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 | 陳丁睿

當代明誠的體育故事,正在趨向爛尾的結局。

2022年5月17日,武漢當代明誠文化體育集團股份有限公司發佈了官方公告,回應了“股票交易異常波動”的問題:“經公司自查並向公司控股股東武漢國創資本投資有限公司書面覈實,公司存在控股股東及實際控制人發生變更的可能性。”

此前,該司股票於2022年5月12日、2022年5月13日、2022年5月16日連續3個交易日內收盤價格跌幅偏離值累計達到15%,根據《上海證券交易所股票上市規則》的有關規定,屬於股票交易異常波動。

這家上市公司的前途命運,一時間充滿未知。

事實上,這還不是當代明誠陷入負面漩渦的全貌:除了由於連續三年虧損不得已由“當代文體”改名爲“ST明誠”,風險警示被搬上臺面,原本手中極具價值的2023中國亞洲盃全球獨家商業權益,也因爲突如其來的異地舉辦貶值不少。

在2023中國亞洲盃確認擱淺後,當代明誠隨即披露了《關於2023年亞足聯亞洲盃易地舉辦對控股子公司經營情況影響的公告》,承認2023亞洲盃的異地舉辦將對握有賽事全球獨家商業權益(包含贊助權和版權)的旗下子公司——亞洲足球商業開發有限公司的經營造成較大影響,善後處理還在進行中。

至於長期與當代明誠產生交集的前中超俱樂部重慶兩江競技,雖然名義上不由當代明誠控股,但千絲萬縷的關聯性確實存在——俱樂部控股方的法定代表人艾路明,曾是當代明誠的實際控制人。

如今,當這家走過25年的俱樂部由於財務問題宣告解散後,“當代系”所有的問題被擺到了明面上。從高峯到低落,當代明誠的曇花一現還不過一個世界盃週期。

版權開路,圍繞足球佈局

當代明誠與中國體育產業的結緣,緊跟在樂視體育的“矇眼狂奔”之後——2015年8月,他們以8.2億元收購雙刃劍體育文化傳播有限公司作爲契機,開啓了自己對本土體育領域的佈局。雙刃劍總裁蔣立章成爲了當代明誠體育發展集團的董事長。

蔣立章最爲人津津樂道的故事,是從《體壇週報》的廣告銷售,先後收購了西甲格拉納達和意甲帕爾馬兩家足球俱樂部。

一年多後,隨着當代集團以當代科技產業集團股份有限公司控股重慶力帆俱樂部,蔣立章代表着當代明誠和雙刃劍,亦成爲了“新力帆”的實際管理方。

從體育諮詢、體育競技到本土足球俱樂部,善於四處拼圖的當代明誠打出了一個不錯的開局。

原名爲“武漢道博股份”的當代明誠,其實是體育產業的“闖入者”——螺旋藻與羊絨、IT業、磷礦石貿易、房地產項目服務和高校後勤服務,纔是他們過往的主營業務。

在依靠房地產業務賺得取得較大收益後,道博股份的房地產項目管理與房地產代銷在2013年出現不同程度的虧損,當年11月徹底退出了房地產行業。

沒過多久,泡沫橫飛的文體產業成爲資本世界的又一個風口,作爲上市企業的道博股份很快調轉船頭,決意向具有更廣闊市場的文體產業轉型。這纔有了他們對本土體育產業的關注。

在那個大小IP你爭我奪的階段,揹負着現金流壓力的當代明誠很快祭出了大動作:2017年年末,曾經長期運營英超版權的新英體育,獲得了當代明誠的青睞,前者穩紮穩打的策略和可觀的變現能力,促使上市公司將其歸爲己有。

2018年中,當代明誠動用自有資金人民幣5億元、境內債權融資約人民幣10億元、境外股權融資1.6億美元(約10.39億元)及境外債權融資1.2億美元,完成了對新英體育價值5億美元的股權收購。

這筆收購的效果算得上立竿見影,新英體育以英超版權拿下的良好營收數據,使得當代明誠那一年的現金流淨額轉正,營業收入也實現了翻倍上漲。

有了熟稔業務的播出平臺和運營團隊打底,當代明誠對體育產業的投入,也自此轉向了看似擁有廣闊市場的頂級賽事權益。

但此時,新英手中的英超版權截止2018-2019賽季,就算樂視體育和PP體育的版權運營難言成功,且最具人氣的英超版權落於蘇寧之手,但當代明誠也依然簽下了鉅額支票。

2019年5月,在上海證券交易所對當代明誠諸多財務風險提出問詢的同時,當代明誠以一樁重磅交易再度成爲了體育產業圈的焦點:2019-2020賽季到2024-2025賽季總計6個賽季的西甲版權,將由其子公司新英全權掌握。

對於彼時泡沫膨脹到最大的版權市場而言,當代明誠的豪擲算不上意外,但現在回頭,這樣不計成本、跟風式的鉅額投入,恰是當代明誠脫離軌道的開始。

危機四伏,泡沫之上處處破口

“當代系”的第一個危機信號,恰恰出現在當代明誠高調拿下西甲版權的同一年:2019年,作爲“當代系”門面的重慶當代力帆俱樂部,不時地傳出欠薪和罷訓的消息。

在知情人士的回憶中:“從那一年的冬訓開始,球員的錢就沒有準時發過,起初是補發了一部分獎金,才讓球隊穩定下來。但球贏的多了,贏球獎也是越攢越高,發錢的速度又慢下來了,甚至有俱樂部領導直言,已經不敢讓球隊再贏球了,平局就好,因爲能省下不少獎金。”

當年下旬,俱樂部每隔兩個月發放一次薪資的行爲,讓越來越多的球員感到擔憂,他們預感到隨着球隊保級成功,拖欠薪資的情況將不可避免。

於是2019年年末,重慶當代力帆隊內發生了多次罷訓,以此向投資方施壓,但由於球隊沒有成績壓力且當地媒體的集體失聲,隊員們並沒有獲得積極的輿論迴響。那時候,就連最後幾輪啓程客場的機票費用,都來自球隊上下依靠私人關係“化緣”。

而原本作爲俱樂部運營首腦的蔣立章,亦是在彼時退居二線——曾經憑藉俄羅斯世界盃區域贊助商代理權益爲當代明誠帶來不錯收益的前者徹底失勢,且不再擔任要職,而2017年年中加盟的前樂視體育首席運營官於航逐漸走上前臺。

2019年底、2020年初,當代明誠確實擁有着看上去很美的基本盤:子公司或相關方有雙刃劍、新英體育和愛奇藝體育,握有的賽事版權涵蓋了西甲、歐冠、歐洲盃、歐國聯、世界盃預選賽、亞冠和亞洲盃等,職業體系內也有重慶當代力帆和格拉納達俱樂部背書。

只是,這些光鮮亮麗的標籤背後,一方面都是巨大的資本投入,另一方面也缺少促成良性循環的“造血”能力。揹負着報表壓力的當代明誠,必須將更大的籌碼押寶變現潛力更大的項目。

2019年6月,當代明誠與Fortis Sports合資成立的登峯體育宣佈啓動2021-2024年亞足聯賽事的贊助銷售工作——其範圍包括2023年中國亞洲盃、2022年世界盃亞洲區域預選賽和亞冠在內的1000餘場賽事。

在初期的預想中,坐擁亞足聯賽事全球獨家商業權益的登峯體育計劃爲亞足聯賽事增設“區域合作伙伴”,將目標羣體放在注重本土發展的地區型企業,主要銷售分區爲中國、日本、中東和和東南亞及其他地區。

依仗於本土大賽的渲染、八大城市十座專業球場的搭配以及本土企業的熱情,登峯體育的相關人士已然期待着2023亞洲盃可以迎來63年曆史上的第一個中國贊助商。

只是,當代明誠與登峯體育的規劃與設想:在亞足聯宣佈2023中國亞洲盃易地舉辦之前,登峯體育沒有宣佈任何一箇中國贊助商的進駐。

2022年5月16日,當代明誠對2023中國亞洲盃異地舉辦的新聞做出了回應:“這一突發情況可能對子公司的經營業績造成影響,由於後期公司及子公司還將就易地舉辦的相關事宜與亞足聯進行協商,同時公司還須與相關贊助商、版權運營商以及各媒體平臺進行溝通,以期減少前述突發事項對各方帶來的不利影響,故目前暫無法預測2023年亞足聯亞洲盃易地舉辦對子公司當期業績帶來的影響數據。”

股價一字跌停、債臺高築,這一趟何去何從

2019年前後發生的諸多事件,成了當代明誠由盛及衰的分界線。短暫的聲勢和暴利之後,他們在疫情的影響下掙扎不已,不得不面對一個又一個隱患的“暴雷”。

在2019年的財務報告中,當代明誠體育版塊的營業收入尚由2018年的15.36億元,上浮至15.42億元。其佔主營業務的收入比例,也由57.55%上漲到86.51%。

當代明誠的體育版塊亦保持過淨利潤的上升趨勢:2016年,7398萬元;2017年,1.1億元;2018年,2.27億元;2019年,3.42億元。

但自此之後,與當代明誠財報相關的關鍵詞,就徹底變成了虧損和欠債,單單是收入驟減的2020年,當代明誠的虧損額就飆升至19.26億元。由於扣非淨利潤已連續三年虧損,當代明誠的簡稱已經變爲“ST明誠”。

從兩年前發放私募債“20明誠03”,到2021年8月迎來武漢國創資本投資有限公司的進駐,都是當代明誠希望緩解財務壓力的嘗試。

但積重難返之下,當代明誠先是與武漢國創資本投資有限公司陷入僵局——國創資本表示單方面終止表決權委託,並向公司提交董事辭職信,又未能按期足額償付“20明誠03”債券的本息,造成了債券違約的事實。

境況正在進一步惡化。近一個多月,當代明誠的異常情況可謂接連不斷:4月8日,高級管理人員辭職;4月12日,獨立董事辭職;4月13日,股東減持股份;4月23日,未能按期足額償付相關債券的本息;5月6日,由於連續三年扣除非經常性損益後的淨利潤爲負值,當代明誠被處以風險警示;5月14日,2023中國亞洲盃易地舉辦,轉播權和商業權益受挫;5月24日,重慶兩江競技俱樂部宣佈停止運營。

內外交困,已經由資本市場呈現出來。據《經濟觀察報》報道:“在5月6日開啓連續跌停模式之前,ST明誠的股價是3.73元,而在連續7個跌停之後的5月16日,ST明誠的股價是2.60元,跌幅超過30%。總市值僅剩15.2億元。”

隨着當代明誠被架上火山口、前途不明,其子公司和關聯方的發展亦被打上不小的問號:據界面新聞了解,徹底退出“當代系”的蔣立章已被限制高消費,雙刃劍公司亦處於“註銷”狀態。

由當代明誠關聯方匯盈博潤參股的愛奇藝體育目前一切正常,除了剛拿下下賽季的意甲版權,員工薪資也是正常發放。只是,包括自媒體在內的一些討債方,眼看當代明誠還錢無望,甚至找上了愛奇藝體育。

九年前,在房地產行業嚴重受挫後,當代明誠以文體產業作爲了轉型突破口,甚至風光一時。不知道這一次,腹背受敵的他們是否還可以全身而退。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