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君臨將花時間把多年積累的關於投資的筆記和思考整理成書。

專欄仍會不定時更新,股市有行情的時候,我會寫文章跟大家聊聊最新的看法;

沒有行情的時候,就埋頭寫書,寫一章發一章。

——

以下是《君臨投資史》的卷一,第九章。

戰神拿破崙和文明史的終局!

1688年的光榮革命,相當於是英國版的改革開放。

它標誌着:自1603年伊麗莎白女王去世,持續85年的階級鬥爭結束了,英國整個社會轉入到以經濟建設爲中心的路線上來。

幾乎在同時(1687年),牛頓發表了著名的運動三大定律、萬有引力定律,隨後又陸續發表了微積分數學,發明了反射式天文望遠鏡,將英國帶進科學革命時代。

這些科學定律在當時並沒有產生立竿見影的經濟作用,但它們卻影響深遠,由此引發了一場關於真理標準問題的大討論。

英國人從此意識到,並非“凡是上帝說的都是對的,凡是上帝的指示都應該遵循”,檢驗真理的標準只能是社會實踐,於是中世紀的神學枷鎖終於被打破了。

接着,英國東印度公司在印度的殖民帶來了一個龐大的海外市場,1720年的四國同盟戰爭打敗西班牙帝國更是帶來空前的大牛市(南海泡沫)。

需求繁榮刺激技術創新,工業革命開始萌芽了。

1709年達比發明了焦炭鍊鐵的技術,使得鍊鐵業開始擺脫對木材的依賴,煤炭的需求出現了爆發性增長;

1725年,哈里森發明了航海精密計時器,使得安全的長距離海上航行成爲可能,全球化聯繫日益加深;

1733年,約翰·凱伊發明了織布機的飛梭,使得棉花織布的效率大大提升,紡織業逐漸成爲英國的支柱產業。

政治革命、科學革命、工業革命,當這幾件事情同時都在發生的時候,人類文明史便進入了一個新的時代。

創新越來越頻繁的出現,人類開始掙脫農業的週期律,進入到由工業和金融週期主導的階段。

許多年後,一位英國銀行家霍頓發現,無論哪個時期,在過了幾年相對繁榮的好日子之後,總會經歷一場恐慌性的蕭條。

他記錄下來了英國最早的一些經濟危機年份:

1702年、1705年、1711~1712年、1715~1716年、1718~1721年、1726~1727年、1729年、1734年、1739~1741年、1744~1745年、1747年、1752~1755年。

可以看到,幾乎每3-5年,就會出現一輪經濟危機。

每一次,都是經濟自我復甦,而且多數時候經濟在復甦後都會上升到更高水平的一個狀態。

但是,每一次復甦都只有幾年時間,隨後又會發生新的危機,並再次摧毀經濟。

需要說明的是,經濟危機和股市週期並不是一一對應的。

比如1920年正好是經濟危機,因爲四國同盟戰爭還在打着。

但是曙光已經看見,人們的預期已經變得樂觀,而法國的紙幣新政帶來了貨幣放水效應,於是一場大牛市(南海泡沫+密西西比泡沫)便出現了。

這些經濟週期,原因多種多樣。

有的是行業庫存週期或金融創新帶來的小型危機,通常每3-5年來一次;

有的是設備更新週期或債務週期帶來的中型危機,通常每8-10年來一次;

有的是技術創新放緩或兩極社會分化帶來的大型危機,通常每60-100年來一次。

當大型危機出現的時候,意味着社會內卷已經十分嚴重,戰爭便成爲了最後的解決方案。

1752~1755年這場大型經濟危機過後,緊接着的便是一場18世紀的世界大戰。

1756-1763年,英國-普魯士聯盟VS法國-奧地利聯盟,在北美洲、印度、西非海岸、歐洲大陸爆發終極的全面決戰——七年戰爭。

這場戰爭波及全球十幾個國家,造成140萬人死亡,被認爲是真正的第一次世界大戰。

戰爭過後,出現了兩個結果:

第一個,英國搶走了法國在印度、加拿大、密西西比河東岸的廣闊殖民地,海外市場更大了。

戰後,英國經濟出現新一輪的繁榮,工業革命正式轟轟烈烈的展開了。

1764年,織布工哈格里夫斯發明珍妮紡紗機, 一次可以紡出8個紗錠,到了1784年,“珍妮機”已增加到80個紗錠。

1788年,英國已有兩萬臺“珍妮機”了,大規模的織布廠從此在英國遍地開花。

1769年,紡紗機從人力操作被改進爲水力驅動,同年瓦特改進了蒸汽機,1785年被引入到織布機中作爲動力來源,效率指數級提升。

1776年,蒸汽機也被引入到鍊鐵業中,誕生了蒸汽鼓風機,1784年出現了攪鐵法反射熔爐,使得鍊鐵業的效率和規模化生產再次躍升。

能源從木炭變成煤炭,動力從騾拉和水力變成蒸汽機、支柱產業從農業變成紡織業和鍊鐵業,無疑大大提升了資本投入的效率。

就在資本家們忙着投資開設新工廠的時候,一位年輕的經濟學家亞當·斯密也在密切的觀察着工業革命的這些進展,1766~1773年,他花了7年時間寫出了一部鉅著:《國富論》。

書中他闡述了兩個核心觀點:

第一,市場存在看不見的手,自由是最有效率的經濟模式。

如果讓每個人成爲自己利益的守護者,那麼自由資本主義就是最理想高效的經濟模式。

第二,是勞動分工使得各種機器的發明和勞動生產率的大幅提升。

由於勞動分工是國民財富的源泉,所以通過自由貿易來推進全球化分工能實現最快的經濟增長。

那個年代,英國社會處於劇烈的人口流動狀態。

越來越多年輕人從農村裏來到城市尋找工作,倫敦人口已高達50-75萬,成爲西歐第一大城市,曼徹斯特成爲紡織業中心,利物浦成爲港口貿易中心。

英國的煤產量從1770年的600萬噸上升到1800年的1200萬噸,鐵產量從1770年的5萬噸增長到1800年的13萬噸,進而增長到1861年的380萬噸。

英國到1800年時生產的煤和鐵,比世界其餘地區合在一起生產的還多。

1761年,曼徹斯特和沃斯利的煤礦之間開了一條長7英里的運河,運輸成本的下降,使得曼徹斯特的煤碳價格下降了一半。

由此又帶來了一輪運河開發熱潮,使英國到1830年時擁有了2500英里的運河。

文明的進化不斷加速,GDP增長一日千里,由此又推動英國政府高舉“自由貿易和全球化”的大旗,爲國內的產能尋找海外市場。

這幾十年裏,不僅英國的北美殖民地被大規模開發,探險家庫克船長也在政府的支持下三次遠航太平洋,發現了新西蘭、澳大利亞、湯加、庫克羣島、夏威夷羣島等地,這些地方大部分都成爲了英國的殖民地。

這種循環出現的經濟繁榮-技術革命-海外殖民擴張,讓英國成爲了18世紀的最大贏家。

————

七年戰爭所帶來的另外一個結果,則是法國的失敗。

理論上來說,西班牙衰落後,法國便應該成爲英國最重要的霸主挑戰者。

法國的潛力是巨大的,它的國土面積比英國和西班牙本土更大,人口也更多;

它的西邊是大西洋,南邊是地中海,北部和東部是廣袤的歐洲內陸,水運便利,通達四方;

它的中部是肥沃的大平原,氣候舒適,物產豐盛,北部的阿爾薩斯-洛林大區煤鐵資源豐富,適合發展工業;

更重要的是,它毗鄰西班牙、荷蘭、英國三代歐洲霸主,符合“文明邊緣崛起定律”,容易享受到先進文明技術擴散的好處。

坦白說,只要法國不折騰,絕對是時間的朋友,未來的“真命天子”。

可惜,法國攤上了兩個偏愛瞎折騰的君主。

第一位路易十五,生活糜爛,每日沉醉在女人堆裏,偏又愛四處捅馬蜂窩,前腳參加完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後腳就加入七年戰爭,去跟英國爭什麼歐洲霸主。

難道他不知道,工業革命中的英國和農業濃度99%的法國,兩者差距有多大嗎?

正是他任內的七年戰爭,搞得海外殖民地大片丟失,戰爭債務飆升,天怒人怨。

據說,“我死後,哪管洪水滔天”,就是這位國王說的。

另一位路易十六,每日沉迷在小屋子裏研究鎖具,不理朝政,導致權力被王后和弄臣篡奪,極度腐敗,財政虧空嚴重。

再加上一系列的天災人禍,最終引爆了1789年的法國大革命。

在接下來的10年裏,法國不斷在階級鬥爭中折騰,政變頻繁,新上臺的政黨熱衷於搞白色恐怖,將政敵逮捕入獄,拉去砍頭,整個法國進入了黑暗的谷底。

歷史規律的有效性再一次出現了:最絕望之時,必將迎來最強反轉!

法國人民的大救星,戰神拿破崙站了出來。

拿破崙是個好學之人,據說從小閱遍百家,尤其喜歡盧梭的《社會契約論》和亞歷山大大帝的戰史著作。

1793年,路易十六被處死,歐洲七國組成第一次反法同盟,入侵法國,逼近巴黎。

風雨飄搖之際,24歲的少校拿破崙率領着一支軍隊打贏了土倫保衛戰,擊退反法聯軍,從此名震天下。

1794年,法軍進入戰略反攻,不僅收復全部失地,還佔領了比利時和西班牙的加泰羅尼亞地區,拿破崙被破格提拔爲準將。

1795年,成功鎮壓保皇黨叛亂,再次榮升陸軍准將兼巴黎衛戍司令。

1796年,26歲的拿破崙被任命爲法國駐意大利方面軍總司令,打贏了對奧地利帝國的戰爭,聲譽日隆。

1798年,被派往中東,在埃及和英國作戰,拿破崙通過金字塔戰役成功控制了蘇伊士運河,實現了切斷英國與印度聯繫的目的。

1799年,第二次反法聯盟成立,三面圍攻法國。

8月,拿破崙決定祕密返回巴黎拯救祖國,在地中海回航中,爲了躲避英國海軍巡邏隊,兩個月後才成功登陸。

11月,拿破崙發動霧月政變,在人民的殷殷期盼中出任第一執政。

1800年,拿破崙出兵佔領意大利,成功瓦解了第二次反法聯盟,並任命凱文爲內閣輔政大臣,出臺全方位的改革,頒佈了影響深遠的《拿破崙法典》。

1804年,35歲的拿破崙加冕稱帝,法蘭西第一帝國建立。

這個天才少年,在法國的生死存亡之秋,出現在了每一個關鍵的位置,連戰連勝,帶領着法國人突圍而出。

戰神拿破崙,是如此的完美。

因此,當拿破崙稱帝時,從教皇手上拿過皇冠親自戴在自己與妻子的頭上,寓意“自己奮鬥出的皇位”。

法國人是心服口服的。

但連續的勝利,也讓拿破崙的自信心得到了極大的強化,他的心中漸漸升騰起一個宏大的計劃。

一個歐洲人從來未敢想象過的偉業:

“統一歐洲。”

其實,那時候歐洲各個強國已經被法國打蒙了,反法的算盤早就丟到一邊。

如果那時候,拿破崙能夠保持冷靜,擁有更多的耐心——

第一,在每征服一個地方之後,都花更多時間在治理上,鞏固住民心,帝國會更穩定;

第二,在每次打算攻擊下一個對象的時候,等待更好的對方犯錯機會,戰爭的確定性將大大提升。

如此,歐洲完全是可以實現統一的。

但拿破崙太年輕氣盛了,他的第一個目標就是挑戰“不可能”。

1803年,拿破崙將北美殖民地路易斯安娜以1500萬美元的價格賣給了美國人,每平方公里土地僅合7美元左右。

賣的如此便宜,只因爲拿破崙急需用錢,他要籌措戰爭經費,全部投入征服英國的計劃。

他的想法是:組建一支海軍艦隊,橫越英吉利海峽,登陸英國,拿下它。

拿破崙本人擅長陸軍和炮戰,對海軍並不熟悉,現在卻要組建一支嶄新的海軍去攻打世界海上霸主?!

這典型的“韭菜行爲”啊……

法國人的磨刀霍霍,讓英國感到恐懼,讓周邊各國感到脣亡齒寒。

1805年,第三次反法聯盟成立,英國、俄羅斯、奧地利三國聯手打造防禦陣線。

在這關鍵時候,拿破崙終於冷靜了下來,迅速評估形勢,扭頭將戰爭重點轉向了更有把握的東方。

對手是奧地利,三國中最弱的一國;陸戰,正是拿破崙所擅長的。

毛澤東曾經深入研究過拿破崙的戰爭藝術,指出其奧妙在於——

“都是先以自己局部的優勢和主動,向敵人局部的劣勢和被動,一戰而勝,再及其餘,各個擊破,全局因而轉成了優勢,轉成了主動”。

也就是君臨常說的,要將“不確定性”轉化爲“確定性”。

拿破崙一生征戰五十餘場,幾乎每戰必克,代表作就是第三次反法聯盟戰爭。

由於法蘭西帝國皇帝、奧地利神聖羅馬帝國皇帝、俄羅斯帝國皇帝均親自領兵參戰,因此又稱“三皇會戰”。

9月,拿破崙忽然率領着18萬大軍,從英吉利海峽出發,快速大轉移到800公里外的萊茵河邊,佔領慕尼黑。

10月,用3倍的兵力輕鬆擊破奧地利6萬大軍的烏爾姆防線;

11月,以欺騙戰術假裝簽訂停戰協定,一夜佔領維也納,神聖羅馬帝國滅亡;

12月,奧斯特里茨大決戰,先故意示弱,用右翼引誘敵軍,然後忽然反擊,藉助地形分割包圍敵軍,完勝。

這一戰之後,法國確立了歐洲大陸的霸主地位。

但,裂縫已經出現。

在海上,拿破崙花了血本組建起來的海軍艦隊,被英國名將納爾遜採取同樣的分割包圍戰術,全殲。

這是拿破崙生命中的第一次重大失利。

1806年,拿破崙激怒普魯士,後者聯合英國和俄羅斯組成第四次反法聯盟,戰爭再次打響。

拿破崙兵貴神速,一戰擊潰尚未做好準備的普魯士軍隊,乘勝佔領了柏林。

隨後繼續東進,擊敗俄軍,佔領波蘭。

此戰過後,拿破崙站上了人生巔峯,他一個人兼任了法國皇帝、意大利國王、萊茵聯邦的保護人、瑞士聯邦的仲裁者,並分封他的三個兄弟爲那不勒斯、荷蘭、威斯特伐利亞國王。

同時頒佈大陸封鎖令:對英國實行貿易禁運,禁止一切英國貨物登陸歐洲大陸。

但戰無不勝的拿破崙,已逐漸變得目空一切。

1807年,拿破崙爲了教訓不聽話的小弟葡萄牙,派兵佔領這個大陸西南角最邊緣的小國。

1808年,西班牙爆發內亂,新國王登基,隨後被拿破崙廢黜,並讓他的兄弟去掛名西班牙國王。

這種行爲,自然是嚴重不得民心。

於是伊比利亞半島民變四起,英國趁機派兵半島登陸支援,奧地利和撒丁王國等組成第五次反法聯盟,在東部迅速佔領大片地區。

拿破崙集結重兵,利用密集火炮打敗奧軍,迅速瓦解了東線的危機,奧地利被迫割地求和。

但在西部戰線,法軍卻陷入了泥潭。

拿破崙遇到了人生中第二個剋星,英國名將韋爾斯利,也就是享譽後世的威靈頓公爵。

韋爾斯利成名於印度,在英國發動的對印度馬拉塔人的殖民戰爭中,他轉戰南北,曾率7000人強襲4萬人的敵軍,戰績輝煌。

後來他返回英國,奉命率領一支軍隊去葡萄牙跟法軍周旋。

在伊比利亞半島戰場上,時而採取焦土防守策略,龜縮在祕密構築的防線中,讓法軍無計可施;

時而又千里奔襲,突然出現在馬德里城下,打了法國軍隊一個措手不及。

這個神出鬼沒的英國人,用一支兩萬人的軍隊竟然成功將法國30萬大軍耍的團團轉。

以至於拿破崙後來不得不承認,“正是西班牙這個膿瘡把我毀了”,音樂家貝多芬興奮的爲他譜寫了一首交響曲《威靈頓的勝利》。

對於拿破崙的用兵之道,韋爾斯利有過一番認真的研究,他認爲:

第一,拿破崙擅長快速調動軍隊,長途奔襲,這是因爲他們輕裝行軍和就食民間。

這樣的弱點在於,不適合持久戰。

因此在西班牙的時候,韋爾斯利儘量牽制法軍在貧糧區作戰,堅壁清野,將作戰時間拉長。

這就使得法軍補給一度出現危機,開始的時候直接從民衆手中搶劫物資,這就激起了民憤,導致民衆大量加入游擊隊。

而英軍由於早有準備,大部分補給都是從國外運來,即使臨時徵用也是付錢購買,這就得到了當地羣衆的好感,爲其主動提供情報。

後來法軍被拖入持久戰,不得不增加後勤給養,機動性也就降低了。

第二,拿破崙擅長集中優勢兵力,攻擊敵方的弱處。

這樣的弱點在於兩個:

其一,風險集中,萬一敵軍設置陷阱,就可能全軍覆沒。

其二,如果敵軍洞悉了他的戰略,繞進敵後,甚至還有可能反將他一軍。

在1813年的維多利亞戰役中,韋爾斯利就是這樣做的。

他當時帶一支3萬人的軍隊引誘法軍強攻,然後祕密派兵6萬繞行了一段崎嶇的山路後,從後方突然向法軍發起襲擊,讓法軍驚慌失措,丟盔棄甲。

這時候的韋爾斯利,已經找到了剋制拿破崙的辦法。

不過,由於當時拿破崙的戰略重心在東方,而韋爾斯利的兵力也有限,兩人還沒有迎來最終的宿命對決。

1812年,第六次反法同盟戰爭打響,拿破崙親率57萬大軍遠征俄羅斯。

這一次,他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三個剋星:俄羅斯名將庫圖佐夫。

庫圖佐夫成名於俄土戰爭,他曾經用誘敵深入的計策,用4萬人將10萬奧斯曼大軍圍殲。

面對強大的法國軍隊和戰神拿破崙,他準備故技重施。

拿破崙的遠征軍一路勢如破竹,5月出發,9月便進入了莫斯科,但隨後他便發現——

俄羅斯人留給他的,只是一座空城,俄軍早已撤退到了森林中,開始跟法軍玩起貓捉老鼠的遊戲。

這時候,法軍的困難越來越大:他們勞師遠征,帶的物資補給本來就少,而且在敵人的戰場上玩持久戰,不熟悉地形,更是隻有捱打的份。

接下來,俄羅斯酷寒的嚴冬,將成爲法國人的噩夢。

想想就不寒而慄,缺少糧食和冬裝,法國軍隊是熬不下去的,等到10月19日,拿破崙大軍被迫撤退。

在回家的路上,俄羅斯軍隊發動了三輪大規模的襲擊,讓法國人潰不成軍。

最終,回到法國的士兵,只有不到3萬。

1813-1814年,聯軍發起反攻,巴黎被佔領,拿破崙無力再戰,被流放到地中海的一個小島厄爾巴島上。

法蘭西第一帝國滅亡了,波旁王朝復辟。

1815年2月26日,拿破崙逃出小島,率領700名士兵於3月1日回到法國。

國王路易十八派兵來堵截,但每派出一支軍隊,都有去無回,他們紛紛陣前倒戈,選擇回到了拿破崙身邊。

當3月20日,拿破崙回到巴黎時,他的身邊已經擁有了一支34萬人的龐大軍隊。

路易十八倉皇而逃,“百日王朝”開始。

每次讀到這一段歷史的時候,都不得不感慨,拿破崙在法國人心中的崇高聲望。

如今的拿破崙不過46歲,在過去的22年戰鬥生涯中,他親手將法國從最絕望的地方撈起,捧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給了法國人驕傲的靈魂。

然而,他終究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錯估了形勢,以爲自己真的能無敵於天下。

歐洲各國迅速組成第七次反法同盟,合共發兵70萬,以兩倍的兵力從東西兩線夾擊法軍。

拿破崙決定將打擊的重點放在英國軍隊上,6月18日,滑鐵盧小鎮,7.2萬法軍和6.8萬英軍相遇了。

他的對手正是韋爾斯利。

拿破崙兵力更多,因此用他最擅長的方式去進攻:集中優勢兵力,拿下佔據聖約翰山高地的英國軍隊。

韋爾斯利兵力更少,也用他最擅長的方式去防禦:僅僅佈置了4千名精銳據守在高地上,引誘法軍來攻打,大部隊卻偷偷躲藏在高地的反斜面上。

18日午後,戰鬥打響了,法軍在重炮火的掩護下,配合一萬多的騎兵,不斷向中央陣地發起猛攻。

英軍也很頑強,排成密集的方陣,用排槍掃射,擊退了法軍發起的六次衝鋒。

傍晚,當拿破崙聽說,普魯士元帥布呂歇爾正率領着大軍趕來,要馳援英軍的時候,他命令最後一支近衛軍發起最後一輪衝鋒。

在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後,法軍終於突破了英軍的封鎖,接近到達高地目標。

這時候,埋伏在反斜坡面上,養精蓄銳的4萬英軍突然衝出來,如猛虎下山之勢。

法軍全面崩潰。

數日後,拿破崙宣佈退位,再次被流放到了一個大西洋小島聖赫勒拿島上。

韋爾斯利則帶着八國帥印,風光回到英國,隨後兩度出任首相,俄國沙皇尊敬的稱他爲“世界征服者的征服者”。

拿破崙的失敗,對於投資者來說,是一個值得深刻警示的教訓:

對於法國來說,拿破崙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一個人物,聰明絕頂、也勤奮好學。

但爲什麼如此天才的一個人,最終卻失敗了呢?

君臨認爲,原因可以找到很多,比如後期缺乏耐心,窮兵黷武,盲目自大。

但最重要的還是這一點:在戰略方向上,選擇了跟英國、俄羅斯等大國、強國火拼。

這就像是我們投資中,過於自信,非要去熱門板塊中內卷。

這裏面的不確定性太大了。

畢竟這個世界上,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即使是戰神拿破崙,也有能剋制他的對手。

當我們在戰略上選擇了一個錯誤的方向,那麼戰術上再多的努力,也將難以挽救失敗的結果。

本質上,拿破崙的失敗,跟傳奇海盜德雷克的失敗是一樣的。

————

拿破崙戰爭對後世形成了三大影響:

第一,他的法制成果、對教育的推動、對舊貴族的摧毀被延續了下來,法國的工業化開始星火燎原。

第二,西班牙和葡萄牙在戰爭中受到巨大的打擊,幾乎失去了對拉美地區的控制力,於是後者紛紛開始獨立。

第三,英國的海外勢力大幅擴張,迎來了更加輝煌的19世紀。

在維多利亞女王(1837-1901年在位)時期,英國的版圖、科技、文化都進入到了巔峯狀態,被譽爲最強的“日不落帝國”。

在版圖方面,英國的殖民地不斷擴大,從沿海向大陸進軍,深入到亞洲和非洲內部最偏遠的地方。

1870年前後,英國的經濟佔全球70%,國土面積達3300萬平方公里,人口與領土佔世界四分之一。

領土包括:英倫三島、香港、新加坡、加拿大、澳大利亞、新西蘭、印度、緬甸、馬來半島、東部和南部非洲、以及四大洋裏無數的島嶼。

英國經濟學家傑文斯在1865年曾這樣描述:

“北美和俄國的平原是我們的玉米地;芝加哥和敖德薩是我們的糧倉;加拿大和波羅的海是我們的林場;

澳大利亞、西亞有我們的牧羊地;阿根廷和北美的西部草原有我們的牛羣;

祕魯運來它的白銀;南非和澳大利亞的黃金則流到倫敦;

印度人和中國人爲我們種植茶葉;而我們的咖啡、甘蔗和香料種植園則遍及印度羣島;

西班牙和法國是我們的葡萄園;地中海是我們的果園;

長期以來早就生長在美國南部的我們的棉花地,正在向地球的所有的溫暖區域擴展。”

在科技和產業方面,同樣在不斷進化。

採礦工程師斯蒂芬森發明了火車,1830年,他的機車“火箭號”以平均每小時14英里的速度行駛,將一列火車從利物浦牽引到曼徹斯特。

在數年之間,鐵路就支配了長途運輸,以更快的速度和更低廉的成本取代了運河的地位。

到1838年,英國已擁有500英里鐵路;到1850年,擁有6600英里鐵路;到1870年,擁有15500英里鐵路。

維多利亞女王登基的時候,英國只有幾條鐵路,但她去世的時候,英國已經擁有了一個連接各大城市的發達鐵路網。

1840年,蒸汽船在大西洋開通定期航線,隨後電報出現,1866年鋪設了第一條大西洋電纜。

我們看到,英國版圖的擴大跟科技的進步是緊密相關的。

一方面,版圖擴大帶來了市場需求的增長,從而刺激了科技研發的投入,人們的生活越來越美好。

倫敦的污水排放系統被建設起來了,街頭開始出現白熾燈,英國的小孩開始獲得免費教育。

另一方面,科技的進步也使得英國的殖民能力在提升,從而可以開拓更大的版圖。

隨着道路的建設,蒸汽船、汽車和火車的出現,連發槍支(機關槍)和奎寧(預防瘧疾的藥物)的出現,征服者開始從沿海深入到內陸,征服那些文明更先進的地方,加強了對全球的滲透和控制。

英國在一場非洲的戰鬥中,曾經以損失20名士兵的代價,射殺了1.1萬名蘇丹士兵。

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非洲曾經的瘧疾問題,是阻攔殖民者進入內陸的最大障礙,因此葡萄牙人、荷蘭人都只能在海岸邊緣建設一些貿易站點。

直到1840年,纔有第一個英國冒險家能穿越非洲大陸,並最終活着從非洲內陸走出來。

利文斯通,1840年第一次深入非洲穿越了大沙漠,1855年在贊比西河發現了世界三大之一的維多利亞瀑布。

但一個奇怪的現象出現了。

在19世紀,英國再也沒有遭遇過像拿破崙一樣的挑戰者。

十九世紀只有三場影響力比較大的戰爭:拿破崙戰爭、普法戰爭、美國南北戰爭。

拿破崙戰爭之外,另兩場都是二流國家之間,或內部的紛爭,對英國並不存在直接的威脅。

但英國的經濟在1870年代達到一個成熟的階段後,卻越來越慢,進入了停滯狀態。

隨後,被歐洲大陸和北美大陸追上並超越了。

這是一次處於和平年代之間的文明中心轉移,完全是非戰爭方式實現的。

主要的原因在於,資本家發現當英國的經濟水平跟其它地區拉開很大差距之後,成本也越來越高,投資回報率開始不斷下降。

於是,與其將資本留在英國,不如投入到海外地區去。

1870年代末,英國每年向國外投資還只有2200萬鎊,十年以後,就激增至1億鎊以上了。

面臨着周邊對手的不斷興起,英國開始加強技術封鎖與制裁,以避免最先進的技術流入到對手那裏去。

比如1750年,英國便出臺了法案禁止羊毛和絲綢工業的機器出口,在1785年進一步禁止了棉紡機器及其它工業機器的出口。

1803年,英國議會甚至通過《旅客法》,明確禁止工匠尤其是紡織業主和熟練工人移民美洲和歐洲。

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這些手段似乎最終都失效了。

1780年代,美國第一任財政部長漢密爾頓和副部長考克斯,便提供大量賞金給那些願意冒着牢獄之災的英國熟練工匠移民到美國。

1785年,一個叫托馬斯·薩默斯的資本家,前往英國竊取梳棉和紡紗機的先進技術。

1787年,考克斯派遣安德魯·米切爾前往英國獲取阿克萊特紡紗機的技術,後來米切爾被英國逮捕。

1789年,一個叫塞繆爾·斯萊特的英國紡紗人喬裝打扮來到了美國。

1793年,他憑藉自己超強的記憶力在美國成功複製了阿克萊特紡紗機,並開設了美國第一家全新的高技術紡織工廠。

1810年,另一位叫洛厄爾的美國商人,在英國深入學習幾年後,返回美國在波士頓建立了大規模的棉紡織廠,阿克萊特紡紗機同樣被克隆了出來。

從此,美國高端紡織業迎來了大發展階段,開始在全球市場挑戰英國的紡織業。

其它歐洲國家也沒閒着。

1798-1799年,一個叫利文·鮑文斯的比利時人32次前往英國偷技術,並在返回途中夾帶技術資料,而且還帶回了幾名技術工人。

1756年,一位因犯罪潛逃到法國的英國紡織商人約翰·霍爾克,被法國政府任命爲高級官員,負責用偷渡的辦法獲取英國的工人和機器。

在1850年代之後,德國人對英國知識產權的竊取更是達到了猖狂的程度,讓英國政府相當頭痛。

以至於1862年,英國政府重新修訂了商標法案,該法案新增條款要求製造商註明產品產地,以減少德國商品對英國的僞劣仿冒。

但不管英國政府採取什麼冷戰、封鎖或制裁的手段,最終都失效了。

在文明邊緣崛起定律的驅使下,越來越多的資本流入到周邊新興地區,導致了新一代強國的崛起。

更重要的是,新興強國在新科技產業上明顯更具有競爭力。

他們的生產成本更低、設備更新更先進,在化工、汽車、電力、太空等產業上一開始就佔據了主導地位。

1870年是一個重要的分水嶺。

在此之前,發明大多由熟練技師來作出,比如瓦特、斯蒂芬森的學歷水平都不高。

但此後,隨着技術的升級,越來越需要科學理論的指引、昂貴的實驗室設備、大規模的團隊配合、長期的資金支持。

英國人雖然在科學理論的研究上具有先發優勢,但落實到產業化上,卻全部敗北了。

1831年,法拉第發現了電磁感應現象,發明了第一個發電機;

1865年,麥克斯韋建立了麥克斯韋方程組,創立了經典電動力學,預言了電磁波的存在。

但隨後,所有跟電相關的產業,都被美國和歐洲搶在了前面,尤其是美國。

英國人貝爾在倫敦大學學院接受了最好的教育,1871年卻移民到了美國,然後在1876年發明了世界上第一部電話。

英國人貝爾德發明了最早的電視,卻是在美國RCA公司那裏實現了大規模商業化。

英國人巴貝奇發明了最早的穿孔卡片分析機,這是電子計算機的前身,但大規模的商業化卻是在美國IBM公司手中實現的。

美國在愛迪生手中建立了第一個大規模研發實驗室,在福特手中建立了第一條流水式生產線。

德國人也不差,他們建立了大規模的鋼鐵廠、化肥廠、染料廠、製藥廠、內燃機廠、發電機廠、坦克廠,就規模而言都遠遠的超過了英國。

結果就是,進入20世紀以後,英國的霸主地位開始搖搖欲墜。

後面的事情,我們都很清楚了。

一些新興強國,耐不住性子,試圖以戰爭的方式加速霸主地位的更迭,比如德國、日本,他們最終都失敗了。

而另一些新興強國,保持了足夠的耐心,堅信時間站在自己的一邊,於是順利實現了超越,比如美國。

有些國家,雖然受到人口規模的限制,整體實力有限,但經濟也進入到了先進發達水平。

比如北歐、瑞士、新加坡等地方。

文明的進化似乎進入了另外一個邏輯——

第一,對於追趕者來說,不去主動挑釁霸主,纔是最好的崛起方式。

第二,只要避免發生毀滅性的戰爭,資本自然會從高成本的地區流向低成本的地區,以提升投資回報率,霸主是攔不住的。

於是二戰之後,戰爭出現的頻率開始大幅度的減少。

尤其是大國之間,那種依靠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不斷對外擴張,實現領土佔有的場景完全消失了。

一些要素的改變值得關注:

第一,戰爭的成本在飆升。

自從核彈出現以後,意味着大國之間,一旦發生核戰爭,就是集體自殺。

即使是中小國家之間,大規模殺傷性武器也能讓傷亡變得巨大,戰爭成本極高。

成本飆升,意味着利潤率的大幅下降。

第二,戰爭的投資回報率變得極低,甚至負收益。

現代經濟的本質已經變了。

在過去,經濟資產主要是實物資產,因此通過戰爭,可以輕易佔有資源和財富。

但二戰之後,現代經濟資產主要是科技和創新的知識,這些東西是無法用戰爭來掠奪的。

依靠戰爭,依然能獲得土地和實物資源,對於一些小國家依然有吸引力。

但對於大國來說,這些只是蠅頭小利,如果人才跑掉了,資本流失了,那將是得不償失的。

比如中國,可以通過戰爭統一臺灣,但那樣的話,臺灣的科技產業將煙消雲散。

臺積電的人才都跑掉了,剩下的只是一堆破銅爛鐵,毫無價值。

這些人才可以在美國重建臺積電的工廠,而中國沒有先進的光刻機和運營人才,將什麼也得不到。

中國耗費了巨大的戰爭成本,收益卻非常有限。

臺灣可沒有石油和金礦,甚至由於全球各國的抵制,導致經濟衰退,怎麼看都是不划算的。

第三,和平是一門回報率極高的生意。

和平的回報包括:外資流入、大規模進出口貿易、創新投資和消費繁榮,它們能帶來統治的穩定、稅收的增長、國力的強大。

正是因爲戰爭的回報率大幅下降,而和平的回報率卻大幅提高。

這就使得傳統的文明爭霸模式結束了。

人類進入到了一個全新的狀態:一個構築在更龐大的全球人口規模上,依賴教育、學習、交流、創新的投資,不斷實現加速進化的新階段。

舉報/反饋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