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經特約評論員 盤和林

你有多久沒使用過現金了?近日,“抱歉,我沒帶着實體錢”登上微博熱搜。在此背景下,以取現爲主要功能的ATM機(自動取款機)使用率逐漸下降,銀行的ATM機業務也悄然“瘦身”。這項曾被稱爲銀行業最有用的發明,用處還有多大?

有個網站曾經作過一項調查,名爲“你最近半年一共用過幾次ATM機?”根據調查結果,3520名受訪者中有1871人在半年中一次都沒有使用過;1147人在過去的半年中使用過ATM機1~3次。

美聯儲前主席保羅·沃爾克曾說:“銀行業唯一有用的發明是ATM機。”這句話足以證明ATM機在銀行業發展歷程中的地位,然而,就是這發表於10年前的言論,似乎成了ATM機的一個離別贈言。中國人民銀行發佈的2021年支付體系運行總體情況顯示,ATM機具694.78萬臺,較上年末減少6.6萬臺。每萬人擁有ATM機具6.71臺,同比下降7.34%。

ATM機數量連年下降

在將近50年的歷史中,ATM機成功地發展至世界各個國家、各大銀行機構,實現了從無到有,從有到多的轉變。在將近50年的歷史中,ATM機自身也在不斷進步,操作逐漸專業化安全化,佈局逐漸合理化,製作工藝逐漸精進。

國內第一臺ATM機在1987年由中國銀行珠海分行引進。不過,當時的ATM機主要是作爲展示用途。之後,隨着國內銀行業的發展,銀行對ATM機的需求快速增長。

根據央行發佈的數據,全國ATM機數量在2018年達到111.08萬臺,新增了15.02萬臺。而這也成爲了ATM機最後的高光時刻,之後的2019年,我國ATM機數量首次出現減少,當年減少了1.31萬臺;2020年再次減少8.39萬臺。

值得注意的是,自2018年一季度起,央行調整了ATM機數量統計口徑,不僅統計銀行業存款類金融機構布放的在用自助存款機、自助取款機、存取款一體機、自助繳費終端等傳統自助設備,還新增統計了自助服務終端、可視櫃檯(VTM)、智能櫃檯等新型終端設備。這意味着,如果不是擴大了統計口徑,ATM機數量可能在2018年便開始下降了。

除了機具數量,ATM機相關製造商的業績數據同樣也能夠說明問題。以國內ATM機生產廠商之一的御銀股份爲例,其財報顯示,2017年,其淨利潤爲1377萬元,而到了2018年,淨利潤爲虧損9482萬元,驟降788%。2019年雖然淨利潤再次爲正,但轉正的主要貢獻來自證券投資獲利9583萬元。

同樣的,恆銀科技(另一家ATM廠商)也從2017年開始淨利潤走低,2019年虧損達到4054萬元。

數字支付爲其唱響終曲

ATM在中國,從朝陽時期的暴利到如今的沒落只用了短短的20多年時間。

從產品角度來看,ATM機自身發展速度緩慢註定其要成爲棄子。近年來,新科技、新模式、新業態層出不窮,極大拓展了銀行的業務範圍,但ATM機的服務業務還基本停留在10年前,主要爲客戶提供取款、轉賬、餘額查詢和密碼修改等幾項功能。

反觀國外,ATM機功能則更加多樣化、個性化。在日本,ATM機可以幫助你換零錢;在西班牙,ATM機能夠幫助銷售旅遊和足球賽的票券;在英國,ATM機能夠銷售零售券。當然,從今天的視角來看,或許這些功能還是會被互聯網替代,但這也在說明,國內ATM機在產品創新上發展滯後,沒能與時俱進,爲其衰落埋下了伏筆。

從用戶角度來看,數字支付的興起唱響了ATM的終曲。人民銀行數據顯示,2020年,我國移動支付的佔比高達50%,借記卡、貸記卡和現金的支付佔比分別爲16%、14%和13%。當年,我國移動支付業務達1232.2億筆,金額432.2萬億元,分別同比增長21.48%和24.50%。另據中國銀聯今年2月發佈的《2020移動支付安全大調查報告》顯示,98%的受訪者將移動支付視爲其最常用的支付方式,較2019年提升了5個百分點。其中,二維碼支付用戶佔比達85%,相較2019年增加了6個百分點。

支付手段的改變直接決定了現鈔的重要性。雖然國家三令五申,保證現鈔的順暢使用,但對於熟悉數字支付手段的人來說,數字支付成本還是遠低於現鈔支付。現鈔的重要性下降,使現鈔存取業務遭到重創,而國內的ATM機主要功能恰好是存取款業務,因此,ATM機的重要性便受到了嚴重的影響。

從銀行角度來看,ATM機的運營和維護費用不得不納入考量。ATM機的使用涉及運營和維護費用,近年來,多家銀行削減ATM機的用量,並不是一種衝動的行爲,而是出於成本收益的考量。

有媒體記者在北京市西城區某國有銀行自助網點觀察發現,在約半小時時間內,僅有1名用戶使用ATM自助設備。以這種交易使用率來看,ATM帶來的便捷和效率便有些微不足道。可以說,削減ATM機數量是市場的選擇,是金融消費與金融服務轉型的結果。

ATM機會消失嗎?

在中國,ATM機平均每萬人擁有量不到世界中等水平,從這個角度來看,似乎ATM機還有發展的空間。不過,這種思維沒有考慮縱向時間因素,當一個產品已經不再適合社會發展,那麼迎接它的只能是終結。

不過,就現階段而言,筆者認爲,ATM機並不會退出歷史舞臺。其一,ATM機的業務主要是存取款,只要實物現金不退出歷史舞臺,那麼ATM機便有用武之地。其二,ATM機統計口徑發生變化,產品升級換代或許能夠給行業帶來新生。

相比下降速度,或許我們更應關注下降的過程。筆者認爲,其一,ATM機數量的下降絕不能以服務下降作爲代價。就目前的ATM機佈局而言,我國ATM機的機具佈局非常不平衡,發達城市多,欠發達城市少,而這些地區對於ATM機的需求則正好相反,發達城市居民移動支付的意願和能力較強,對於ATM機的需求不高,而欠發達地區需求更高。

這就意味着,在ATM機的減少過程中,一定要注意地區差異。同時,還要注意不同年齡段的需求。近年來,國家一直鼓勵數字產品進行適老化改造,在老年人適應數字社會之前,ATM機等傳統現金機具還是不可替代的。

其二,ATM機不能減緩產品轉型的步伐。隨着傳統ATM業務的衰落,有的ATM機制造廠商漸漸收不抵支,在破產邊緣掙扎,有的則躍躍欲試,試圖通過轉型,在新興市場中佔得先機。

竊以爲,傳統制造商應向着綜合化的智能金融終端製造商或是智能金融服務商過度,幫助銀行實現無人化和少人化,減少網點佔地面積,同時延伸銀行的業務觸點,尋找新的業績增長點,換道超車。實際上,通過嵌入式功能模式,未來ATM現金機具很有可能和很多智能化城鄉設施相結合,成爲全新的金融功能終端。比如數字人民幣ATM機,將數字人民幣和ATM機具融合,實現現金和數字人民幣之間的轉換。

回看沃爾克十年前的發言,我們依舊難以找到銀行界能夠比肩ATM機的發明,但不得不承認,ATM機已經走過了其黃金歲月,在時代的角落裏等待技術的幫扶。

(作者系浙江大學國際聯合商學院數字經濟與金融創新研究中心聯席主任、研究員;工信部信息通信經濟專家委員會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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