髮圈、跑場、混圈等的路上……前些天還和朋友聊到在這個後網絡時代,藝博會像是一個大型網友面基會,很多人的第一次彼此線下見“廬山真面目”就是在藝博會,只不過現在大家都帶着口罩比較難辨認罷了。在藝博會這樣的國際性藝術社交盛會,各路人馬齊聚一堂,藏家、畫廊主、策展人、藝術家、媒體人、藝術愛好者、名媛、網紅、本地市民等,不同“人設者”齊齊亮相,以不同的面目交流甚歡,大多數人肯定不止一“面”,而這會兒的筆者也準備稍作打扮,以慣常的“面容”和“姿態”奔赴現場,帶着“獵奇”的心態逛一逛,說不定會有驚喜……

轉自:藝術市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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