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在舊社會,說相聲的很多就是要飯的乞丐,他們爲了養家活口才在街頭說相聲賣藝。但在新社會就不同了,相聲是爲人民服務,爲社會服務,說相聲的人是人民的藝術家,是“笑星”。他們有的還經常去部隊慰問,爲國家做出自己的一份貢獻。

例如北京常氏家族中的常寶堃,藝名“小蘑菇”,就是一位非常有才華且熱愛祖國的相聲演員。可惜的是,在1951年4月,常寶堃參加第一屆中國人民志願軍赴朝慰問團時,不幸被敵機轟炸,爲國犧牲。而他的弟弟常寶華,在得知了哥哥的事蹟後,不怕炮火,同樣踏上了抗美援朝慰問演出的道路,期間也曾遭遇敵機,但他卻比哥哥幸運,活了下來。

在此之後,常寶華感悟到了生命的意義,之後毅然參軍,把畢生精力都奉獻給了相聲事業。

常寶華

常寶堃赴朝慰問,光榮犧牲

常連安是常家第一代相聲演員,或者說是第一個“笑星”。他出生於1899年,祖籍北京,滿族正白旗人。7歲喪父,賣身學藝,藝名“小鑫奎”。十幾歲的時候,他被轉賣給一個姓丁的京劇藝人。15歲時被帶回北京,加入“富連成”京劇科班,蕭長華老師爲他取名“連安”,與馬連良同科學藝。

常連安學了3年老生,卻因“倒倉”,高腔唱不上去,失業回家。於是19歲的他又學變戲法、十不閒、蓮花落等,在包頭、綏遠、張家口、宣化一帶“撂地”謀生。後來因見長子常寶堃口齒清楚、自幼聰明,父子正式改說相聲。

常連安聲相兼備,藝術素質很好。40年代他在北京主持啓明茶社,解放後任天津市曲藝工作團團長,爲中國的相聲事業做出了很大貢獻。當然,笑星世家的形成,他無疑更是首功了。

但是,給這個世家贏得持久不衰的榮譽的主要人物還是天才藝術家常寶堃。

常寶堃

常寶堃1922年生於張家口。4歲隨父流浪賣藝,變戲法爲生。父母叫他“柱子”,自然是希望他成爲常家的頂樑柱。柱子果然天資聰慧,剛滿6歲就手提裝水的破鐵筒,“畫鍋”變戲法,冒着寒風,光着突露肋骨的小脊樑“翻膀子”。看着他凍得發紫的脊樑,有人憤憤地質問常連安:“這孩子不是你親孩子吧?”沒想到小柱子接過來就說:“你說錯了,這是我親爸爸,沒錯兒!”逗得人們哄地一聲笑了。

由於柱子的伶俐可愛,當地人大多肯慷慨資助,併爲之排難解紛。人們還以當地的名產——蘑菇爲他命名,親暱地稱他爲“小蘑菇”。後來,“小蘑菇”也就成了常寶堃的藝名。

小蘑菇9歲時,經陳榮啓介紹,在天津正式拜“幽默大師”張壽臣爲師。張壽臣見他穎慧過人,又眉清目秀、活潑可愛,即收爲授業弟子,同時代師收常連安爲師弟。不久又介紹他們父子到北馬路寶和軒獻藝,由常連安爲子捧哏,一炮走紅。

13歲滿師後,“小蘑菇”已轟動京城、紅遍三津,達到老少皆知的程度。他的相聲灌唱片,上電臺,影響日益擴大。

常連安在啓明茶社演出

爲避免父子同臺的不便,16歲時他與長他8歲的趙佩如合作演出。二人很快成了珠聯璧合的一對搭檔。常寶堃寓莊於諧,機敏灑脫,趙佩如寓諧於莊,左右逢源。二人創造了一種緊湊熱烈、明快的藝術風格,把對口相聲藝術向前推進了一步。

侯寶林在他的自傳中說過:“他(常寶堃)是我們這一代演員中最有本事的人。他會的節目多,演得活。他的助手叫趙佩如,也是個好演員。”這個評論是中肯的。

常寶堃不僅是一個藝術天才,還是一個有骨氣、敢說話的硬漢子。抗日戰爭末期,日寇爲強化侵略戰爭,強迫老百姓獻銅獻鐵。當時他演了一段傳統相聲《要猴兒》。在這個節目中,他加上一段現掛的詞句。因爲耍猴要敲鑼,他向捧哏的說:“咱倆耍猴兒的話,我得用嘴模仿鑼的聲音了。”捧哏的問:“你的鑼呢?”他說:“我的鑼獻了銅了。”

誰知,這一下可捅了馬蜂窩,第二天他就被敵僞警察局扣留了。

常寶堃

此後不久,常寶霖又寫了一段《牙粉袋兒》,在北京演出,引起日僞當局不滿。常寶堃知道後,專門要來這段相聲,加以補充修改,在天津慶雲戲院又上演了。相聲說的是敵佔區物價飛漲,而隨着日僞第五次“強化治安”,每袋洋麪非但未漲價,反而一次比一次落錢。不過袋兒小了點兒,多大呢,就跟牙粉袋似的。這狠狠刺中了敵人的痛處,結果下場後,他再次被抓走。

常寶堃還因《打橋票》諷刺在法租界的橋上站崗的警察向路人要錢,被毒打一頓。

1948年年底,人民解放軍圍城,國民黨反動派強迫藝人進行反動宣傳活動。在大是大非面前,他毫不含糊,以沒有文化爲藉口,說編不了也說不了,甚至說“你把我槍崩了,也說不了!”

新中國成立後,他和趙佩如歡欣鼓舞,連續改編上演了《新燈謎》、《新酒令》、《封建婚姻》等節目。1951年,他主動要求參加第一屆中國人民赴朝慰問團。他積極勇敢、熱情地爲戰士演出,充分表現了一個藝術家的愛國熱忱。

常寶堃、趙佩茹爲志願軍演出

不幸的是,在歸國途中,常寶堃遇到敵機轟炸掃射。他於1951年4月23日在“三八線”附近沙裏院光榮犧牲,時年僅29歲。

常寶堃犧牲後,天津人民爲自己心愛的藝術家舉行了盛大的殯葬儀式。赴朝慰問團團長廖承志、天津市市長黃敬等均參加了送葬,廣大羣衆聞訊主動參加弔唁。

宋振庭在給《常氏相聲選》作的序中說:“今天的許多天津人都還記得,自從有天津以來,人民給一位大人物送葬,從來還沒有超過常寶堃的。”

常寶堃以他精湛的藝術與高尚的精神贏得了人民的喜愛,也爲常氏家庭爭得了榮耀。

常寶堃、趙佩茹

“四蘑菇”常寶華

常寶堃犧牲後,常家引人注目的便是當時海政文工團的一對搭檔——“四蘑菇”常寶華與常寶堃之子常貴田。

從年齡上講,常貴田比常寶華小整整一輪;從血緣上講,二人是叔侄,感情甚篤。常寶華對這個從小失去父親的大侄子備加關懷,常貴田對四叔更是異常敬重。但在藝術上,二人卻常常不論輩分,互相切磋,配合默契。說起段子來,叔叔口若懸河,侄兒能言善辯,一個風趣,一個幽默,堪稱珠聯璧合。

常寶華與常貴田

常寶華生於1930年,正是兵荒馬亂的歲月。7歲時,小寶華看見有錢人家的孩子揹着書包去上學,也產生了上學的願望。但上學到底能帶來什麼,他並不清楚。

當時他在天津跟着大哥常寶堃過活。寶堃正以“小蘑菇”的藝名紅極一時,得知弟弟的心思,他就拿出自己的血汗錢,供弟弟讀書。

但常氏家族大,人口多,男孩如不都出來賣藝,全家人喫飯就沒有保障。哪裏有錢供養一個讀書人呢?於是常寶華僅唸了八個月的書,就被父親接回了北京,開始了學藝賣藝生涯。但就是這八個月的小學,已使他成爲當時常氏兄弟中學歷最高的“知識分子”了。

舊社會藝人生活極其悲慘。據常寶華回憶,風靡一時的“小蘑菇”,其實也過得很憂鬱。他跟着父親奔走出入於深宅大院、高樓廣廈,爲有錢有勢的人演出,那些叼着雪茄的老爺、闊少們常常用菸頭在他那光頭上燃燙取樂。

常寶堃

常寶華隨父在北京賣藝,也處在同樣的屈辱境地。

北京西城的啓明茶社是常連安開創並主持的,從1939年開張,一直紅火了10年。但軍警的欺壓,流氓的敲棒勒索和騷擾卻時有發生。

常寶華從天津回到北京後,經常身着長衫,裝出一副老成模樣,與父親、哥哥一起在啓明茶社說相聲。雖然他才八、九歲,但已從大哥寶堃那兒學了不少招數。他口齒清晰伶俐、身法手眼入流,顯露出表演上的才華和天資。

他還和父親、哥哥們一起到有錢人家去演出。成爲小童星那年,他和三哥一起來到一座深宅大院。院裏沒有人影兒,二人就衝着房門表演。房門上掛着一個簾子,外面瞧不見裏面,裏邊卻能把外邊看得一清二楚。原來,一位闊太太正在裏邊,學着西太后垂簾聽政的樣子,垂簾聽相聲。誰知聽完之後,一個大錢沒給,就將這小哥倆轟出了大門。這件事給常寶華心靈上留下了永難磨滅的屈辱的印記。

後來再說起此事,常寶華都非常不平。他說:“至今我仍有一個性格,你喫飯時,我是不演的!”

可是在靠賣藝餬口的舊社會里,哪裏還談得上個性?

類似的屈辱實際上時常發生。

常寶華、李洪基表演相聲《昨天》

一次他和父親一起到北京東城雨兒衚衕張宅大院裏,爲正在與姨太太們飲酒打牌的日本憲兵隊大隊長張某說相聲、唱小段。說了一陣,他們退了出來,因沒得到賞錢,父親告訴他說:“你進去到牌桌邊看看,誰贏了,你就說‘喫個喜兒’……”

小寶華戰戰兢兢地走進去,哪知誰輸誰贏!一句“喫個喜兒”還沒說完,劈臉就捱了一個大耳光。他眼前一黑,半天沒爬起來。

“那是什麼世道啊!”每每憶起那些辛酸的往事,常寶華都會發出這樣一聲慨嘆。

常寶華赴朝慰問後,毅然參軍

全國解放那年,常寶華剛剛18歲。他離開了曾蘊含他10年艱辛與淚水的啓明茶社,成了天津紅風曲藝社的一員。他不再是浪跡街頭喫“張口飯”、被人瞧不起的窮藝人,而是成了人民的演員。當他被送到北戴河那過去只有達官貴人、少爺太太才能去的地方去渡假休養時,他深深地體會到了這一點。

1951年,常寶堃赴朝鮮慰問志願軍光榮犧牲。

“常寶堃同志爲國捐軀了。”天律市文聯主席這樣告訴常寶華。

常寶華、常寶霆、常貴田

常寶華呆呆地站在那裏,心裏充滿悲痛。他不願,但又不得不承認這冷酷無情的現實:從小與自己相濡以沫、情同手足的大哥,剛剛有了做人的權力、藝術上已趨於爐火純青的“小蘑菇”,年僅29歲的寶堃,就這樣英年早逝了!但他也體味到“爲國捐軀”這幾個字的份量,他真正感受到了人的尊嚴與榮譽。

1953年,常寶華參加志願軍慰問團的申請被批准了。於是他與王昆、駱玉笙等著名藝術家一起,沿着大哥的足跡跨過鴨綠江,奔赴朝鮮前線。在炮火紛飛的戰場,他不畏艱險,努力工作,經受了嚴峻的考驗。

一次在前沿演出時,常寶華突然遇見敵機轟炸掃射,幸虧一位志願軍戰士直接撲在他的身上,用自己的身體掩護了他。這件事後,常寶華落淚回憶:“當年我大哥就死在這……”每每提及常寶堃的犧牲,他就泣不成聲。而這件事也使常寶華深深領略到人生的價值與真諦。

從朝鮮戰場回國後,常寶華決心成爲一名軍人。於是報名參加了海政文工團,穿上了漂亮的海軍軍服。

常寶華

當時部隊文工團分軍人、職工兩種編制,照他的情況,編爲職工,每月可領到70斤小米的工資。而當戰士,每月只能領6萬9千元(相當於新幣6元9角)的津貼。

文工團團長把常寶華找來,徵求他的意見:“要工資,還是當戰士?”他毫不含糊地說:“要革命,從戰士做起!”

從此,人民海軍又多了一位忠誠的戰士,同時又多了一名軍旅藝術家。

大海在一般人頭腦中是一片美麗的蔚藍。但對於水兵來說,卻是個喜怒無常、可愛而又可恨的夥伴。有時她波平如鏡,溫柔可愛,有時卻又巨浪衝天,兇猛可怖。

常寶華的觀衆是水兵,他的舞臺就是軍艦的甲板和海島。他首先必須和水兵們一樣熟悉大海,適應大海這個新朋友。

炎夏似火的驕陽和嚴冬如刀的海風,都未能阻擋常寶華爲戰士服務的決心。而“搜腸刮肚”的暈船卻着實給他出了難題。一開始,他覺得天旋地轉,嘔吐不止,臉色變得蠟黃。但他硬是挺住了,用冷水沖沖腦袋,喫幾口鹹菜,就開始演出節目。

就這樣,常寶華慢慢成了一位真正的水兵。在祖國的遼闊海域,他的足跡踏到哪裏,就給哪裏帶來歡笑。

常寶華

一年夏天,常寶華來到舟山羣島的一艘護衛艦上。年輕的水兵們要聽他說相聲,可他是一個人去的,沒有搭檔。最後他指着一個非要聽他說相聲的圓臉戰士,說:“你的北京話夠味兒,咱倆搭檔。”

經過一陣緊張的臨時指導,那小夥兒還真學會了一個叫“學四省”的啓蒙段子。常寶華讓他當主角一逗眼,自己來捧哏。

到了“公演”的時間,禮堂擠滿了人。小夥子在下面說的挺順溜,不料一站到臺上,兩腿打顫,找不着詞了。

常寶華看“主角”沒了詞兒,便拉他往前站了站,自己向臺下深深鞠了一躬,然後慢悠悠朝臺下走去。臺下的觀衆一齊把目光射向他,弄不清他走到臺下要幹什麼。這時那位小兵被分散了注意力,馬上得到了放鬆。常寶華達到了目的,走上臺去,向小兵提示了一下。小兵的大腦立刻運轉正常了,相聲也就開場了。觀衆聽那位小戰士方言學得惟妙惟肖,笑得前仰後合,而那“無聲的序幕”卻無人知曉。

據說,後來那位小戰士做了《新民晚報》的記者,還在報紙上發表了一篇叫《與常寶華搭檔說相聲》的回憶文章呢。

常寶華和孫子常遠

常寶華總是拿一個戰士的標準來要求自己。50年代末到60年代初,東南沿海幾次海上殲滅戰,中印邊界反擊戰以及70年代末的打擊越南侵略者的戰鬥,他都積極爭取上了前線。他不僅爲戰士表演節目,還往前沿送彈藥,協助護理傷員。他一次次地受到表揚,得到嘉獎,還榮立過二等功。

從撂地賣藝的舊藝人變成一位戰士和軍旅藝術家,常寶華感到格外溫暖和幸福。60年代常寶華離開軍隊後,也沒有停下相聲創作的腳步。他的一生學習和演出過傳統相聲70餘段,歷年來創作相聲、小品、快板等作品170多篇,在全國各報刊發表文章50餘篇。2018年9月7日,常寶華因哮喘病在北京海軍總醫院逝世,享年88歲。這位老藝術家真是把畢生精力都奉獻給了相聲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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