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暗湧Waves

文 | 於麗麗、何麗芯、任倩、徐牧心

編輯 | 劉旌、於麗麗

在半年前的一篇氪記中,有23位投資人曾向‘暗湧Waves’做出未來預言,比如:市場的癲狂不會重現;一級市場的人民幣化將加劇;政策會成爲投資中的首要因素,等等。

事後來看,這些判斷幾乎百發百中。這可能也是如今一級市場的一個特徵:變化逐漸勻速了。

但有一點變化還是更突出:姑且稱之爲“科技革命”吧。過去半年,中國一級市場大有一種“非科技、不投資”的味道。即便是狹義上的科技投資,依然還不夠狹義。這在我們這次氪記的約訪中感受強烈:幾乎90%的機構主動提出,希望可以只談“新能源”。

某種程度上,“科技”是個僞概念:我們生活的世界,哪裏會全然不包含科技元素呢?但驅動世界前進的,往往正是情緒——一級市場的“科技化”,何嘗不是一種情緒。

‘暗湧Waves’決定取箇中間值:在所謂的“科技投資”中,我們選擇了新能源、芯片、生物科技、AI和商業航天這五個領域來討論。因爲它們在2023的變化可能會更顯見,也因爲我們認爲它們更能體現科技投資的諸多特性:比如芯片投資中的“雙重邏輯”、上游能源投資中的技術路線之爭;AI和商業航天中的“幾無共識”,以及上述每一個領域都存在的去財務化和強產業化投資特徵等。

通過這篇文章,我們希望和讀者們一起思考:究竟“科技”是何物,科技投資的特徵,以及錢流向了哪裏。

很榮幸,在本次主要針對投資人的羣訪中,我們重訪了許多老朋友,也增加了一些新面孔。在不同以往的未來投資生涯裏,“但願你的道路漫長,充滿奇蹟,充滿發現”。

感謝答疑解惑的29位投資人:耀途資本創始合夥人白宗義、藍馳創投管理合夥人陳維廣、松禾資本合夥人馮華、雲岫資本合夥人符志龍、尚頎資本董事總經理黃香遠、高鵠資本管理合夥人金明、真成投資創始合夥人李劍威、鼎暉投資創新成長投資高級合夥人柳丹、五源資本合夥人劉凱、中科創星創始合夥人米磊、峯瑞資本合夥人馬睿、創新工場前沿科技基金總經理任博冰、川流投資管理合夥人時雪松、經緯創投合夥人王華東、達晨財智合夥人王文榮 、源碼資本合夥人王星石、山行資本創始合夥人徐詩、高榕資本合夥人楊昆、紅杉中國合夥人楊雲霞、IDG資本合夥人俞信華、經緯創投合夥人喻志雲、線性資本合夥人曾穎哲、華映資本管理合夥人章高男、綠洲資本創始合夥人張津劍、豐年資本合夥人趙豐、險峯長青合夥人趙陽、雲岫資本合夥人趙佔祥、創世夥伴CCV創始合夥人周煒,以及啓明創投合夥人周志峯。(按姓氏拼音順序排列)

能源革命

>警惕新能源投資的“美好陷阱”

如果本屆“氪記”只保留一個行業方向,答案無疑是:新能源。

“雙碳”本質上是一場可再生能源資源(光、硅、氫等)取代碳基能源(煤、油、氣等)的革命。它主要改造的是人類利用能源的4個環節:生產、運輸,存儲以及應用。

據IT桔子統計,中國一級市場的新能源板塊在2022年共計發生285起投融資事件,其中超過20家公司成爲獨角獸企業,主要領域包含動力電池、新能源汽車、儲能等。由已披露金額的融資事件測算,新能源領域一級市場平均單筆融資金額達3.78億元。

在投資人們看來,由於新能源行業足夠大,其中每一個環節都足以產生大公司。IDG資本俞信華表示,“10年以後再看太陽能領域可能是1000-1200GW的年裝機,相比現在可能是5倍的市場空間。電動汽車也同樣,當市場滲透率達到80-90%,將會是一個怎樣量級的市場?”在這個過程中,很多原本看起來很小的細分領域,都有可能是幾百億的市場。一級市場的資金流向新能源產業中越來越細分的賽道,也印證這一趨勢。

中國製造則是新能源行業的另一個確定性來源。“新能源本身就是製造業。”這是多位投資人向我們表達的共同觀點。對於坐擁全球38%製造能力的中國來說,只要突破一個細分賽道的核心技術,就能和自身的大規模製造能力結合,從成本和規模上碾壓對手。

源碼資本王星石有一個補充觀點是,新能源賽道,把自然資源屬性嚴重的傳統能源行業,變成製造業屬性爲主的行業,也就不可避免要受到“產能週期、庫存週期以及下游經濟週期的影響”。

險峯長青趙陽用半導體行業來做對比:50年前硅谷定義了全球半導體產業鏈的地區分佈和核心專利等,所以該領域存在長期的“卡脖子”問題。但新能源並非如此,“我國無論在氫能儲能、還是在汽車下游應用都有比較完善的自主知識產權,而且很多技術走在世界前列”。

CCV周煒認爲,今天的新能源行業相比15-20年前,最大的差別在於,技術達到了可以獨立成熟商業化的程度,“光伏的轉換效率低、生產工藝不夠完善的時候,它在生命週期中產生能量的正面效應,和生產及後續過程中產生的排放並不匹配,運營成本不合算。但現在即便不依賴補貼,已經是可以產生正面經濟效益的產品,所以能自然地發展成熟。”

線性資本曾穎哲同樣認爲ROI是行業核心,例如峯谷電價差異的拉大,直接提升了儲能的經濟效益,從而帶來了儲能行業的拐點。

就2023年而言,中科創星米磊認爲,隨着產能擴張,新能源產業上游的原料荒等緊張環節會有所緩解。而產業下游的新能源汽車市佔率已經相對較高,絕對增長速度會有所減緩,對應的資本市場表現會比過去一年更加平穩。

也有一些略有不同的觀點。比如五源資本劉凱認爲,相比半導體的庫存消化基本結束,“新能源尤其動力電池等板塊,或處在產能過剩的時間點,尤其2023可能是個高點,2024年會好轉”。松禾資本馮華則表示,“2023年新能源產業鏈的熱度可能還會持續,並且剛需依然存在”。

值得警惕的是:一家好公司、一個好行業,並不等同於一筆好投資。

這是一個與能源投資如影隨形的問題:回報週期與風險資本不相適配。一年前,我們採訪多位能源領域的資深投資人時,幾乎衆人皆提這一點。如今儘管行業和資本環境都與此前不可同日而語,但這個問題依然繼續存在。

“新能源投資一直都不是遍地是機會的狀態,從上一個週期開始,其中有很多投資就屬於基礎設施型。”周煒表示,以VC相對有限的射程來說,新能源中一些細分領域所需資金量超過了VC的供應能力。例如鋰電池領域的企業,每家從一開始可能就百億估值,早期機構投入巨大卻不能換來足夠的話語權。而VC其實更應該是“用小的投入撬動大的創新”。

部分新能源投資或許更適合PE和國家隊資本。山行資本徐詩也指出了這一點,她強調,當下的確處於新舊週期的交替期,新能源也必定是未來持續的投資主題,“但其中有一些具體的領域其實不太適合 VC ,尤其重資產投入的,資本效率對於VC並不高”。

>新能源車增速見頂,創投目光向行業上游遷移

多數行業從靜態向動態的躍遷,往往源於下游鏈條的倒逼。新能源行業的這一特徵極其明顯。

可以說,新能源汽車是拉開過去兩年新能源革命序幕的導火索,因而也是能源板塊中最不可忽視的部分。在2022年,新能源造車領域中有30多個品牌在一級市場完成融資。其中廣汽埃安A輪183億元融資,刷新了國內新能源整車行業最大單筆私募融資紀錄。

投資人普遍認爲,新能源造車已經進入下半場。乘聯會數據也顯示,去年底國內新能源乘用車的零售滲透率已超3成,其中國產自主品牌的滲透率更已過半。

IDG資本俞信華表示,電動化、網聯化和智能化是未來出行發展的核心方向。目前基本實現的是第一步即:電動化代替燃油汽車。“但這只是一部分,出行的發展更重要的是智能化,真正的未來汽車會是一個‘移動的智能終端’。”

經緯創投王華東進一步闡釋了汽車智能化的關鍵節點。他認爲,電氣化爲智能化提供基礎,智能化是未來汽車產業的競爭核心。電子電氣架構是智能化的基礎,核心構成是汽車半導體。

高鵠資本金明認爲,中國新能源汽車產業的全球地位和手機行業很像。“除特斯拉,其他海外廠商與中國頭部整車廠商相比都有不少差距。”產品力全球領先,但國際關係的挑戰成爲制約海外擴張的重要因素。

尚頎資本黃香遠告訴我們,今年新能源汽車銷量較2022年的增幅預期較低,“事實上經過兩年的大幅增長之後,行業已經進入相對成熟的階段,只是相比其他行業仍然是大比例增長”。

五源資本劉凱也指出,2023年以新能源汽車爲代表的新能源產業下游正在洗牌,價格競爭是其表現之一。松禾資本馮華同樣認爲,新能源汽車的兩極分化將加速,“頭部車廠強者更強”,對價格升降的彈性更大,“但是小廠的產業鏈是不是能頂住虧損,正是拼實力的地方,整個市場最終可能不會剩太多家廠商”。華映資本章高男表示,新一年在新能源車賽道中會將關注重點放在增量式供應鏈上。

簡單概括即,單純對新能源乘用車整車廠商的風險投資已成強弩之末,市場規模大而成熟、標的貴,和一級市場的錯配進一步加大。創業者和投資人的重心向新能源商用車、車供應鏈以及新能源行業上游遷移。

>上游能源前途光明,道路崎嶇

2022年,對於一級市場來說,新能源賽道的動力電池、儲能,氫能等都是關鍵主題詞。

一方面,新能源整車產能提升加速了上游動力電池產業投資熱,其中純電動乘用車爲動力電池裝機量的主要貢獻力量。一級市場資金更多流向細分環節,市場從投資電池廠商,到投其中的正負極材料、電解液等主輔材,再到投動力電池外殼上的鋁塑膜以及電池回收。

另一方面,在風電、光伏裝機量持續增長與5G基站建設加快的背景下,儲能電池需求快速增長。據不完全統計,2022年以來,公佈IPO進度的儲能產業鏈企業共有120多家,此外國內百餘家企業有融資動態,合計融資金額超千億元。資本聚集也帶來企業數量暴增,2022年新成立的儲能相關企業數量已近3萬家。

“隨着全球綠色轉型趨勢確定,以鋰電爲代表的新能源交通和以光伏、風電爲代表的新能源電力逐步開始對於傳統能源的存量替代,新能源從替補能源走向主力能源。”經緯創投認爲,近幾年伴隨着電動化、智能化的普及,以及雙碳政策和光伏、風電等平價上網,俄烏戰爭造成用電成本驟增等,動力電池和儲能電池的需求都出現爆發。其中,電芯廠的擴產、電池主材輔材都有巨大的發展機會。

“儲能賽道的增速是所有新能源行業裏面最快的。”中科創星米磊表示,儲能的三種方式中,適合VC投資的主要是發電側的物理儲能中的空氣壓縮儲能(水電站不適合技術投資)、運輸側的化學儲能中的氫儲能,以及用戶側的電化學儲能即電池儲能。

此外,未來的儲能將進一步向“全時域的儲能”進發,“長時儲能”或成爲下一個突破口。線性資本曾穎哲認爲,大家現在看的更多的是電化學儲能,但對於整個社會的新型電力系統來說,一定要有秒、小時、天、月甚至是以年爲單位的儲能。例如小時級電池可以應用於乘用電動車等交通工具,而重型交通、航空航天、冶金工業的功能等則需以天以上爲單位。“分秒級的調頻技術目前已相對成熟,移動儲能技術也基本能夠滿足要求,拉長線來看,長時儲能當前存在缺口”。

技術實現方式上,多數投資人認爲沒有one for all的解決方案。液態、固態/半固態,以及鈉電池、氫能電池等路線會並存。險峯長青趙陽對‘暗湧Waves’表示,“從過去十年來看,除工業外,新能源領域最大的應用是電動汽車,因爲鋰電池技術的快速進展、成本降低、供應鏈完備,足以支撐電動汽車飛速發展”。與此同時,除鋰電外,“大家也討論很多新能源替代類別,比如鈉電池、氫氣燃料電池等,各種儲能技術在快速迭代”。

其中,氫能在頂層政策上的利好,直接推動氫能投資成爲一級市場熱門賽道。2022年國家部委共計發佈50餘條相關政策,各地配套政策超過300條。尤其是氫燃料電池汽車,將成爲繼純電車型和插電車型之後下一個大力補貼對象。

“氫能產業鏈還屬於比較早期的階段,很像十年前鋰電的狀態,非常適合進行早期投資。”趙陽表示,氫能同時還具有天然優勢:能量密度高、自然界中儲量大、成本低等,氫能在後期的平均成本非常有可能低於汽油。氫是目前新能源裏最好的幾條技術路徑之一,氫能不但可以替代傳統工業中的高碳排能源,也能夠作爲儲能手段平抑風光帶來的波動性,和鋰電池形成鮮明互補。

尚頎資本黃香遠同樣對氫能的未來發展前景比較樂觀。細分領域上,當前在關注離子交換膜、靶材包括加氫供電制氫的一些設備材料。應用場景上,商用車和重卡場景是優先落腳點。加氫站等基礎配套設施的建設速度是重要制約因素之一。

當然,正如創投歷史上的任何一次“風口效應”,也有投資人認爲氫能賽道虛火過旺,行業不成熟,可能很長時間都無法規模化、可持續應用。這一點從馬斯克多次在社交平臺公開表達對氫和氫燃料電池的質疑、多家氫能IPO終止上市中可見一斑。

雲岫資本符志龍表示,上游材料學的很多技術壁壘也是困境之一。像氫能電堆的上游原材料膜電極、光伏HJT電池的上游原材料低溫銀漿,核心材料配方都還掌握在歐美、日本企業手中,這都限制了產業的跨越式發展。氫能路徑的實際應用和企業造血功能還有待更長時間的檢驗。

另外還值得一提的是可控核聚變。多位投資人看來,核聚變或是能源的終極解決方案,中科創星米磊認爲其“就像20年前的電動車,未來影響隨着時間推移逐步加大”。但這樣具有“科幻”氣質的賽道,投資人現階段普遍處於觀望狀態。

可控核聚變從“點火成功”到“具備實際應用價值”,還有咫尺天涯的距離。至少當前技術條件下,要能夠實現“輸出能量>輸入能量”的商用門檻,仍需要突破極其多關卡。借用一句全球通用的戲稱:可控核聚變距離商用永遠還有50年。

芯片

>未來兩年繼續承壓

在度過狂飆突進的兩年之後,2022年的半導體投資開始走出超級週期,進入深水區。

“一年漲幾倍的瘋狂沒有了,翻一倍的都少。”雲岫資本趙佔祥對我們表示。過去兩年,這家FA曾服務過摩爾線程、愛芯元智、英韌科技等在內的諸多大型芯片案例。

桔子科技的數據顯示,截止2022 年 11 月 22 日,中國一級市場芯片半導體行業共計發生 3587 起投融資事件,融資總規模達 6964.14 億元 。相比2021 年,融資數量和總額出現了雙降。

儘管這一年完成的規模超10億的半導體融資,分落在CPU/GPU、汽車芯片、半導體設備/材料等細分領域,但還是能明顯感覺到,以往備受追捧的芯片設計環節在2022年遇冷。達晨財智王文榮認爲,整個芯片設計領域水上項目越來越少,很多人開始往上游的設備和材料走,而設備類創業公司的發展格局也已初現。豐年資本趙豐表示,2022年他們主動放緩了出手節奏,並認爲2023和2024仍會是“承壓之年”。

遇冷首先來自於供需關係的調整。中國芯片企業中多數企業以生產電子消費類芯片爲主,受2022年智能手機等消費電子產品出貨量大幅下滑影響,芯片需求隨之驟減。事實上,前幾年因爲供需不平衡,一些領域的芯片迅速由短缺變爲飽和。多家機構指出,2023年的上半年,芯片領域還會持續消化既往庫存,下半年纔到一個合理水位。

其次是高額的估值。2022年,粵芯半導體和先導薄膜均以45億元的融資規模並列2022年半導體一級市場投融資榜榜首。趙佔祥說,因爲估值過高,從2021年開始,半導體領域就開始出現很多PE投VC、VC投天使的現象。他預測,這種現象在今年也會持續,但也有一些PE被市場教育後,會“各歸其位”。

>今年將是碳化硅的關鍵年份

作爲兼具戰略性和市場性的大宗戰略產品,芯片既關乎信息安全、國家安全,又要通過市場交易來體現,這使得它的投資更強烈地體現着微妙的雙面性 :確定的需求來自對國產替代以及自主自控的理解,更具商業想象空間的則來自市場。

2023年芯片、半導體的投資機會依然是這兩種路線的演進。可以歸屬到前一種邏輯的,包括王文榮看好的“軍工電子”、“半導體的核心零部件,包括一些耗材”以及趙佔祥看好的信創方向。

軍工是近年來非常景氣的板塊。而落實到軍工電子中的芯片,王文榮認爲,“儘管市場天花板不是特別高,但收入確定性高且毛利不錯,板塊概念較好”。他投的做相控陣T/R芯片類的鋮昌科技,2022上市後的市值已超百億。

在趙佔祥看來,“涉及到國計民生的關鍵行業,未來都要採用國產的芯片硬件設備和軟件操作系統”,所以“後面信創會是一個長期機會”。2022年下半年,信創概念已經明顯成爲一條二級市場主線。

高鵠資本金明認爲,2023年,在硅基半導體先進製程領域,線寬微縮化和結構3D化的趨勢催生了成倍的鍍膜設備需求,鍍膜設備具備較強國產替代空間。此外,則會看好圍繞着光刻機的關鍵材料、零部件以及化合物半導體產業鏈。華映資本章高男認爲,在新能源車、光伏、5G等多個第三代半導體下游的應用領域中,中國都是全球單一最大的市場”,國產替代空間可觀。

歸屬到第二種邏輯的,是繼消費電子、工業來幫芯片、半導體完成大敘事的另一個終端:汽車。在2023年,趙佔祥看好的方向就包括:智能汽車的供應鏈,主要包括自動駕駛和一些預控制器以及碳化硅產業鏈。

中科創星米磊表示,2022年,在消費芯片遇冷的同時,汽車芯片開始上漲。“汽車新能源化後是智能化,所以會有大量的功率芯片和光芯片用到車上”,而現在對“igbt、碳化硅等功率芯片”的帶動就非常快。

作爲第三代化合物半導體材料,碳化硅憑藉耐高壓、耐高溫、低損耗等性能,在新能源汽車、光伏發電、軌道交通、智能電網等領域具有鮮明優勢。而在當下,則是“設計、襯底、設備等產業鏈各環節都很缺貨”,在趙佔祥看來,2023年如果“主流企業拿到融資,啓動擴產”,“後面的玩家競爭難度就大了”。在他看來,今年將是碳化硅行業的是關鍵一年。

松禾資本馮華也認爲,“碳化硅的確是很大的機會”,但材料的整合創新通常是動則十年的長週期,因此要有充分的耐心和風險評估。

因爲新能源車未來3-5年內市場佔比都被預期提升,加之前幾年芯片的緊缺事件,都給國產芯片帶來上車機會,而車載計算芯片、功率半導體和傳感器芯片爲代表的汽車半導體,以及自動駕駛、智能座艙、智能底盤等,也開始成爲半導體行業的投融資風口。

在趙佔祥看來, “爲了避免未來的供應鏈安全問題”,新能源車的“一些關鍵的零部件還是會培養國內的頭部廠商”。

豐年資本趙豐同樣認爲,下一階段機會肯定是往基礎層,深水區挖,比如所涉及的設備、材料、儀器、軟件等底層技術。而在王文榮看來,車用芯片固然有較高的技術門檻和壁壘,也是個大故事賽道,但週期比較長,在前幾年的資本環境下,也湧現了較多的創業公司,估值高企,競爭也變得激烈,而最終只會有數家跑出來,花落誰家還有待觀察。

耀途資本白宗義也認爲,如果現在才佈局汽車智能化產業鏈,投資決策會相對困難。因爲圍繞感知,決策,執行等相關領域,“包括激光雷達,4D毫米波成像雷達,ADAS SOC, 座艙SOC, L3-L4 無人駕駛決策算法,車規級MCU等”領域,均已出現相對頭部的公司。儘管這些公司離商業化還需要時間,但“融資的資金規模,商業化認證的導入”都已形成了一定的競爭壁壘。

生物科技

> 生命科學:春天要回來了,但是與之前不一樣的春天

在經歷2020年投資的暴熱,2021年下半年的急轉直下,2022年的生物科技行業依然徘徊在冰點。

根據易凱資本的統計,2022年中國醫療健康領域投資事件共2012起,披露的投資總金額爲1798.3億元——後者數值在2021年爲3292.5億元,同比下降了45.4%。

尤其對於創新藥來說,無疑是“幻滅”的一年。不過在被迫蛻變的陣痛之下,創新藥領域也在發生一些可喜變化。

鼎暉投資柳丹觀察到,企業開始從單純的研發式創新轉向從“以終爲始”的臨牀角度,更關注一個差異化的產品最終能帶來多少市場應用價值。在經緯創投喻志雲看來,創新藥行業會從現在的Biotech(處於研發,大家不太看收入)階段,進入Pharma的時代,要實現商業化給股東創造大量的利潤。

多位投資人一致認爲,2023年創新藥會在一二級市場回暖。“因爲行業和市場仍然需要真正的創新。”高榕資本楊昆表示,“通過全球的新冠疫情防控,無論疫苗還是創新藥物,大家也看到了科技創新的速度和力量。”不過,與上一波資本市場帶來的紅利不同,“這一次的投資轉暖可能會更重視由新技術新供給驅動的新產品研發。”峯瑞資本馬睿告訴我們。

除了創新藥,哪些細分領域更具投資機會?

柳丹認爲,因技術路線的突破演進(比如載體遞送技術打破瓶頸),細胞/基因治療領域逐漸走向深水區。他定義關鍵詞爲new modality(新模態),即區隔於大分子、小分子,是技術路徑的重要變革。

楊昆表示,高榕繼續關注早期的、真正有國際化創新力的標的,包括突破性的醫療器械,有實際臨牀需求的藥物分子或平臺技術,以及生命科學在合成生物學、農業科技等領域的應用。

經緯創投則提到,除了持續在生物醫藥/器械診斷領域等產品側投資全球創新的技術平臺,同時注重醫療與其他行業交叉學科的機會,在產業鏈上游前瞻性佈局生命科學工具和合成生物學。

交叉前沿科學,是今年投資人提及尤其多的詞彙。在馬睿看來,神經科學的發展也迎來轉折點。未來10年,將是研發針對中樞神經系統疾病的創新藥和創新療法的黃金時期。

經緯喻志雲提到的一個信號是,2023年1月,Biogen/Eisai的阿爾茲海默新藥Lecanemab終於被FDA批准。他們的上一代阿爾茲海默藥雖然獲批,但是充滿巨大爭議,而Lecanemab的獲批被業內公認爲里程碑式事件。

長期以來,極難攻克的腦科學是生命科學研究的一個“聖盃”,其中腦機接口是近兩年最火的領域。自1924年德國精神科醫師漢斯·伯格第一次在人類大腦裏採集到腦電信號至今,腦機接口已是“百年工程”。不過隨着AI發展,電極材料、信息採集能力等技術的突破,腦機接口技術開始從實驗室照進現實。

柳丹用“破冰式應用探索”定義腦機接口在中國所處的階段。過去只有無創式腦機接口公司,其應用場景相對成熟,現在開始往嚴肅科學應用的技術路徑走,即侵入式腦機接口。馬斯克創立的Neuralink即是後者的典型。

紅杉中國目前在腦科學賽道投資頻次很高。在紅杉中國楊雲霞看來,腦機接口已經有非常清晰的應用場景,例如腦深部電刺激(DBS),也就是俗稱的腦起搏器。“現在增長比較快的應用領域,其實還是在人類對於大腦進行解碼的領域,我們期待未來有一天人類可以繪製出‘大腦圖譜’。”楊雲霞說。

整體而言,2022年生物科技投資趨於冷靜,幾乎所有細分領域中,投早、投小的趨勢依然明顯。

合成生物:還將繼續低迷,投資人不再爲概念買單

生命健康產業的一個分支領域是:在產業端“不溫不火”,概念卻炙手可熱的合成生物學。它本質是一項底層技術,一種新的生產方式。應用領域也非常廣泛,包括化工產品、食品原料、環境處理、生物能源、藥物中間體等等。

2018年以來,中國的合成生物學迎來了新一波融資高潮,2022年國內合成生物公司至少官宣了43筆融資,不乏一年兩輪融資者。

36氪曾統計,這一目前全球市場規模還不到千億元的產業,2022全年融資額不足百億元,超四成融資額更是由頭部4家公司創造,其“一九格局”十分明顯。

限制合成生物發展的核心原因或在其成本。綠洲資本張津劍表示,“成本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要素”。川流投資時雪松則表示,受到成本和技術的侷限,現在的合成生物學的商業應用還比較狹窄,主要在一些高附加值產品和化學難以合成的領域具有優勢,“從發展階段來看,合成生物學也就相當於 2000年互聯網的階段,到達預期中的廣泛應用,可能還需要期待技術進步。”

多位投資人向我們表達:合成生物產業目前仍處於早期階段,大多公司尚未進入產業化的關鍵階段。不過在比如大宗新材料領域,一級市場的企業已經到了跑通商業閉環的關鍵點。

合成生物未來如何?合成生物的中下游公司或變成投資人的“主戰場”,鼎暉柳丹說,“之前的投資主要集中在中下游公司,下游離變現最快,中游看研發能力。”

儘管合成生物當下比較低迷, 但仍有很多投資人認可它的商業價值和長遠利益。

柳丹認爲,合成生物技術快速走向成熟,商業化應用場景顯現。“我們持續看好通過高效改造細胞通路,在新藥研發、細胞工程和高端生物製造領域廣闊的應用前景。”經緯創投喻志雲如是說。

峯瑞資本馬睿則認爲,合成生物公司要想能夠盈利和可持續地盈利,要走的路很長,也很艱難。但是無論如何,超過1/3的分子世界重構,這背後的無限可能是令人激動的。畢竟哪個國家主要控制了原材料、分子、大宗商品和製造業,就能控制通貨膨脹、利率和金融。

人工智能

投資人分歧較多,突破商業化是唯一共識

10年來,AI的投資浪潮幾經起伏,但始終因爲商業化難題遲遲難以落地。2022年,因爲更爲青睞強商業化能力的人民幣基金轉強,AI在中國市場進一步遇冷也並不意外。

有數據顯示,截止到2022年11月10日,今年中國人工智能行業賽道在一級市場的融資事件數有400起,同比下降50%;融資交易額估算有770.4億元,同比下降61%。

但大洋彼岸還是開出了奇異的花朵。2022年末,基於Transformer算法不斷放大而誕生的ChatGPT一週內覆蓋百萬級C端用戶,爲AI生成文字提供新的敘事空間。

AIGC,即人工智能生成內容,按照模態區分,可以分爲音頻生成、文本生成、圖像生成、視頻生成等細分領域,以及文字生成圖片、文字生成視頻等跨模態生成。

2022年被認爲是AIGC元年。‘暗湧waves’曾就ChatGPT訪談過多位投資人,有一種觀點認爲AIGC或許會成爲平臺級的賽道。

ChatGPT的誕生在某種程度上讓國內投資人對AI領域投ToB的策略產生動搖。ChatGPT不直接面向開發者,而是先面向ToC場景,讓開發者看到C端對產品的熱情後,會有更多人基於此創業。藍馳創投陳維廣認爲,目前AI創業的第一天就要想到與商業模式的結合,不應該在流量規模化後再思考。

但ToC場景的商業化新思路仍存在問題。這也是CCV周煒密集看了AIGC項目卻最終沒有出手的原因:第一,所有AI公司除了Open AI,還沒有大實驗室,所有產品除了ChatGPT,還感受不到差異化。第二,付費用戶不清晰,付費意願不明朗,付費方式不明確。而他認爲AIGC如果是ToB的話,要抓住產業的最大痛點,一定要產生爆炸性的突破瓶頸的倍增效應,對方的付費意願纔會強。

關於AIGC領域的投資,更多人認爲infra側會有更多機會,或許也是短期內商業回報最大的層級。

在周煒看來,應用層太難與大廠爭奪流量,底層技術是差異化的源頭,因此“大模型”這一基礎設施成爲多數投資人口中的重點方向。

但大模型也有“路線之爭”:比如人們對未來究竟是出現通用大模型,還是每個領域有各自的基礎模型仍舊爭論不休。在五源劉凱看來,AI發展階段的“大模型之爭”其實可以類比雲的發展。後者因早期前置成本過高,因此會由做公有云的公司統一運維,而這無疑與有需求的小公司完美匹配。但瓶頸在於當客戶公司體量達到一定程度,自建私有云則更合算一點。不過對於AI當前處於的早期階段而言,劉凱預測未來幾年AI仍會使用統一大模型。

不過,創新工場任博冰也表示,目前中國與大模型相關的基礎設施公司標的依舊很少,且大部分應用公司生態與美國有一定的差距。

大模型的另一個問題在於成本。去年融資10億美元的openAI是大模型的主要貢獻者,其訓練的大模型GPT-3系列,數據龐雜,整個英文維基百科只佔它訓練數據的0.6%,因此成本居高不下,而普遍認爲23年即將問世的GPT-4則可能將成本提高到上億美元。

降低cost成爲infra側的重要投資方向,劉凱表示五源在2022年佈局了一些infra中偏平臺協作型、工具型企業,共同目標都是將cost降下來,以及降低使用門檻。

對人工智能投資而言,找到垂直應用場景也是非常重要的。耀途資本白宗義告訴我們:AI是新型生產力,需要從完整產業鏈視角看待行業發展機遇,在數據的感知、傳輸、存儲、計算、data/AI infra 等AI基礎設施,機器人、智能駕駛、企業級服務SaaS、以及新能源、消費電子產業鏈等高端製造業數字化、智能化轉型等垂直行業應用視角都存在系統性投資機會。基礎設施領域則更強調創業團隊的技術壁壘以及高度人事匹配,以及其在AI+垂直行業應用領域的knowhow、產品化、市場推廣及交付能力。

訪談中,許多投資人都提及AI只是一種中間件。陳維廣也認爲,不能孤立去看AI一個領域,他更相信AI + Web3 + 3D交互的“三浪疊加”將定義下一個大的科技週期。

另一個高頻詞彙則是“平民化時代”的到來。綠洲資本張津劍認爲,AIGC在23年將更多進入到生活場景中去,這是落地和滲透的一年,但我們理解中更加通用的人工智能(如無人駕駛),更可能出現在25-27年。

啓明創投周志峯則認爲大模型提供的泛化能力,核心意義在於讓所有人都可以直接使用大模型,讓AI能力更有效的落地到各個場景中去。大模型就像集中化的搭好了底層的“水電煤”等基礎設施,創業者或企業可以直接取用能源,而自己只需關注細分場景的終端應用部署,而不再是AI從前的高研發難度的垂直“煙囪式”創業範式。

關於人工智能的一個行業共識是,儘管從2012年神經網絡誕生開始到如今,這一波人工智能的浪潮已走過10年,但仍舊處於早期階段,在所有行業應用中AI技術的滲透率只有不到30%,且更多用於較淺層的商業節點。

啓明創投在2022年依然是人工智能領域最爲活躍的投資機構之一。在周志峯看來,人工智能依舊是最讓他興奮的投資板塊之一,因爲大模型+微調的新技術範式,作爲底層技術和工程上的突破,讓創業公司可以通過低成本的調用雲服務的方式使用AI技術,不再需要自己從0開始做模型,從而大大降低開發成本,使得它的應用會變得更加迅速、更加有效。因此周志峯認爲,人工智能很明確在這個時間點上到一個新臺階,是深度學習技術發展了十多年後的關鍵拐點。

周煒認爲,AI創業者想要在2023年融資順暢,重點仍是商業化進展,這要求AI技術能幫產業解決卡脖子的關鍵問題,而不能只是nice to have things。任博冰指出,2023年大家的信心應該更加有底氣,原因其一在於AI作爲“技術基建”仍在快速迭代,進一步穿透各行各業,同時也更加平民化;其二則在於基於大模型的創造力、理解力和泛化性會進一步提高。他認爲2023年會是大模型新技術和AIGC應用繼續爆發的一年。

商業航天

更多標誌性事件出現,奇點時刻即將來臨

自2015年中國航天開始鼓勵民營企業和資本進入至今,越來越多投資人發現,商業航天是中國企業有機會在全球佔據重要一席的硬科技賽道之一。

但瀰漫在這一領域上方的更多是“非共識”。‘暗湧Waves’調研發現,商業航天目前有三個關鍵問題等待釐清(或許暫時無法獲得答案):先入軌VS先可回收、固體VS液體、小火箭VS大火箭。

有SpaceX在前,加上降成本的終極目標,火箭要做“可回收”很早就是行業共識。但初創公司究竟是直接研發能成功將衛星送入預定軌道的火箭、還是先試驗可回收技術,就分出了兩條路線。

前者的代表是星河動力。1月9日,穀神星一號遙五運載火箭搭載着五顆衛星成功發射,2023年中國商業航天首發告捷。這是星河動力自主研製的商業運載火箭連續第五次完成發射任務,爲客戶提供19顆商業衛星入軌服務——先自身完成商業閉環,而不是全然依賴外部融資。後者的代表則是深藍航天。目前連續三次完成火箭十米級、百米級和公里級的液體火箭回收實驗。

而在火箭技術上,長期存在着“固液之爭”,即到底固體火箭還是液體火箭更適合航天發射:固體火箭歷史較久、技術成熟,無需加註、可靠性高,發射週期明顯短於液體火箭,但其無法實現回收;液體火箭具有更高的比衝,有更大運力優勢,但其所需的發動機複雜得多,需大量研發投入、發射成本高。

航天界有一條世界級“魔咒”:SpaceX之後,民營商業航天公司液體火箭首飛,都以失利告終,包括國內最有可能成功的藍箭航天。這也意味着,對於難度更高的液體火箭,目前國內沒有任何一個商業航天公司能實現正常入軌。

大小火箭之爭則源於面向的市場需求不同:成本較低的小型固體運載火箭可以喫下微納衛星的零散發射;而中大型液體運載火箭爲了滿足低軌星座組網的需求。由於同一軌道面上的衛星數量增多,動輒需要發射幾十噸,火箭運載能力就顯得重要。

多位投資人認爲,因政策支持與技術突破,未來兩年商業航天將迎來關鍵賽點。真成投資李劍威判斷,“目前能成功入軌的固體火箭已經走向商業化,2024年應該能實現液體可回收火箭的入軌,年底有機會實現回收。”

真成投資從2015年開始研究SpaceX崛起史,此後看了中國幾乎所有商業航天公司,但李劍威對於固體火箭始終“持保留意見”。他認爲,固體火箭無法實現終極目標——將每公斤的單位入軌成本降低,“固體成本10萬元/公斤,液體火箭可能降到六七萬,而可回收火箭最本質的改變,是把火箭最有價值的發動機送回之後,可以節省70%的成本、大幅提高毛利。”

上世紀90年代,無數投資人在航天領域虧損嚴重,比如比爾蓋茨投了很多錢之後大失所望。僵局是被馬斯克的SpaceX打破的,他的方式說起來也簡單:就是降成本,10倍、100倍的降成本。中國商業航天企業每公斤發射成本超過15000美元,是SpaceX 獵鷹九號發射成本的5倍。

這意味着,誰先完成液體火箭的入軌+回收,成本結構的改變是碾壓式的。而頭部商業航天公司的座次也將面臨大洗牌:尚未發射成功的企業被一定程度上證僞、消失,投資迅速分化。

李劍威認爲,最理想標的是:液體火箭入軌+回收,“大家不要重複做很多型號”。山行資本徐詩認爲,商業航天領域的需求側,目前看到逐步起來的跡象,2014年國務院就出臺《關於創新重點領域投融資機制鼓勵社會投資的指導意見》,經過8年的發展,目前已形成初步生態,衛星製造、火箭研發生產和發射及地面測控等產業均有一定數量的企業。

李劍威也認爲,“未來三年,會是中國商業航天的奇點”。按照目前的研發路線,在2025年之前,大概率國內就會有商業航天企業實現液體火箭的入軌可回收,屆時載荷的入軌成本,有機會從現在的6-10萬/公斤下降到2-3萬/公斤,大大降低入軌成本;同時隨着回收技術的成熟,火箭發射頻率也會上去。而隨後能夠負擔更多載荷的三聯裝重型可回收火箭也會進入議事日程。

商業航天是最能直觀反映科技以及科技投資,將如何改變人類的領域。創業者和投資人們在這裏獲得的“模糊的正確”和“精確的錯誤”,也是我們在面對科技革命時的極致體驗。這個過程無疑令人興奮,但它註定漫長。

 

責任編輯:劉萬里 SF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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