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21世紀經濟報道

文/周琦 編輯/江昱玢

“鋰電池是家裏能考清華的孩子，會在外面惹禍；釩電池成績平平，單聽話懂事，就比較放心。”

大力電工董事長接受《21CBR》記者採訪時表示，打了個生動的比喻。

儲能賽道大火，安全漸成痛點。

2011-2021年，全球共發生32起儲能電站起火爆炸事故，其中30起爲鋰電池儲能電站引起；2022年，國家明令禁止三元鋰電與鈉硫電池用於大型電化學儲能電站。

釩電池走到臺前，企業加速佈局，湖北襄陽的大力電工是其中一家。

“未來五年內，釩電池業務會被剝離出來，單獨上市。”高文廣說。

儲能賽道

建造大型的化學電池儲電站，考慮的首要因素從能量密度、成本，變成了安全。

儲能電站的安全隱患，來自電池“熱管理”環節，使用釩電池的優勢有三。

首先，釩電池電解液爲不可燃燒的水系體系，本質安全，在電化學反應過程中，電解液與電堆外置，克服了固體儲能鋰電池原有的熱失控、循環壽命差等短板。

釩電池效率超70%，與鋰電池效率相差10個百分點左右，勝在“安全”二字。

且釩電池性能吻合大規模儲能場景，尤其是規模化長時儲能，優勢明顯。

與鋰電池不同，釩電池容量與功率是分開的，根據需要靈活配置，通過改變原有電解液體積和濃度，擴大儲能容量，通過增加電堆功率，擴大功率單元。

最後，上游關鍵原材料釩供給充足。

中國爲釩生產與消費大國，釩資源自主可控。

據USGS估算，2021年，中國釩儲量規模約爲950萬噸，全球儲量佔比約爲40%；中國釩產量達7.3萬噸，在全球產量中的佔比接近三分之二。

相較而言，鋰電產業鏈對海外礦產資源的依賴較強。同期國內鋰資源的全球儲量佔比僅7%，產量佔比不到15%。

高文廣告訴記者，大力電工在釩電池領域的綜合排名處於全球前五，優勢在於攻克釩電池電堆、電解液、電控等方面的技術難點。

電堆裏的電極、雙極板、膜是核心材料，均已實現國產化。以每平方的膜爲例，美國5000元左右，日本約3000元，中國則爲1000元。

關鍵是怎麼通過技術改進，使國內材料達到電堆理想效率。

“我們做過液體電阻起動器，把軟起動技術嫁接到釩電池上。”高文廣表示，大力目前定型的電堆單堆35kW，有成本優勢。

（大力軟起動裝備）

2012年，高文廣“收編”了一支中南大學培養的科研團隊，進行釩電池關鍵技術開發。其批量化電解液技術製備技術，生產耗能低、價態控制準確、生產流程短，產品出口至韓國、美國、印度、新加坡等地。

“研發團隊穩定，釩電池在國家雙碳提出之前，市場關注度低，公司給予研發人員寬鬆環境搞研究；每年技術都在進步，看着成本下去、效果上來，他們也特別有成就感。”高文廣表示。

艱苦闖關

高文廣敢於冒險、積極求變。

1993年，大力電工以研發、生產軟起動起家，輔助大型電機慢慢啓動，能保護電網、機械設備，延長使用壽命。

“一直做軟起動，到天花板也就10個億。”15年後，高文廣尋找新的發展機遇。

軟起動和電打交道，大力常和燃煤發電廠開會，客戶也有做液流電池的，儲能剛好又是熱門賽道。

2008年，大力入局釩電池。這條路並沒有想象中那樣好走。

高文廣原先的計劃是，花2-3年研發產品，就能上市銷售。“以爲和軟起動差不多，沒想到是一次長線投資。”

第一關是技術。釩電池牽涉專業多，除了電本身，還與化學、材料等學科掛鉤，需要複合型人才。

第二關是資金。“（研發釩電池項目）每年約投500萬，多則過1000萬，差不多現金就投了近1.5個億。”

最難的還是市場。

“2012年，我們釩電池第一代產品做出來，當時燃煤、水力發電不需要儲能，釩電池根本沒有市場。”高文廣表示。

釩電池成本下降、效率提高，需要大筆資金源源不斷的持續投入。

“這項目只花錢不賺錢。除了投資者的錢，也會把軟起動營收的錢搭進去。”他回憶道，“2017年壓力特別大，投資人、老股東都在勸我放棄，但我始終不甘心，因爲方向沒問題，然後又不忍心花了這麼多錢。”

壓力下，大力推出成本更低、效果更好的第二代釩電池產品。只有新加坡國立大學、淡馬錫理工學院等科研院所花幾十萬買一臺做研究，沒有真正實現商業化。

2018年，高文廣一咬牙，決定停止市場開發，在工廠裏繼續測試研發，打磨產品。

“沒有市場，就繼續更新產品。”高文廣不服輸，“我是屬牛的，性格比較犟，認定的事情一定要完成。”

功夫不負有心人。2022年年底，大力正式交付了第一個商業化訂單。“訂單額很小，100來萬，但這是我們第一個真正商用的訂單。”高文廣認爲意義重大。

同樣是2022年底，大力與華潤電力共同投資109億元的風電釩液流電池產業園正式開工。

該項目計劃於2026年全部建成，每年可提供清潔能源發電約220000萬kW•h，可減少58.8萬噸標煤燃燒。

靜待花開

釩電池的初始成本高，約是鋰電池的2倍，主要原因是電解液的關鍵原料釩的價格貴，幾乎佔整個電池系統50%（4h配置）左右的成本，這也成爲制約其發展的一大痛點。

高文廣表示，大力未來會持續降低電池製造成本。在釩礦資源採購上，大力與攀鋼、川威等國內釩資源優勢廠家有合作；

同步與南非、澳大利亞、巴西等釩資源優勢國家對接，已和兩家釩資源企業簽訂長供協議，滿足年1萬噸釩穩定供給，價格不受市場波動影響。

釩電池一次性安裝成本高於鋰電，但前者的全週期成本遠低於後者。

高文廣算了一筆賬：鋰電池壽命平均6-8年，釩電池可到25年甚至更久，鋰電池一次性安裝成本在1600元/kWh左右，目前1kW容量4小時的釩電池成本爲3000元/kWh左右。

隨着容量擴充，釩電池的成本會持續下降，容量6小時的釩電池成本2500元/kWh左右。

在25年的全生命週期中，鋰電池要換2-3塊，釩電池一塊就能搞定，且25年後，電解液還可以直接重複使用，鋰電池只能額外花錢拆解回收。

（釩電池電解液）

當前，海內外液流電池滲透率僅爲1%左右，想象空間較大。據國海化工測算，2026年釩電池新增裝機規模將達4.93GW，累計規模達10.24GW。

高文廣表示，新能源發電側，如西北、華北等擁有豐富風光資源的地方會成爲主戰場，大力已在酒泉註冊公司，提前佈局。

大力釩電池項目的商業模式很簡單——就是賣產品，幫助客戶建儲能電站賺錢。

（1MWh儲能單元）

他充滿信心，“軟起動一年收入只能做幾億，釩電池一個大項目則能做到幾十億，在我的規劃中，未來釩電池會佔到大力總營收的90%以上。”

同賽道玩家大連融科、北京普能、四川偉力得等都已擁有“產業化示範工程”。其中，大連融科200MW/4h，2022年10月正式併網，投入運行。

大力在湖北棗陽的100MW/4h儲能電站示範工程與年產2GWh的電解液生產線項目，已於去年年底逐步推進，高文廣計劃2024年年底完成。

據天眼查顯示，2022年，大力棗陽新能源開發有限公司成立，註冊資本2.3億。

“我們在製造業做了30年，客戶包括石化、石油、寶鋼、武鋼等大型企業。擁有一整套產品的質量管理體系、工藝管理工藝水平等，時間得到有效控制。”高文廣的底氣來源於此。

釩電池是一條“難而正確”的路，在高文廣的帶領下，大力正不留餘力狂奔。

（作者：周琦 編輯：江昱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