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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Soul的靈魂染了銅臭味

商業化和初心站在了對立面。

作者丨嘉榮  編輯丨伊頁

來源:新熵

“上市晚宴一切安排妥當,請帖都已經發了出去,說取消就取消。”

去年5月11日,憑藉主打“靈魂社交”走紅的Soul正式向美國SEC遞交招股書,計劃在納斯達克掛牌上市,擬募資2.28億美元。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44天后,Soul本應該以“元宇宙社交第一股”的身份登陸納斯達克。但2021年美股監管政策等因素的變化,給滿腹熱情的中概股們澆上了一盆冷水。

對於赴美IPO的暫停,Soul在公告表示:在更新定價區間後得到了非常火爆的市場反饋,在這一過程中公司也收到了其他資本運作的可能性,經過慎重思考,管理層先暫停IPO的定價流程,並且大股東騰訊也支持這一決定。

從最新公開的港股招股書中可以看出,這資本運作指的應該就是,2021年7月及8月,Soul以9.52美元每股的價格,向騰訊的全資子公司意象架構和新生代遊戲巨頭米哈遊,進行的總額爲1.77億美元的D-4系列融資。

今年6月9日,Soul向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遞交文件,撤回F-1登記聲明文件,正式終止了赴美上市進程;並在6月30日向港交所提交了招股書,美銀證券和中金公司爲聯席保薦人。

相比去年招股書中有限但漂亮的數據,新的招股書在披露更多數據的同時,Soul的3年虧損超22億、增收不增利以及燒錢獲客等問題也浮上水面。

騰訊和米哈遊的投資或許能一定程度上提振市場對Soul的信心,但本次赴港上市,Soul收穫的質疑聲並不比掌聲少。

靈魂的故事失去吸引力

2007年,張璐從中山大學英語文學專業畢業後,孤身一人奔赴上海闖蕩。從尼爾森市場研究公司的數據分析師走到Innext管理諮詢公司中國區總經理。

聽起來是一個被鮮花和掌聲圍繞的勵志故事,但成功的花總是開在孤獨的土壤上。

張璐曾回憶:“當時我有一些想表達的東西,在微信上不可以發,然後我就發到QQ空間,設置了僅被自己可見。”雖然想法得以記錄,但張璐也意識到了自己內心深處需要互動,需要與人分享的需求。

2015年,沒有任何社交領域工作經驗的張璐毅然決然創辦了上海任意門科技有限公司,並推出Soul,定位靈魂社交。打開軟件的用戶需要做一個靈魂測試(性格測試),基於測試及用戶給自己定義的標籤,通過大數據的匹配,用戶會被分往不同的星球。

在“左滑右滑”看照片匹配好友方式盛行的時期,不主打以真人照片進行選擇與被選擇的方式,還是一樁沒有人注意到的買賣。

Soul的推出吸引了一衆需要樹洞的年輕人,高亮就是早期的那批Souler之一。

他告訴新熵:“當時其他的軟件都需要上傳真人照片,的確高效,但太過功利。在Soul上,我挑一個適合自己的虛擬頭像就行,也不用擔心有人認識自己,沒有壓力。大家在一起也從不會在意外貌,當時確實交到了很多知己。”

赴美讀書的張燕燕也同樣是看着Soul成長起來的Souler。

在Soul上有個有趣的遊戲化功能,隨着與一位好友聊的時間逐漸加長,名稱下方的“Soulmate”字母便會慢慢逐一被點亮。太平洋證券曾指出,這讓用戶在整個聊天過程中比較容易進入“心流狀態”,也就是沉浸狀態。

張燕燕告訴新熵:“這是一件享受且值得在廣場上發個瞬間炫耀一下的事情,就像是拜把子,兩個人成爲了好朋友。”

爲了鼓勵社區內優質內容的產生,Soul還上線了“SSR(Super Soul Real)”孵化計劃,鼓勵用戶在ACG、潮流文化、音樂、Vlog、學習,以及攝影、繪畫等精神角落類內容上持續產出優質帖子。被選中的SSR後續可能獲得流量、現金等形式的獎勵。

彼時,打開Soul出現的便是一張清新的圖片,這些屏保都取自於Souler們在廣場發佈的攝影作品。爲了能成爲這個“佼佼者”,高亮每天都會精心挑選四張自己滿意的圖片,期望能出現在Soul的開屏頁面上。

簡潔的頁面和單純的社交環境吸引了與高亮和張燕燕一樣的年輕人們。上線兩年,Soul月活躍用戶量就突破了1000萬。

這個關於靈魂的社交故事在資本眼裏也充滿着誘惑,吸引了騰訊、元生資本、五源資本、DST、GGV等一衆機構。成立五年內,Soul已經完成了七輪融資。

彼時,按照美股招股書中的發行價計算,雖然虧損但Soul的估值卻近20億美元,約合133億人民幣。而同一時期,具有可觀盈利能力的老牌社交玩家陌陌已實現了連續24個季度盈利,前一年的淨利潤就超20億元人民幣,可市值卻僅30多億美元。

一位接近Soul的人士表示:“市場上多將Soul也歸入陌生人社交賽道,這是一種誤解和偏差。實際上Soul所有的產品設計和功能上線都在竭力避免所謂的‘陌陌化’和‘探探化’。”

可是天下沒有人願意一直做賠本的買賣,高亮和張燕燕漸漸發現這個曾經的靈魂棲息地逐漸變了味道。隨着越來越多用戶的加入,Soul也逐漸推出了更多的功能,戀愛鈴、臉基尼、狼人殺、寵物星球等,但隨之而來的就是眼花繚亂的界面和各種需要充值Soul幣的玩法。

社區氛圍逐漸陌生,一些聊得來的Soulmate早已成爲微信好友,高亮將Soul進行了卸載,而張燕燕的手機頁面依舊留着Soul的軟件,卻已不再有慾望打開這個窗口。

或許Soul也意識到了靈魂的故事不好講下去,於是將新的故事線延伸到了元宇宙。2021年6月,公司的Slogan從“跟隨靈魂找到你”變爲“年輕人的社交元宇宙”。

遺憾的是,元宇宙的熱鬧也無法彌補靈魂的空洞。

無處不在的商業化

在Soul熱鬧的廣場上,一些帖子帶着#老用戶、#懷念以前的Soul等標籤,選擇留下的早期Souler們便在這裏抱團取暖。

和老用戶們逐漸退出形成反差的是,2019-2021年,Soul的月活躍用戶分別爲1150萬、2080萬和3160萬,逐步上漲。

對於商業化,張璐曾表示賺錢不是優先級:“本質上,我覺得只要你的產品做得對了,結果很自然就會發生”。張璐認爲商業化變現是自然之事,有很多點可以挖掘,不過眼下,重點仍是優化產品體驗。

可爲了吸引更多新的用戶,Soul已不能順其自然,必須要主動出擊。繼廣場之後,Soul先後加入語音匹配、臉基尼、羣聊派對以及遊樂園,目前還在內測星球實驗和臉基尼派對。

隨着更多玩法的上線,也爲Soul的商業化變現提供了可能。每個月25塊錢成爲超級星人就可以享受更多暱稱、背景圖的修改機會,以及可以實現聊天消息雲漫遊、看到誰訪問過自己等功能,此前只有通過幾個月的聊天才能點亮的“Soulmate”的標識,在25塊錢的權益下,可以2.5倍速加速點亮。

除此之外,還推出了充值Soul幣打賞禮物、購買頭像、延長語音時間,並上線了商城功能,在虛擬世界可以送出實體禮物。

近年來,市場多有聲音認爲Soul已“陌陌化”,質疑其雖主打“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萬里挑一”,但在應用虛擬頭像的同時,廣場和私聊仍然可發佈照片,並推出視頻聊天功能,與其定位衝突。

上述接近Soul的人士對此表示,Soul對發帖自拍的用戶,系統並不會給其引流,因爲官方並不鼓勵這種行爲,而視頻匹配功能則有臉基尼進行遮擋。

但新熵發現,在Soul小心翼翼進行臉基尼視頻匹配功能後,當前在滿足一定條件時,頭套已經可以摘下。

見縫插針的商業化讓Soul的營收水漲船高,2019-2021年分別爲7070.7萬元、4.98億元和12.81億元,同比增長604.3%和157.26%。毛利率也從48.6%增長到了85.2%。

Soul的營收主要來源除了上述包括售賣虛擬物品和會員訂閱服務在內的增值服務,還有廣告服務。

打開Soul App,曾經清新的開屏屏保,已經被廣告所取代。另一主要廣告位便是信息流中的位置。就投放方式,有過合作經歷的運營商表示:“Soul信息流廣告位目前競價廣告後臺主要還是以信息流位置的投放爲主,效果也是最好。但視頻廣告目前因爲展現的方式原因導致沒有聲音,所以Soul信息流廣告位置的視頻廣告整體呈現效果不如圖片素材。”

除此之外,Soul還看上了作爲優質內容池提供者的SSR們的商業價值。

商業化進行的如火如荼,每名付費用戶的月均收入也在逐漸增加,但Soul卻仍舊陷入了鉅額虧損。2019-2021年,Soul分別淨虧損達3.53億元、5.79億元和13.24億元,三年虧掉了22.56億元。

其中燒錢最多的便是廣告加推廣的費用。2019-2021年,Soul分別花去了1.97億元、6.02億元和14.56億元,不僅高出進入口袋的錢,且每年還在翻倍增長。地鐵口、綜藝和視頻網站的信息流中都遍佈着“不開心就來Soul啊”的廣告。

趙一然就是被騰訊視頻中的廣告所吸引,他告訴新熵,這裏的功能和玩法很多,但太過臃腫。“我曾進去過羣聊派對,不僅無聊,而且內容亂七八糟,我馬上就退出來了。”

現在趙一然註冊Soul已經快四個月,但他只留戀於發瞬間和逛廣場兩個基礎功能之間。對於充值Soul幣,他表示,自己需要的板塊都是免費的,不需要那些花錢的無聊功能。“如果是爲了這些功能,我就不用來Soul了。”

張燕燕最近因無聊又打開了幾次Soul,日益複雜的界面讓她十分不適應,發了幾條瞬間,逛了逛廣場後,她這一次選擇了卸載。

當用戶體驗與商業化存在矛盾時,取捨並非想象中容易,但燒錢獲客始終不是長久之計。

上市之路沒有“任意門”

在發展的泡沫極盛之時,Soul沉浸在豪情萬丈的樂觀情緒中。

這一點首先體現在人員的擴招。過去一年裏,Soul的員工人數翻倍暴漲。截至2022年一季度末,全體僱員人數達到1910人,而去年同期這一數字僅有884人,人數足足增長超了一倍。

其中,增長最快的員工類別既不是花費最多的營銷部門,也非給予未來增長潛力的技術及開發部門,而是一般及行政人員,該類別員工人數從378人漲至1148人,同比增加超200%,佔比全部員工超六成。

反噬來得很快。今年5月,Soul被曝出裁員30%。消息稱,本次大裁員涉及所有業務條線,被裁員工年終獎僅一折,在職員工年終獎打五到七折。

實際上,在宣佈暫停美股上市後,Soul的第一位天使投資人杜欣就曾表示:“目前的Soul如同‘少年班上大學’,不適合過早接觸IPO這個名利場。如果未來是星辰大海的話,短期內小的波折與市場的擾動都不會對Soul造成太大的問題。”

但再腳踏實地的伯樂也牽不住渴望狂奔的千里馬。在美股終止上市不到一個月,Soul便無縫銜接赴港上市。

或許是急於證明自己,又或許是迫不得已。截至2021年12月31日,Soul的現金及現金等價物爲9.10億元,按照當前的虧損節奏,如果此次無法成功上市,這筆錢恐怕撐不了太久。

不如早年,一顆新奇的靈魂便可以贏得資本的信心,當下這顆靈魂逐漸沉重,Soul需要講新的故事,於是將目光看向了元宇宙。

早在2021年6月,上海任意門科技有限公司已經開始着手申請有關“元宇宙”的一系列商標,公司的Slogan也自此變爲“年輕人的社交元宇宙”。但遺憾的是,截至目前,還未有相關申請通過。

(數據來源:企查查,製圖:新熵)

對於未來如何持續發展及投資社交元宇宙的計劃,Soul稱投資技術是公司社交元宇宙發展的關鍵,未來將不斷改進專有的Nawa引擎,以及採用3D建模技術的定製全身avatars。此外,Soul還表示將探索與投資延展現實(XR)技術的集成應用。

在Nawa引擎的改進上無疑需要大手筆的技術投入,對目前仍需在營銷上燒錢獲客的Soul來說,不得不面臨技術方面的資金壓力。

當前Soul推出的面部avatars,已經從起初作爲臉基尼虛擬遮擋物,在爲用戶交流開拓視頻形式的同時,保護Souler們的社交距離,到如今滿足條件即可摘下頭套。從此來看,後續Soul計劃發展的3D建模技術的定製全身avatars,發展進程或許也是如此。

元宇宙本身就是連接虛擬與現實的世界,但由實入虛易,由虛入實難。

作爲以虛擬世界起家的Soul如何在探索成熟的商業模式路上,完成技術底層和用戶需求的嫁接,是個難題。目前來看,除了虛擬的形象和連接現實世界的商城模塊的探索,Soul還並未濺起太大的水花。

“某種狀態下,你發現網上只有一堆熱點問答,離開了事物發展的本質,達到了完全碎片化卻令人趨之若鶩的效果。而你並不知道,有一塊純淨的自留地,它靜靜的不動聲色,卻緩緩的漸行漸遠。所以歡迎你來,通過反應內心場景的圖片和音樂,找到世界上心靈相通的另一個自己。”

這是2015年11月30日,Soul發佈的第一條微博。彼時的Soul恐怕沒有想到,在後面追逐六便士的路上,自己也緩緩地與那片純淨的自留地漸行漸遠。

Soul的闖關港交所之路究竟何去何從,還沒人能給出確切的答案。而看着這棵樹苗慢慢長大的Souler們更想知道,曾經的烏托邦還會回來嗎?高亮也不知道,但他清楚自己可能等不到了。

前不久的一個雨夜,高亮又想起了這個軟件,早年發佈的瞬間都還在,主頁清晰地標誌着“1661天”字樣,那是他加入Soul的時間。

可曾經那些徹夜聊天的好友賬號主頁已蒙上了灰塵,眼花繚亂的界面和各種需要Soul幣的新功能,這些都提醒着高亮,這不再是曾經的那片自留地。

“在我懷念的那個Soul裏,沒有人給自己貼標籤,那是每個人都帶着面具跳舞的時代。”還會再下載回來嗎?“可能吧。”

或許正應了那句印第安諺語:“別走太快,等一等靈魂。”可惜二次IPO在即,Soul恐怕等不起了。

(高亮、張燕燕、趙一然均爲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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