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中國經濟週刊

家住日本神奈川縣的王女士,前段時間因爲孩子的語言問題有些困擾。由於長期在日本,孩子的中文能力堪憂。不僅如此,因爲學校的日本老師英文發音不夠標準,王女士也很擔心孩子未來的英文口語能力。爲此,她下載了中國某在線語言培訓APP。每週三下午會有固定的半小時英文外教課,週五下午則是中文繪本閱讀課程。

像王女士這樣的華人家庭還有很多,甚至一些海外當地的居民也開始使用中國在線教育產品。歐洲、南亞、拉美、歐洲都有中國在線教育的身影。他們或是在北美,教華人家庭的小孩學習中文;或是在日本,教日本學生學習英文;亦或是在印度,教印度青年考公務員。幾乎國內教培涵蓋的所有品類,出海業務也如法炮製。

今年,雙減政策落地,此前一路狂奔的教培行業結束了野蠻生長,諸多在線教育企業的日子一落千丈。

當龐大的國內教培市場遇冷,一些企業將目光放到海外,開始在廣闊的國際市場中尋找機會“淘金”。

出海是不是當下在線教育的“救命稻草”?教育出海又面臨着怎樣的機遇和挑戰?

“國內小孩學過的,國外也都要走一遍”

“中國教育出海其實很早就開始了,只是今年的政策調整,讓人們再次把目光投向海外。”教育行業風險投資機構藍象資本投資副總裁焦念韜接受《中國經濟週刊》記者採訪時介紹說,中國教育出海最早可追溯到2005年、2006年之間。“當時是資本先出海,一些比較大的教育企業,包括主流的VC開始投資海外的教育企業。”

據他分析,真正意義上的教育企業業務的出海,則要從2012年移動互聯網時代開始,而這近10年的時間也主要分爲三個階段。

第一個階段是以寶寶巴士、HelloTalk,以及網易有道旗下的U-Dictionary爲代表的互聯網產品型教育公司率先出海,這一階段的產品主要聚焦打造學習工具和學習社羣;第二階段主要是技術服務型教育公司,例如聲網就是通過提供音視頻直播服務的API,服務包括教育行業在內的多個行業;第三階段,也就是2016年之後,則主要是一些內容型、課程型的公司開始走上出海的道路。此外,具有一定品類特殊性的對外漢語賽道也開始發力,近兩年國內在線教育大廠也開始把自己啓蒙、素質類的產品逐漸帶到了海外。

“尤其是2017年、2018年,教育企業出海動作比較多。”焦念韜說。

具體來看,2018年12月,好未來全資收購以色列少兒編程品牌CodeMonkey,並於次年,在硅谷成立ThinkAcademy(學而思),開放數學課程,英文教學,目標羣體是小學生,涵蓋Math League,AMC等比賽內容。同年,好未來參與印度K12 輔導平臺 Vedantu的C輪融資,進入印度市場。

猿輔導同樣也將目光放在了印度。2019年,猿輔導通過投資猿印、猿竺兩家公司,進入印度市場。據瞭解,猿印在印度推出的在線輔導平臺Oda Class,疫情以來實現了持續增長,上線50天內就收穫了超100萬的訂閱者。據公開報道顯示,猿印目前累積付費用戶接近20萬人次,排名印度K12直播輔導賽道榜首。

在語言學習賽道方面,出海教中文成爲了熱門。成立於2018年的 Super Chinese,其主要業務就是在線對外漢語教學。彼時對外漢語教學領域尚缺一款成熟的線上產品。Super Chinese推出了HSK Online,通過AI技術爲海外用戶提供教育部漢語水平考試(HSK考試)備考服務,目前下載量已達100多萬。

2019年,在線少兒英語品牌伴魚開始出海業務,隨即推出中文教育業務。據伴魚出海負責人李曉介紹,今年年初伴魚海外版月活用戶達到了100萬,總用戶約在1000萬左右。據他介紹,目前伴魚將嘗試打造中文分級閱讀產品,並推向全球。

今年政策的調整,也加速了不少教育機構出海教中文的腳步。流利說從2020年起加速面向全球不同地區進行本地化運營,其國際版目前已支持8種語言版本,包括中文、日語、韓語等。2021年一季度,流利說海外業務營收及付費用戶均實現環比90%的增長。2021年8月下旬,新東方也宣佈成立比鄰中文Blingo,面向海外華裔青少年,提供中文、中華文化學習課程。有網友調侃道:“新東方先教父母英語讓他們出國,再讓他們的子女回來學中文,雙贏。”

除了教中文,也有中國教育公司面向國際市場推出英文教育產品。例如伴魚,其海外業務很大一部分和國內相似,即少兒英文培訓,目標人羣爲3~12歲的兒童。據李曉介紹,目前這類英文教育產品在東南亞、日本、拉美地區做得比較好。“和美國等英文國家相比,我們的優勢在於作爲非母語地區的公司,更瞭解非母語者學習英文的需求,也更有經驗。”李曉告訴《中國經濟週刊》記者,目前伴魚在許多國家和地區的教育類APP已達到第一名,例如墨西哥、哥倫比亞、智利、越南等地。

此外,兒童啓蒙賽道、素質教育、職業教育等都有中國在線教育的身影。“就現階段來看,基本國內有的教育業務,出海企業也都做了。基本國內小孩學的東西,國外也都走了一遍。”就職於爲出海企業做信息服務的媒體公司的王大偉說。

在採訪中,許多業內人士表示,經過10年的沉澱,中國的在線教育已經發展成較爲成熟的形態,放眼整個國際市場,其產品和服務都屬於第一梯隊。“從2012年進入移動互聯網時代開始,大量資本的投入、人才、技術湧入在線教育產業賽道,促使在線教育極速膨脹,迭代出較爲成熟的產品形態,形成了較爲完善的產業鏈模式。”藍象資本投資副總裁焦念韜說。

實際上,我國在線教育行業高速奔跑已有10年。據艾瑞諮詢數據,2020年中國在線教育行業市場規模2573億元,過去4年的複合年均增長率達34.5%。

“我國在線教育產業鏈是非常發達的,每個環節都有相應的供應商。頭部的企業就像一個集成商,可以把這些東西都結合起來。我國在線教育出海的優勢就是能夠把這種集成效應進一步發揮。”焦念韜分析說。

3.5億學生,200萬人競爭600個崗位,印度是下一個掘金地?

在與一些業內人士交流過程中,印度市場被反覆提及。諸多教育企業出海,也將印度視爲重要目標市場。例如,猿輔導、好未來等教育企業都在印度推出了相應的教育產品,騰訊、字節跳動等互聯網頭部企業也通過投資等方式,試水印度在線教育。據悉,騰訊已經參與了印度在線教育公司Byju‘s 的兩輪融資。此外,騰訊還在今年2月參與印度拍照搜題平臺Doubtnut的A輪融資。

“簡單來說,越‘卷’的地方,機會就越多。”某頭部在線教育企業印度市場負責人張偉明介紹,印度約有3.5億的學生人數,市場龐大,且競爭激烈,整個教育市場呈現“僧多粥少”的情況。同時,教育資源不均衡現象嚴重,大衆對於考試也極爲看重。

印度的高考有多難?據《2020印度在線教育市場研究報告》數據顯示,2016年印度12年級畢業考試報考人數達到1496萬(遠超過中國高考最高峯時期),考試及格率爲74%。據悉,印度名校印度理工學院錄取率比清華大學和麻省理工學院還要低,在印度有一句流傳的笑話是:“一流的學生去印度理工,二流的學生去麻省理工”。當地學生考取國內名校的難度可見一斑。

“我國曾經有一句話叫做‘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其實和印度現在的情況很像。”張偉明告訴《中國經濟週刊》記者,目前印度對於數理化等自然科學的應試需求很大,而理工和醫學的報考人數遠高於文、商科,這也是爲什麼其所在公司將STEM教育放在重要業務板塊的原因之一。而數理化等科目的培訓一直以來也是我國教育企業的強項所在。

除了學科輔導類的教育培訓,一些職業資格證培訓在印度也非常“喫香”,尤其是公務員考試培訓。與我國相比,印度的考公熱有過之無不及。

印度公務員考試被外媒稱爲“世界上最難的考試之一”,考試難度大、競爭極爲激烈,可謂“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但對於許多印度寒門子弟而言,公務員考試的相對公平公正、公務員的高薪酬,以及這工作能夠帶來的尊嚴和榮譽,使得印度“國考”成爲改變其命運的重要途徑,數百萬人擠破頭都想要獲取一席位置。

“對於許多印度人而言,考上公務員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去年200萬人報考,就招600人,太難了。印度一些官員的名片上甚至會印上自己‘考公’成功的時間和名次。”李曉說。在加入伴魚海外業務之前,李曉在印度做公務員考試培訓輔導。他回憶,自己有一個印度學生曾花了9年時間“考公”,最後因年齡超過35歲最終未能“上岸”。

“印度是一個非常分化的市場,有不同語言、宗教。而公務員考試的市場比較統一,大學生才考公務員,對於我來說,使用英語就可以,內容上也更好理解。”李曉說。

他的團隊主創人員來自中國,也有印度當地員工。在課程設置上,借鑑了國內公務員考試的方法論,推出了相應的刷題APP和大班直播課,一度做到了當地公務員考試APP賽道的第二名。

除了市場的需求,印度社會經濟近幾年的變化發展,也爲在線教育發展提供了“沃土”。張偉明向《中國經濟週刊》記者分析了目前印度市場的有利條件:“首先是經濟的發展,印度近年來城鎮化速度加快,中產階級崛起,教育需求擴大;其次則是移動互聯網時代的到來,手機、4G的普及提供了硬件條件,尤其是中國的手機在印度十分受歡迎,這也爲在線教育打下了良好的基礎;最後就是相對寬鬆的政策環境。”

在張偉明看來,印度市場的紅利期還將延續一段時間。“從居民收入增長和移動互聯網基礎設施建設來看,我認爲這樣的紅利期還能持續3年。”

谷歌聯合KPMG發佈的報告顯示,印度在線教育年均複合增速達50%。2021年,印度在線教育體量將達到19.6億美元,而在2016年,這一數字還僅爲2.47億美元。從市場結構來看,K12學科輔導市場規模最大,達到5.1億美元,佔比39%;從增速來看,考試輔導複合增速最高達到64%,市場規模超越職業培訓位列第二;而語言及興趣類市場規模墊底,在在線教育中佔比僅爲2%。

本地化的挑戰:“要出海就要成爲一個當地的企業”

而對於大多數中國教育企業而言,出海最大的挑戰就是本土化。陌生的市場,本身就充滿了不確定性,再加上教育向來與文化、價值觀掛鉤,因此本地化工作就顯得格外重要。

“如今教育出海已經把華人羣體都服務了一遍。海外華人就那麼四五千萬人,跟龐大的海外本地市場比,是很小的。若想持續做下去,還是得深入到當地人的市場。”焦念韜說。

目前,許多中國教育企業在出海過程中,也在極力塑造國際化的形象,試圖融入當地社會。許多企業主創團隊以中國人爲主,會聘請當地的員工組成服務團隊,老師也以當地人爲主。但在張偉明看來,這遠遠不夠。

“我們做印度教育,要持續做下去,未來就必須成爲一個當地的企業。所以我們必須有印度合夥人,深入合作,實現本土化。”張偉明說。

(文中王大偉、張偉明爲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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