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人入駐二手交易平臺 220元包詞曲頻現抄襲質疑 閒魚賣歌

與“音樂”完全不搭邊的二手交易平臺閒魚上,入駐了越來越多的音樂人:有在專業音樂院校讀書的大學生,有一直從事配樂工作的音樂人,也有全職“賣歌”的音樂愛好者……一首歌包詞曲製作最低或僅需220元,有入駐一年半,收入五位數的,也有一天就能接到6000元單子的。

如今,很多閒魚平臺上的做歌“槍手”開始受到關注。蝸居在這個隱祕的角落裏,他們爲自己的音樂理想艱難前行。

近日,國際唱片業協會發布了《2022全球音樂報告》。報告顯示,中國在2022年的十大音樂市場中排名第6,超越了韓國。只不過,中國音樂人的音樂收入仍處於偏低水平。此前,在《2020中國音樂人報告》中,顯示有52%的音樂人沒有音樂收入,22%的音樂人月收入不足2000元。那這些在閒魚上“賣歌”的音樂人,能夠通過這樣的方式養活自己嗎?

最快增長背後的尷尬

中國52%的音樂人沒有音樂收入

3月22日,代表全球錄製音樂產業的行業組織IFPI(國際唱片業協會)發佈了《2022全球音樂報告》。報告顯示,中國在2022年的十大音樂市場中排名第6,超越了韓國。中國錄製音樂從十年前的百萬美元的規模發展至如今的10.59億美元的規模,已是全球第六大音樂市場,增長率爲30.4%,成爲前十強裏增長最快的國家,市場體量和潛力不容小覷,其中,流媒體已經處於全球前三的位置,僅次於美國和英國。

有觀點認爲,下一個十年,中國音樂市場在產業成熟化的進程中,憑藉龐大的市場體量,超越第5名的法國已是早晚之事。

可是在《2020中國音樂人報告》中顯示,2020年,中國音樂人來源於數字音樂平臺或短視頻直播平臺的收入呈現上升趨勢,但目前音樂人的音樂收入仍處於偏低水平。數據顯示,有52%的音樂人沒有音樂收入,24%的音樂人的音樂收入佔總收入的5%以內。

記者發現,對比2019年發佈的《2019中國音樂人報告》,有47%的音樂人月收入不足2000元,而《2020中國音樂人報告》顯示,2020年只有22%的音樂人月收入不足2000元,相比2019年,音樂人收入水平有所上升。

音樂人閒魚“賣歌”

做歌“槍手”不保留著作權

於是乎,與“音樂”完全不搭邊的二手交易平臺閒魚上,有越來越多的音樂人入駐,成爲做歌“槍手”。記者發現,在閒魚平臺上很多音樂製作人以低價、快速等特點招攬做歌生意,甚至有的聲稱“399元包詞曲並且不保留著作權。”

閒魚並非職業的詞曲交易平臺,也並未設置專業認證的門檻,因此,來閒魚上“賣歌”並不需要複雜的流程。記者觀察,其中有自稱星海音樂學院、伯克利音樂學院、四川音樂學院等專業院校在讀的學生,也有以工作室命名的相對專業的音樂人,也有因爲熱愛音樂行業而入門寫詞的非職業者。

閒魚音樂人“今天還要寫歌”是四川某高校的學生,從去年9月正式進入,已經在閒魚“賣歌”超過半年。“我覺得利用自己的特長,然後可以賺一些零花錢。”雖然“賣歌”時間不長,但是“今天還要寫歌”關注這個行業已有一段時間。據他介紹,自己是玩說唱的,第一單自己賺了80元。

在閒魚這個平臺上,一首歌曲的製造流程被清晰地拆分開來,每一項流程也被明碼標價。填詞、寫詞的價格在50元到100元之間,作曲的價格在200元到300元左右,編曲因爲會應用到各種設備,入門也有一定的門檻,所以價格相對更貴,在500元到1500元之間,包括後期的錄音、混音、母帶處理等,整體算下來,一首歌的價格在幾百塊到上千元不等。

記者瞭解到,在閒魚上“買歌”的人身份多種多樣:有爲了完成期末作業的學生;有談戀愛或者分手要寫給對方的年輕人;有藝人經紀公司或者MCN機構;也有專門收歌按照比例抽成的中介機構。“閒魚上大多數買家用途是自娛自樂,完成夢想。我記得接過一單是一名年輕的癌症患者製作一首歌曲鼓勵病友,非常勵志。”閒魚音樂人“一往琴深”告訴記者。

“不再眷戀”署名權

閒魚音樂人“賣歌”能養活自己嗎?

通過觀察與採訪,記者發現在二手交易氛圍更爲濃厚的閒魚,前來買歌的買家更看重的是作品的價格。閒魚上的音樂人,爲了更好的生意只能拼低價。部分賣家爲了將作品更快賣出去,將價格越壓越低,但是並不會保證質量,追求質量的音樂人被迫捲入這場價格戰中,也只能無奈壓低價格。

那音樂人能夠依靠閒魚的收入來養活自己嗎?閒魚音樂人“一往琴深”稱自己畢業於星海音樂學院,在閒魚之外,他製作電影配樂,最高的一次收入是40000元,但他依舊在閒魚上賣歌。“一個月大概30單,入門價格每單360元,價格最高的一首歌收費900元。”在他看來,閒魚價格普遍偏低。

還是大學生的閒魚音樂人“今天還要寫歌”直言這雖是副業,但他堅信靠“閒魚賣歌”養活自己很輕鬆。“我有時候一天就可以接6000元的單子,而且我本身也喜歡自由輕鬆,所以只要你願意去做,錢是能賺到的。”記者瞭解到另一位音樂人有自己的工作室,相對更專業,除了填詞之外,他可以提供作曲、編曲及後期錄音混音的服務。平均算下來,他每個月爲閒魚的買家做10首到15首歌曲,收入大概是萬元左右。

而對於填詞人火山而言,入駐到閒魚有近兩年的時間,寫了上百首歌詞,“一年半的收入在五位數左右,很難養活自己。”記者還了解到,除了製作歌曲之外,有一些音樂院校的畢業生或在讀生,會售賣講述樂理知識的網課,爲一些初學者提供購買教材的建議。

值得一提的是,記者接觸到的絕大多數閒魚音樂人,都對署名權持無所謂的態度。“我12年來創作的歌曲總計3000首左右,在早期的時候還是比較看重,後來創作多了,自然而然就對版權這一塊“不再眷戀”,對客戶來說意義會更重大些,所以一般會贈送給客戶。”閒魚音樂人“一往琴深”坦言道。“我們很少會在作品上署名,確實很像‘槍手’。”一位閒魚音樂人告訴記者。

這也意味着,哪怕這首歌最後成了火爆全網的神曲,都與創作這首歌的閒魚音樂人無關,能拿到的也只有最初交易的幾百上千元錢。

用同一個套路創作

迎合買家需求 多首“神曲”現抄襲質疑

在與多位閒魚音樂人的交流中,記者瞭解到,在閒魚上有些聲稱快速出歌的賣家實際上存在抄襲的嫌疑。“一些商家會讓買家提供幾個自己心儀的歌曲,然後再以此爲模版來製作,多少會出現旋律雷同的現象。但是你全部照搬買家提供的東西,我的定義就是抄襲。同樣,你將歌曲的一些東西,很契合地把自己的方式融入買家提供的思路中,我覺得是可以的。”閒魚音樂人“等待歌多”告訴記者。

“其實流行音樂中音階重複是很常見的現象,很多歌曲創作者並沒有抄襲的本意甚至從未聽過‘被抄襲’的歌曲。”閒魚音樂人“一往琴深”坦言。

記者發現,此前很多爆火的“抖音神曲”也陷入抄襲的質疑。比如《白月光和硃砂痣》,這首歌被衆多網友懷疑抄襲了日語歌曲《夕日坂》《知足》《愛的魔法》《暖暖》《勾指起誓》等13首歌曲。另外,此前大火的《離人愁》,也被曝出抄襲了《山外小樓夜聽雨》《半城煙沙》《清明雨上》《紅塵客棧》《煙花易冷》等多首歌曲的旋律。B站UP主“特別厲害的祈奕翔”只用了半小時,創作了TMEA十大熱歌之一《踏山河》同款《踏黃沙》。他提到,曲子只是用萬能和絃套路“4536251”與“4536256”循環;在作詞時不考慮邏輯,用“風沙、懸崖、策馬”等古風感詞彙堆砌。最終這支視頻播放量突破300萬!

著名樂評人盧世偉表示:“音樂創作上很多時候都是有套路可循,有時候大家常常說到一些抄襲,無非是大家都在用同一個套路。嚴格意義上來講,是不能歸到抄襲的範疇當中去的。”著名音樂人、阿修羅樂隊主唱泰然也持相同看法,“很多在抖音上的歌曲讓你覺得似曾相識。你把歌詞換掉,然後套一首老歌或者經典歌曲進去,你會覺得特別熟悉。這不僅是客戶的需求,也是很多人的一種需求。”

/ 業內聲音 /

音樂人爲自己 找到早期生存的出路

針對“閒魚賣歌”這一越來越普遍的現象,記者採訪了多方音樂人、樂評人及唱片公司,他們紛紛表示,有需求就有市場。“許多閒魚上的顧客要求並不高,而且隨着音樂製作門檻的降低,很多有一技之長又有商業頭腦的就會在閒魚等平臺接收訂單,幫別人制作歌曲,這其實無可厚非。”某唱片公司資深企劃小宇(化名)告訴記者。

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著名音樂人、阿修羅樂隊主唱泰然直言,只要能把音樂人的這種能力嫁接上去,他覺得任何平臺都是可以的。“現在音樂製作的門檻越來越低,以前我們做一首歌,進錄音棚錄製至少是幾萬、十幾萬。現在很多設備包括軟件,大家在家就能製作,我覺得是好事。任何行業都是一個金字塔型的,大家現在更多看到的是處在這個行業頂端的藝術家和音樂人,其實底層的音樂人更多。只有底盤越來越大,塔基越來越穩,金字塔才能造得越來越高。”

“因爲疫情演出取消了很多,綜藝節目也不是誰都能上,對於音樂人而言,必須得有收入。你說做直播,也不是每個人都適合,直播帶貨同樣也有很多的限制。所以我覺得通過‘閒魚賣歌’這種方式提供這樣的服務無可厚非。大家給自己找一些早期生存的出路,我還挺佩服他們的。”著名樂評人盧世偉告訴記者。至於這樣的方式對音樂本身是否有幫助,盧世偉表示,“不好說,重要的是他們通過這種方式提供的服務,質量會怎麼樣?而且需要的是有足夠多的作品,我們纔可以對這種服務做出一個整體的判斷,不排除很有才華的音樂人在其中。”

“對於唱片公司和音樂人,他們不會放過任何可以找到好作品的渠道,包括‘閒魚’,現在也是音樂圈比較流行的熱門平臺。因爲它的目標人羣很集中,大家願意大海撈針,在這個平臺上尋找自己欣賞的東西。有時候說不定靈光一現,就有好歌曲湧現。”盧世偉告訴記者。

成都商報-紅星新聞 記者 任宏偉 實習生 餘雪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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