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12月9日,國民黨雲南綏靖公署主任兼省政府主席的盧漢在昆明宣佈起義。

盧漢宣佈起義時,蔣介石尚在成都逡巡,考慮到自己起義以後私放張羣的緣故,盧漢立即致電還在成都的劉文輝、潘文華、鄧錫侯等川軍將領,希望他們能在起義時能夠活捉蔣介石。

可沒想到的是,這封電文才發出去不久,就被蔣介石截獲了,一聽這個消息,蔣介石在成都也不敢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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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蔣介石與胡宗南

12月10日深夜,蔣介石倉皇坐上飛機逃離了成都,就在“中美號”專機的艙門口,蔣介石緊緊地握住胡宗南的手,就說了三個字:

“臺灣見。”

在場的衆多國民黨軍高級將領,多數都是黃埔出身,見此情形也不免垂淚,蔣介石是自己逃走了,卻把他們留在這個水深火熱的坑裏,比較有意思的是,在送別蔣介石的這些高級將領中,後來大部分都選擇了起義。

就在蔣介石逃離成都的第二天,國民黨第二十二兵團司令兼72軍軍長郭汝瑰率部在瀘州起義,破壞了蔣介石在西南囤積重兵,意圖固守的打算。

當然,更令蔣介石想不到的是,郭汝瑰早在1928年就加入了中國共產黨,潛伏國民黨軍22年,位列中樞,送出了大量的機密情報,在解放戰爭關鍵時刻率領一個軍起義。

一直到1980年4月,郭汝瑰才向中央組織部寫信,申述自己過去的革命經歷,反映了自己多年入黨的心願,經中央批准“准許郭汝瑰入黨”,第二年,成都軍區黨委又評郭汝瑰爲全軍區的優秀共產黨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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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郭汝瑰

就在郭汝瑰宣佈起義的當天,第二野戰軍所屬的第三、第五兵團挺進川東、川南,切斷了國民黨軍的退路,那時國民黨軍胡宗南部主力還被賀老總率領的十八兵團牽制在秦嶺一線,等於說彙集成都一線的胡宗南集團數十萬大軍,已經被我二野大軍團團包圍,只等一聲令下,就可以分割包圍全殲。

面對這樣一種情形,就算是胡宗南本人有通天徹地的本領,卻也已經無能爲力了。

無力再戰

1949年12月22日,胡宗南在新津召開軍事會議,軍以上高級將領均出席了會議。

整個會議的氣氛顯得十分壓抑,胡宗南本人也是長吁短嘆,儘管他手中還握有數個兵團幾十萬大軍,但大家心裏都很清楚,這樣一種局面下,就算是想戰,也無力再戰。

不過在整個會議現場,所有人都沒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提出“另類”的主張,胡宗南也一直在相反設法的給衆人打氣:

“我們還有五六個兵團,打個突破口出來沒問題。”

就在這時,時任國民黨軍第十八兵團司令的李振嚯的一下站起來,坦率地向所有人陳述:

“突圍出去的把握並不大,值此關鍵時刻,倒不如將團以上或者師以上將領全部集中起來,用飛機送走,剩下的部隊以連爲單位分散突圍出去,然後再到制定地點去集合。”

所有人都把目光齊刷刷集中在李振身上,他們的目光很是刺眼,讓李振一時之間有些失神。

從表面上來看,這似乎是一條可行的辦法,如今幾十萬大軍被包圍縮成一團,只能夠被動挨打,根本展不開,如果能將部隊分成小股,尚有突圍的可能,畢竟在軍事上,一個包圍圈就算是再密,也會有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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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胡宗南

可李振話說完,胡宗南只是坐在原地長吁短嘆,他又何嘗沒想過這個辦法呢,只是剛提出來的時候,就被蔣介石毫不留情地否決了。畢竟以國民黨軍內部鬆散的程度,分成小股連隊,突圍出去或許有可能,但是不是還能聚攏在一起,就很難說了。蔣介石還指望這數十萬大軍,能爲他拖一拖呢。

胡宗南作爲蔣介石的心腹,自然對他的想法心知肚明,索性也不點破,他早就篤定注意,只要戰事不利,馬上乘飛機溜走,這幾十萬大軍恰好能爲他掩護掩護。在座的都是國民黨軍高級將領,他們心裏也都很清楚,只是悶着不說而已。

到此情形之下,李振也唯有在心頭暗罵。

胡宗南沒有理睬李振的建議,而是自顧自地制定了突圍計劃,並吩咐各兵團、軍長分頭下去執行。

李振回到兵團部以後,同屬下商量來,商量去,卻發現無論選擇什麼路,到最後都是死路一條,儘管局勢已經惡化至此,但大家依舊沒有提出起義的想法,國民黨第十八兵團參謀長何滄浪更是直接對李振說:

“不能起義,共產黨難以打交道。”

李振心頭唯有暗罵,他叫過90軍軍長周士瀛,想商量出個對策,沒想到這個周士瀛也是一個滑頭,當着李振的面,既不說起義,也不說遵照突圍計劃,而是想逃:

“乾脆等胡先生飛走以後,我們在廣漢機場也扣留一下飛機,逃去香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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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士瀛的90軍正奉令把守着廣漢機場,那時機場還有9架飛機,就算胡宗南帶走一架,也還有8架,逃走完全可行,李振這時已經開始幻想,自己逃到香港以後,安安穩穩的過自己寓公的生活。

可讓李振沒想到的是,周士瀛這話完全就是拿來搪塞自己的。

周士瀛是浙江吳興人,又是中央軍校畢業,按照蔣介石的用人習慣,周士瀛就是他的嫡系中的嫡系,怎肯隨意逃亡。

第二天,周士瀛就變了臉,不僅拒絕扣留飛機,還頑固地表示:

“要戰至最後一兵一卒。”

事實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所謂的突圍計劃,就是一個幌子,胡宗南拿幾十萬大軍,替他當擋箭牌,自己一個人悄悄溜走。

12月23日,胡宗南沒和任何人打招呼,私自一個人飛往海南三亞。

雖然事後在顧祝同的勸說下,胡宗南勉強飛到西昌,但這時他手裏的幾個兵團已經全部選擇了起義,胡宗南這時已經沒什麼戲唱了。

羅廣文、陳克非在胡宗南離開以後,並未順從地執行胡宗南命令,而是選擇聯繫解放軍,12月24日、25日,羅廣文、陳克非率領第十五兵團、二十兵團在四川郫縣宣佈起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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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進軍西南

至於裴昌會,早在1949年7月率部撤往川陝公路時,便有起義的念頭,因不具備起義條件,只能暫時作罷,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十八兵團派出聯絡人員明確告訴裴昌會:

“在有把握的時候舉事,不要在倉猝中受到損失。”

儘管裴昌會本人很受胡宗南信任,但隨着連續丟失廣元、劍閣後,裴昌會一直擔心自己被胡宗南拿去當替罪羊。

一直到胡宗南12月23日離開後,裴昌會這才找到機會,把擬定好的起義電報交給前來的第一野戰軍聯絡員陳明韶,並在當天晚上就下令所屬部隊停止一切行動,就地起義。

這時盤踞西南的國民黨軍,就只剩下李文、李振的兩個兵團。

突如其來的“客人”

李文是黃埔一期畢業的國民黨軍高級將領,對蔣介石可謂是忠心耿耿,早在1949年初,傅作義領導北平起義時,身爲華北剿總副司令的李文就堅決反對,即便是後來眼見大勢已去,李文依然不肯隨從起義,被傅作義派飛機送到了南京,後來又擔任了國民黨軍第五兵團司令。

在歷史的關頭,李文幾次三番均做出了錯誤的選擇。

與李文不同的是,李振是粵系出身的將領,自然很難受蔣介石重用,對蔣介石的一些行爲,李振也有不同的看法。1927年4月,蔣介石發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李振沒有選擇跟從,而是暗中給予部隊中的共產黨員幫助。

蔣介石經重慶到成都時,還專門召見了李振,並對他勉勵有加,希望他能在關鍵時刻支持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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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葉劍英

可蔣介石不知道的是,李振與葉劍英早年私交甚篤,兩人同爲粵系出身,關係上很是親近,對於這位亦師亦友的兄長,李振很是尊重。

1949年冬,李振率國民黨軍十八兵團被二野團團包圍之際,葉劍英專門派弟弟到香港帶話給李振的妻子,並要她傳話給李振:

“如果要起義就及時起義,過後就沒機會了。”

李振確實考慮在關鍵時刻起義,但李文、周士瀛等人的態度,卻讓他不得不小心謹慎一些。

按照胡宗南制定的突圍計劃,李振的十八兵團與李文的第五兵團相互配合,從簡陽出發後,合力向西攻擊突圍。胡宗南在臨走時,將指揮兩個兵團的任務交給李文。

12月23日當天下午,李文就召集了包括李振在內的兩個兵團軍以上的高級將領,在成都南門外的空軍司令部開會。

一開始,李振就試探地提出自己的想法:

“不如將兩兵團主力集中到成都,構築防禦工事,派人與劉伯承談判,談不成再打。”

李振話剛露個苗頭,馬上就被李文打斷,包括周士瀛在內的大部分將領“呼啦”一下全站在李文那兒,聲討李振,會場上氣氛一時有些尷尬,李振也不敢再開口說法,只好答應按照戰前制定的突圍計劃,回去佈置。

儘管大多數的將領都站在李文一邊,但也不是絕對,至少還有一少部分人同李振一樣持相同看法。

李振記得,就在開會的時候,時任30軍參謀長的肖健就提出:

“如果和的話,我有條路。”

李振密喚肖健,問他有什麼想法,肖健知道李振正積極謀求同解放軍接觸,所以也不隱瞞,直接對他說:

“郭勳祺是我在陸大時的同學,他與二野方面有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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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郭勳祺

郭勳祺是川軍名將,襄陽一戰中被我軍俘虜,在劉伯承感化下,願意回到西南爭取原川軍將領起義,並先後爭取了潘文華、鄧錫侯等將領起義。

李振託肖健聯繫,同郭勳祺祕密見了一面,郭勳祺傳達瞭解放軍的原則:

“共產黨提出的首惡必辦,脅從不問,立功受獎的政策,是說話算數的,我就是現實的例子嘛!”

到這時李振完全消除了顧慮,並積極聯絡麾下將領,準備在恰當時機起義。

不過,儘管李振是名義上的十八兵團司令,但麾下各軍之中,只有65軍纔是他嫡系心腹。

二野進軍西南中,李振兵團損兵折將,麾下65軍原本下轄兩個師,結果該軍軍部連同160師一起被全殲,65軍雖然勉強保持一個軍的架子,但實際上只剩下了一個187師,戰鬥力不全。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65軍起義絕無問題。

而李振兵團麾下還有第1軍、第57軍、第90軍,就很不好爭取了。

李文制定好突圍計劃後,第1軍以及第57軍就直接被他劃入第五兵團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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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軍軍長陳鞠旅,黃埔五期畢業,胡宗南的親信,不容易爭取。事實上在12月24日突圍中,陳鞠旅的第一軍是作爲整個兵團的先鋒,一直到被我軍包圍,打不動了,陳鞠旅才被迫派人與解放軍聯繫投誠。

據說陳鞠旅在軍部召集營以上幹部講話,宣佈投誠決定時,在場幾乎所有官兵均忍不住落淚。

第57軍軍長馮龍,憲兵出身,後來憲兵部隊被整編後,他才考入中央軍校,曾留校任教過一段時間,但他志不在此,一定要上戰場,後來成了胡宗南麾下一員將領。

與李文一樣,馮龍對蔣介石、胡宗南也是格外忠誠,1949年傅作義在北平起義後,馮龍與李文、石覺一道回到南京,就任57軍軍長,渡江戰役後,57軍也是一路潰敗,戰力十不存一,與第一軍一樣,被迫選擇了投誠。

原隸屬於李振兵團下轄的第90軍,軍長周士瀛也是明確反對起義,之前便已經談過,這裏不再談。該軍下轄兩個師,第61師後來隨同李振一起起義,53師隨李文兵團突圍,大部分被全殲。

原屬李文第五兵團的第36軍,軍長朱光墀是黃埔四期畢業,此人態度曾有過幾次反覆。

在李文兵團部開會時,朱光墀也是明確反對求和的國民黨軍將領之一。可李振後來私下裏召集兵團將領商量起義時,朱光墀爲搪塞李振,又假意贊同起義,還派副參謀長以及123師副師長接受起義命令。

結果就是,朱光墀率部堅持突圍,所部大半被我軍全殲。

儘管起義困難重重,但在12月27日,李振還是率領十八兵團65軍全部、90軍一個師以及30軍一部分總計2.4萬餘兵力,在在成都宣佈起義。

意想不到的插曲

1949年12月25日凌晨,中共地下黨派人專程到李振兵團部接洽,雙方約定在成都以東的簡陽賈家場商談起義事宜。

李振不敢怠慢,立即帶人前往成都市區駐紮的三十師師部,並與河對岸的人民解放軍第11軍32師94團取得了聯繫。考慮到起義事關重大,李振特別在電話裏強調:

“希望能見到貴軍司令員劉伯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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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劉伯承與鄧小平

不過,李振那時並沒有想到,劉伯承司令員日理萬機,此刻正在重慶,忙着部署兵力追殲李文兵團,哪有功夫來見他。

李振懷着惴惴不安的情緒來到河對岸32師94師團部,掃了一眼在座的解放軍軍官,立刻勃然大怒:

“你們不守信用,我要見劉伯承。”

也難怪李振生氣,事實上負責此次接洽的是解放軍11軍32師副師長塗學忠以及94團團長田士繁等五人,因爲都很年輕,讓李振有種錯覺,覺得自己上當受騙了。

“就這些人,能答應兌現自己開出的條件麼。”

塗學忠瞭解了李振的心結後,認爲一直這樣僵持也不是個事,還是要請上級出面來解決這件事。

就這樣層層上報,最後直通二野司令部,劉伯承在接到報告後,經再三考慮,指示李達親自出面。通過專線電話,李達直接與前線的李振通了電話,在電話中,李達再一次向李振闡述了我軍對於起義人員既往不咎的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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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李達

李振在電話那頭聽得是一頭霧水,李達是陝西眉縣人,一口的陝西話李振也只是能聽個大概,他知道電話對面的人不是劉伯承,但從語氣來判斷,級別應該不低。

在李達的安撫下,李振情緒得到了環節,掛斷電話後,李振好奇地問塗學忠:

“李達是什麼人?”

塗學忠告訴他:

“是我們二野的參謀長。”

“原來是李達將軍。”李振頓時有些欣喜。

李振當然聽說過李達的大名,畢竟兩軍對壘,如果連對方高級將領的名字都不知道,那這情報工作做得也就太不到家了。

作爲第二野戰軍參謀長,李達幾乎應該算是僅次於劉伯承、鄧小平的解放軍高級將領。

一想到這裏,李振也就不再猶豫。

頗有意思的是,李振雖然是主動與我軍聯絡起義,但到底是比李文還慢了一步。

12月26日,二野大軍逼近成都,李文率兵團五萬餘人突圍,結果混戰一場,國民黨軍第五兵團除了一少部分突圍以外,幾乎是全軍覆沒,最後無奈只能宣佈投誠。

就在李文宣佈投誠的第二天,解放軍派代表到李振十八兵團宣佈改編命令,沿途受到熱烈歡迎,可見大勢所趨,民心所向。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胡宗南在撤離前,曾下令給李振,要他破壞成都的軍用物資,可李振予以拒絕,並將所剩餘的物資登記造冊,等到起義後,李振直接將這批物資移交給解放軍。

這種光明磊落的態度,贏得了劉伯承讚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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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李振

起義成功後,李振仍留在部隊中任職,先後擔任過川東軍區第二副司令員、西南軍區高參室副主任。晚年寫了很多自傳以及回憶錄,成爲那個年代最珍貴的史料。

1980年冬,年逾八旬的李振辦理了爲期五年的簽證,赴美探親,可李振在美國只呆了半年就回到了祖國,面對周圍人的詢問,李振坦言:

“梁園雖好,非久戀之地。我丟不下我的工作,離不開我的祖國,更想念領我走上光明大道的中國共產黨。”

李振於1988年去世,享年88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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