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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吳嬌穎  編輯 | 金璵璠

來源:開菠蘿財經

今年夏天,音樂節不少,看得起的不多。

因上半年疫情致演出受阻, 到目前爲止,全國各地七八月待演和官宣的音樂節多達40場,包括海南、武漢、貴陽、成都等多地的草莓音樂節,成都仙人掌音樂節,楠溪江星巢祕境音樂節,常州西太湖國際音樂節等。

然而,票價一出,誰不說一聲“離譜”。五百起步、動輒上千,音樂節用價格證明,它早就不是“窮人的節日”了。

票價漲了,陣容卻不見得值。原來,大家花100塊,能聽一天崔健、鄭鈞、黑豹等搖滾老炮的現場,如今,花1000塊,看到的是一首熱單能唱幾百遍的流量樂隊。

那種純粹的音樂現場,也回不去了。原來身邊一起開火車、做POGO、跳水的搖滾樂迷,現在可能是來社交的“休閒玩家”、來追星的愛豆粉絲、來拍照的打卡愛好者。

這幾年,經過綜藝的洗禮和短視頻的沖刷,搖滾、嘻哈等小衆音樂風格逐漸走向大衆,藝人身價大漲,娛樂資本入場,音樂節不再是獨立音樂的自留地,終究隨主流走向“網紅大雜燴”。

誰也無法阻擋商業浪潮的來襲,樂迷們無能爲力,只能選擇記住音樂節曾經“平民”的樣子。不過,當音樂節繼續走向“天價”,更多年輕人決定,不再爲它買單。

看了今年音樂節票價,

誰不說一聲“離譜”

被疫情攔在家裏的年輕人,好不容易等來了音樂節,打開購票鏈接,卻發現自己根本看不起了。

前不久,成都仙人掌音樂節一開票,就被罵上了熱搜。進入第五個年頭,仙人掌創下中國音樂節市場票價新高:單日預售票999元、單日全價票1299元、單日VIP票1599元、雙日VIP票2999元。

這價格,都趕上華語樂壇一線歌手的演唱會內場票了。要知道,露天音樂節本質上是一個大型拼盤演出,風格偏小衆、體驗不穩定,入場費本就不能與專場演唱會相提並論。

再看看仙人掌這幾年的陣容和票價變化,要想不生氣,還真是很難。

2018年,前華納唱片中國公司總裁、曉峯音樂公社創始人許曉峯,一手打造成都仙人掌音樂節,請來了崔健、黑豹、唐朝、張楚、鄭鈞、許巍、朴樹、謝天笑等一衆搖滾老炮。當年,這樣一場頂級陣容的音樂節,單日預售票只要300元、現場票380元。

仙人掌音樂節品牌一炮打響,第二年就把票價漲到了單日預售450元、全價550元。但陣容並沒有因爲漲價而升級,2019年,仙人掌的“頂流”是汪峯、痛仰、趙雷、草東沒有派對。

2020年,仙人掌請到了鄭鈞、吳彤、朴樹、左小祖咒、舌頭樂隊等搖滾大咖,還首次引入說唱歌手陣容,票價繼續上漲到單日預售580元、全價780元。

2021年,仙人掌的“頂流”位置易主,JONY J、小鬼-王琳凱、周震南等說唱歌手和偶像愛豆,取代了搖滾樂隊,票價飆升至單日預售788元、全價988元。

在一片質疑聲中,今年,仙人掌延續“罵得越狠,漲得越猛”的傳統,樂迷花近千元能看到的,除了朴樹、新褲子、痛仰、二手玫瑰等音樂節“老人”,就是大把的“網紅”樂隊。

同廠牌主辦的星巢祕境音樂節,票價也高得離譜。目前已官宣的成都和溫州楠溪江兩站,單日票價預售788元、全價988元,陣容“頂流”分別是流行歌手許嵩和毛不易。

同樣8月落地成都的元氣森林音樂節,沒有超級大咖但風格挺多,憑藉“搖滾+嘻哈+偶像”的噱頭,賣出單日預售588元、VIP888元的高價。

最近的常州太湖灣音樂節,還設置了靠近舞臺的VIP區和後排的普通區,單日最高票價達799元,要想近距離看演出,就得多付300元。

相比起來,就連單日預售580元、全價680元的草莓音樂節,都顯得挺有良心了,更何況,草莓還開放了380元的學生票。

不過,作爲中國兩大老牌音樂節之一,草莓這幾年的票價一路飆升,也讓不少樂迷唏噓不已。

90後樂迷南安記得,十年前,自己花70元買一張北京草莓的學生票,在通州運河公園的草地上,看了新褲子、重塑雕像的權利、反光鏡等樂隊演出。那時,他們還沒有登上《樂隊的夏天》,但音樂的共振,讓樂迷實實在在收穫了一個滿足的夏天。

2014年,北京草莓的學生票相比兩年前翻了一倍,但南安覺得很值,因爲那一年,草莓不僅聚集了衆多國內搖滾樂隊,還請來了魏如萱、陳綺貞、張曼玉等港臺藝人,以及Justice DJ set、Explosions in the Sky等大牌國際樂隊。

南安回憶,最近一次看北京草莓,得追溯到2018年,舉辦地搬到了距城區60公里遠的平谷,來回路程四個小時。早已不是學生的她,買了320元的預售票,在雨後的山谷裏,聽竇唯表演了50分鐘《殃金咒》。

她當時並沒有想到,有一天,看一場音樂節得花1000塊,還是搶不到票的那種。

瘋狂漲價,怪誰?

現在的大環境下,一場音樂節票價赫然跳到四位數,沒多少年輕人能接受。但在業內人士看來,各大音樂節的主辦方,也是有苦說不出。

早年間,作爲獨立音樂高地的音樂節,遠不如今天精緻,也多少帶有些理想主義情懷。資深音樂行業觀察者楊宋回憶,同樣是被疫情襲擾的2003年,演出市場遭遇重創,但那年的迷笛音樂節做了一個回頭看堪稱偉大的舉動:所有43支樂隊不要出場費,全部義演。

“在商業化的浪潮裏,生存是個大問題,這種烏托邦精神註定是短暫的、無法重來的。”他感慨。隨着音樂節規模逐漸增大、牽涉的利益方越來越多,主辦者不可能不計成本。

據瞭望東方週刊2017年報道,一場15萬人規模的音樂節,整體投入2000萬元,演出資源及活動宣傳就佔據了費用的60%,舞臺搭建、導演團隊僅佔20%,項目運營、基礎設施及安保費用則佔20%。

綜合過往的報道來看,除了兩大老牌音樂節迷笛和草莓曾實現盈利,大部分音樂節都屬於“賠錢賺吆喝”。

疫情以來,演出成本更是越來越高,比如前期籌備、場地考察等方面的資金和人力投入,場地相關防疫設施、用品和人員成本,藝人團隊額外的差旅、隔離費用。

萬一音樂節因疫情推遲甚至取消,這將是一筆巨大的沉沒成本,再加上部分場地限流導致票務收入有限,音樂節創收雪上加霜。

這兩年,音樂節因疫情延期或取消,可以說是家常便飯的事。單是最近半個月,就有海南草莓音樂節、成都星巢祕境音樂節、南京咪豆音樂節和長江潮音樂節等相繼延期。

除此之外,音樂節漲價還有一個最直接的原因,就是藝人演出費用上漲。

2019年,《樂隊的夏天》把搖滾樂推向主流市場,也直接帶火了一衆登上綜藝節目的樂隊,如新褲子、痛仰、刺蝟、五條人等,因爲知名度高、粉絲多,都是這兩年音樂節的常客。

有報道稱,參與《樂隊的夏天》第一季的刺蝟樂隊,2018年出場費還只要3萬,2021年已經暴漲至50萬。有諮詢平臺數據顯示,新褲子、痛仰、五條人等知名樂隊,一場商演費用分別爲150萬、85萬和45萬。

與搖滾樂隊同樣身價大漲的,還有說唱歌手。

2017年,愛奇藝推出中國首檔說唱綜藝《中國有嘻哈》,把中國說唱從“地下”帶到“地上”,之後每年一季的《中國新說唱》系列,讓一衆說唱歌手名聲大噪。有綜藝和粉絲的加持,嘻哈也逐漸成爲音樂節的“重頭戲”之一,知名歌手的出場費與一線搖滾樂隊相當。

更有行業人士透露,今年音樂節衆多,“壓軸”樂隊和歌手們檔期有限,音樂節爲了“搶人”,不得不拿出更高的報價。

“綜藝讓大家知道,樂隊也是可以有市場的,培養樂隊多年的老廠牌,如今也要考慮掙錢了。”在楊宋看來,另一方面,當音樂節成爲一種消費潮流,那些本來跟搖滾、獨立音樂毫無關係的娛樂資本帶着商業邏輯入場,幾乎完全改變了音樂節的氣場。

“當年的音樂節,是樂隊和樂迷共同締造的自給自足的精神家園,在精神屬性上都是對抗主流商業的。但如今的音樂節,樂隊樂迷都來去匆匆,往往臺上是被綜藝洗禮的流量樂隊,臺下是視高消費爲義務的粉絲。”

他不得不承認,這樣的音樂節,價格賣得再高,依然有人買單、有人去看,就證明它的存在符合現在的市場邏輯,“哪怕這個市場是畸形的、短視的、完全不追求文化氣質的。”

音樂節,早就“背叛”樂迷了

市場邏輯變了,票價,只是音樂節“背叛”樂迷的開始。

這幾年,爲了迎合受衆,音樂節變得“網羅萬象”,演出風格從主打搖滾、民謠,擴大到搖滾、民謠、嘻哈、流行等更多領域並駕齊驅,但陣容卻同質化嚴重。

前兩年,音樂節受衆間最大的矛盾是“滾哈之爭”。嘻哈因綜藝大火,從音樂節的說唱舞臺到說唱歌手登上主舞臺,再到專門的說唱音樂節,說唱愛好者的福音,在搖滾樂迷眼裏,卻是一種“鳩佔鵲巢”,擠佔了原本樂隊的演出資源。

因觀演方式和習慣不同,流行歌手粉絲與搖滾樂迷的紛爭,也沒斷過。2018年春浪音樂節上,吳青峯粉絲,因不滿搖滾樂迷在現場進行POGO活動而產生糾紛。同樣的摩擦,還曾發生在陳鴻宇和九寶樂隊、蔡健雅和痛仰樂隊、曾軼可和鬱樂隊等藝人的粉絲羣體之間。

後來,音樂節還成了偶像愛豆們“打歌”的舞臺,隨之“入侵”音樂節的,還有原生態的搖滾樂迷嗤之以鼻的飯圈文化。原來舞臺下的開火車、POPO、跳水,變成了舉燈牌、拉橫幅、站姐扛大炮。

今年音樂節,還有很多觀衆是爲“網紅樂隊”而來的。這些樂隊大多是因一兩首單曲在短視頻社交平臺作爲BGM被廣泛傳播,從而獲得了大量的曝光,開始常駐音樂節。

比如棱鏡、康姆士、橘子海、夏日入侵企畫、霓虹花園、回春丹、帆布小鎮,這個被樂迷稱爲“棱康橘夏霓回帆”組合的陣容,幾乎出現在所有已官宣的大型音樂節上,簡直是把音樂節當巡回演。最近,棱鏡和夏日入侵企畫還官宣了體育館聯合演唱會,票價最高880元。

露天音樂節的基礎設施和演出條件本就有限,多種音樂場域的交雜之下,不管是搖滾樂迷、說唱歌迷還是單純把音樂節當成社交娛樂場所的“休閒玩家”,其實都很難獲得美好的現場體驗。

對此,楊宋也深有體會,“去年我去濟南新青年音樂節,就遇到一個帶着遮陽傘入場、又擠到前排聽歌的樂迷,在天氣熱、人又多還要激烈運動的場景下,這個樂迷簡直是手足無措,把傘打開會影響別人,不打傘自己又難受,讓人感覺這人走錯了場子。”

他感慨,即便音樂節變得更大衆了,沒那麼純粹了,但主力羣體還是搖滾樂迷,大家去之前還是有必要了解一下現場文化。

但對他自己來說,確實很難找出來有獨特氣質的音樂節,也沒有什麼音樂節非去不可了。

他想,與其花幾百上千去看個拼盤演出,不如留給喜歡的樂隊的專場演出。“大家都是奔着這個樂隊去的,現場氣氛會更好。樂隊對待專場的態度、演出狀態和舞臺設計,也與在音樂節反覆唱幾首熱門歌完全不同。”

去年,95後樂迷晚晚花560元跑去距離北京城區數十公里的世園公園看了一天草莓,那天有不少她喜歡的樂團和藝人。但如今回憶起來,她能記得的,只有奔波、轉場、搶位置帶來的“累”。

後來,她喜歡的樂隊開了livehouse專場巡演,票價不到音樂節的一半,觀演體驗卻無與倫比,“如果每年都能看上這樣的巡演就好了。”她說,至於音樂節,自己的接受範圍是650元封頂。

不過,今年疫情反覆,各大城市livehouse暫停營業,許多樂隊和藝人演出計劃擱淺,不得不迴歸音樂節。至今,楊宋和晚晚,都沒有看上今年第一場livehouse演出。

*題圖來源於視覺中國。應受訪者要求,南安、楊宋、晚晚爲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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