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記者 | 周芳穎

編輯 | 樓婍沁

半年前，“小眼睛”這個外表特徵屢屢陷入輿論風波。

2021年底，零食品牌“三隻松鼠”2019年拍攝的一組產品宣傳海報中模特妝容被指“眯眯眼”；隨後，國漫電影《雄獅少年》主人公造型亦陷入了類似的風波。相較於“小眼睛”的說法，“眯眯眼”更具負面意味，被很多人視爲一種“辱華”符號。

不少人認爲，吊梢眼、寬眼距的小眼睛造型不適宜在公共領域中傳播，因其涉嫌迎合西方刻板印象，故意醜化中國人。在這些討論中，“躺槍”的小眼睛模特通過個人微博賬號@菜嬢嬢發表反駁，表示自己的眼睛天生如此，並沒有刻意醜化的意思，也並不認爲有小眼睛的特徵就不適宜從事模特職業。

圖源：電影《雄獅少年》

由小眼睛事件引發從東方主義到多元化審美等多角度的一系列激烈爭論中，品牌方、模特等相關從業者深陷漩渦中央。有一些聲音也開始擔憂——小眼睛模特的職業發展是否會受限？未來小眼睛模特是否會就此消失於大衆眼前？

時隔半年，界面時尚再就此採訪了模特、模特經紀和品牌方的相關從業人員，從他們的敘述中看到風波後的另一面現實。

模特經紀負責人小凱告訴界面時尚，在“三隻松鼠”事件發酵後的一兩個月內確有合作品牌在選拔模特時會提出特別要求，有意避開小眼睛特徵比較明顯的模特。“但無論品牌方還是媒體方，有需求的時候還是會用（小眼睛模特），只是當時風口浪尖的時刻會避開。”他說。

擁有小眼睛特徵的郭靜從事模特行業已有六年，在這個三年就會換一批新面孔的行業中可以稱得上“老人”。

郭靜在接受界面時尚採訪時，直言自己的工作並未受到影響，也未感知到行業內對此有過多討論。但她認爲，從奢侈品牌Dolce & Gabbana杜嘉班納鬧得沸沸揚揚的辱華事件開始，小眼睛模特會陷入網絡爭議並不是一件稀奇事。

另一位從業近八年的模特李妍則表示，模特因爲眼睛小而被品牌換掉的事情在三隻松鼠事件之前就有發生，但在看到三隻松鼠事件在網上發酵的時候，她仍然感覺被“小眼睛”的標籤所刺痛：“小眼睛是天生的，有必要這麼被關注嗎？”

小凱同樣認爲，杜嘉班納事件是小眼睛模特近年來被視爲“辱華”敏感點的起點。但他也提到，十多年前呂燕成爲國際超模之際，小眼睛從審美層面深陷爭議。事實上，在三隻松鼠事件後，呂燕的微博也再次淪陷於網友的“辱華”批評中。

長久以來，歐洲是國際時尚影響力的發源地。被視爲金字塔尖的奢侈品牌大多從意大利、法國的小作坊發家，至今有近百年的歷史。某種意義上，作爲新興市場的美國也是歐洲時尚影響力的延續。

在受西方話語體系主導的時尚領域中，“小眼睛”是亞裔模特容易被關注到的一個明顯標籤，是“高級臉”的必備要素。這使得擁有這一特質的亞洲模特羣體的確能得到更多海外品牌提供的工作機會，包括T臺走秀、硬照拍攝。

而類似的審美傾向也影響着國內的時尚業、消費品零售業等。但多位受訪的業內人士均表示，比起單純的標籤化的外貌特徵，模特的風格和表現力是能否拿到工作機會的更重要篩選標準。

“你看後來超模裏國內出名的奚夢瑤的外貌風格就是甜美類型，杜鵑主要是高冷美的氣質，劉雯則是比較大氣的風格。這樣比較下來，你就能明白現在時尚界的審美類型其實是很多元的。”小凱說道。

事實上，國模在最近幾年間獲得了更多的工作機會和上升空間——這一方面得益於外模的缺席。

以往國內時裝週和頭部商業品牌對於外模偏愛有加，期望藉此展現“國際感”。然而，由於疫情導致國際旅行困難，在中國的外模資源也變得稀缺，一定程度上留給了國模更多的機會空間。

“國潮風”的崛起也讓更多國模得以爲國貨品牌的電商平臺廣告進行拍攝。像太平鳥、影兒集團等頭部服裝集團因爲旗下品牌多、上新速度快，對模特的需求量比較大。

界面時尚從多位採訪對象處瞭解到，在爭取國內的合作機會時，“小眼睛’’既不會成爲模特的加分項，也絕不是扣分項。

影兒集團視覺創意總監周偉傑對界面時尚表示，他們會定期收集、更新模特資料的數據庫，再從數據庫裏挑選合適旗下品牌風格的模特進行試裝。舉例來說，影兒集團旗下的恩裳品牌以職場幹練、大都會爲風格標籤，因而在模特選擇上會避開嬌俏可愛或者淑女風格，更傾向於面部神態堅定、成熟的人選。

以他們的經驗，單獨的面部特徵不會是選角時最被關注的重點，模特的表現力，以及其個人風格與品牌形象的契合度才更爲重要。

圖源：微博

2022年3月，風波後沉寂許久的模特菜嬢嬢登上了時尚COSMO3月刊，談及“小眼睛”標籤在這段時間給她帶來的思考：“我覺得時間會慢慢地去證明很多事情。多去學習，多去了解。我自己認爲正確的地方，我依然會堅持自己的立場。”

（應受訪人要求，“小凱”、“郭靜”、“李妍”均爲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