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碼

文/徐華亮

那一年,曾和單位同事去廣州出差,他在廣州有個親戚。晚上他去親戚家喫飯,拎回來一個銀色的鋁合金密碼箱。

我腦海裏全是港片的畫面,想象着裏面是一疊疊厚厚的鈔票,以及戴墨鏡穿黑西服的大漢。

同事說,親戚說他經常出差,送了他一個從德國帶回來的密碼箱,但是,密碼忘了。

我提了一下,輕飄飄的,搖一搖,裏面是空的。

鈔票大漢在我腦海中淡去,我有點小失望,但同事倒是很高興。

第二天坐火車從廣州回重慶,就有了這樣一個情景:同事坐在臥鋪下鋪,把密碼箱放在雙腿上,挨着撥動密碼箱上的數字:000、001、002……撥一次,搖晃一下,又撥一次,又搖晃一下,他是想挨着試,找回密碼。

於是,車廂裏充滿了他有節奏的“哐當哐當”的響聲,和火車“哐當哐當”的聲音相呼應,給人一種火車提速了的錯覺。

我算了下,0-9三位數大概有一千種組合吧,我佩服他愚公移山的毅力,不過也有點擔心,他那希望失望上上下下的小心臟,最多會顛簸一千次。

德國的密碼箱緊咬牙關,嚴守着祕密。後來,終於被愚公折磨得疲憊了,便張口投了降。這時,火車都快到桂林西了。

朋友很高興,一看密碼是812,立刻打手機給親戚報喜!打完又顯得有點失落。我問他咋了,他說,親戚說後來也想起密碼了,8月12,是娃兒的生日,心想不急,準備等他到重慶再打電話告訴他……

過去生活很簡單,也很透明。

那時候老百姓最多需要記住的,只是一兩本銀行存摺的密碼。而且根本就不需要記,那是做夢都想得起的幾個重要數字。

隨着社會發展,生活越來越好,信息交互和資源佔有越來越多,我們就有了很多存放的需要,也有了更多防範。於是每個人都有了更多祕密,每個祕密又都設有密碼。

記密碼成了一個麻煩事,人的腦袋裏要裝下銀行賬號、社交賬號、生活繳費、各種App註冊登錄等許多密碼,我們的手機號與生活死死綁定,片刻不能脫離,各種身份莫測的推送中又潛藏着機遇和風險。

記不住,就得寫下來。有的拿小本本記,然後又把小本本藏起來。我在手機備忘錄裏備份了各種賬號、用戶名和密碼,又由於擔心手機丟失,或遭黑客入侵,所以那些密碼用了隱語,含沙射影,欲說還休,主要是想給自己暗示。後來這樣的暗示多了,我自己也就看不懂了。總之,我自己設的密碼,從來沒防過別人,而是成功地把自己防了。

這裏所說的密碼,並不是正規的密碼,《密碼法》中的密碼,是指採用特定變換的方法對信息等進行加密保護、安全認證的技術、產品和服務。我們常用的,其實只是進入個人手機、電子郵箱或者個人銀行賬戶等的口令,就像通行證,是一種簡單、初級的身份認證手段,是最簡易的密碼。

說到口令,我立刻想起了阿里巴巴的“芝麻開門”,那是全世界人民都知道的重要口令,但遺憾的是,大家都想用,卻都不知道寶藏的門在哪裏。而且我覺得那時候說句話就能進金庫隨便拿,真的比現在去銀行取個錢方便得多,你得絞盡腦汁想密碼,取幾百塊自己的錢,人家都死盯着你,好像你要拿的是他的錢一樣。怪不得有首歌唱道:“阿里,阿里巴巴,阿里巴巴是個快樂的青年!”

軍事上的口令,主要用於敵我身份判斷。比如你說“土豆”,他回“牛肉”,土豆燒牛肉,一鍋志同道合的好菜,所以一聽就是自己人。如果一個說“韭菜”,一個回“菠菜”,那就有可能是敵軍,因爲韭菜和菠菜不可同時食用,要拉稀。

其實而今已有了越來越多的加密解密模式,比如指紋和人臉識別,一定程度上省去了記密碼的麻煩。

當然,有時候也會找麻煩。我有次去建行辦業務,反覆好幾次,就是通不過人臉識別,讓我對我的臉產生了自卑。銀行職員說,你以前登記的照片和現在有變化,你比以前更帥了!所以需要請你去派出所重新照相。我覺得他說得很有見解,就接受了建議。後來我去派出所補辦過一次身份證,新照了相,錄入系統,自此,官方的網絡系統上,我就有了證明我就是我的證明。

鄰居換了智能門鎖,有次下班我看他落寞地站在門口,就問咋回事,他說是指紋不對,進不了門。然後又把手指頭放在衣服上使勁擦。我說你的指頭還是好指頭,只是現在門鎖不想認它,應該是識別系統出了問題。不是有密碼按鍵麼?他說平時都用指紋,密碼搞忘了。我掏出鑰匙開門,說你先到我家裏坐坐,想想辦法。他眼睛一亮:哦,對了,我還有備用鑰匙,在車裏!

爲了防止忘記密碼,於是設置密碼就成了關鍵。從安全角度,設置越複雜越安全,也就常常有了用英文字母大小寫加數字加符號設置複合型密碼的提醒,而且還給你一個弱中強的風險評級。你設置得簡單,它還要說你弱爆了!但是密碼太複雜更記不住,於是就有了各種心機。

用生日設置密碼是最常見的,好記,但人家也好猜。比如你在朋友圈裏發了個吹蠟燭的圖片,也就可能等同於公佈了密碼。

我有次臨時借用朋友的筆記本電腦,問他登錄密碼,他說打死我都不說。我說你筆記本里有啥祕密麼?爲啥不說?你不說我咋用?他說密碼就是“打死我都不說”。我突然想起電影《甲方乙方》裏李琦扮演的廚子,接頭暗號就是用的“打死我都不說”,結果差點被打死。

我大笑,說用這個密碼的人不止你一個哦,也不安全。

他說:那我加個方言嘛——“你娃打死我都不得說嘎”。

還有一次接到一個朋友電話,說他在外面有急事,讓我幫忙登錄他的郵箱,幫他收個郵件。

我說:你用微信把用戶名和密碼發給我嘛。

他說:不用,好記,用戶名就是我的名字,密碼是“這裏是我的郵箱”,拼音首字母!

我問:那你的微信密碼就是“這裏是我的微信”,QQ密碼就是“這裏是我的QQ”?

他說:哎呀,遭你曉得了!

對了,誰有大自然的密鑰?

我們生活在大自然中,又是不是真的瞭解它?大自然總給我們演示不同的場景,時而風和日麗,時而電閃雷鳴,暗示着它也有祕密,也會耍脾氣。

我們在享受大自然給我們哺育和饋贈的同時,是不是也該多瞭解下它的心情和所需。熱愛大自然,保護好生態環境,尊重自然規律,與萬物和諧共生,我們只有這樣做,大自然纔會敞開心扉,寬容和支持人類,其實,“芝麻開門”並不是寶藏的密碼,青山綠水,纔是金山銀山的外衣。

有時候,這個世界像一個大型遊戲,我們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又都各自在尋找着通關密碼。

大家互設了重重密碼,用於彼此的防範,結果常常是閉鎖了自己。於是,貪婪和私利引發了世界的動盪亂相,讓無辜的生命惴惴不安。

其實世界的通關密碼很簡單:“和平共處,相互尊重”。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消弭疑慮,共謀發展,這纔是國與國之間關係的正解。人類有着共同的命運,我們不同膚色的手應該緊緊牽在一起。

……

我們的心靈之門都關着,渴求理解卻又怕被人看穿,心理層層設防,所以不管我們腦袋裏要記住多少密碼,最重要的,還是要找到心靈的密碼。

劉震雲說過:“一個人的孤獨不是孤獨,一個人找另一個人,一句話找另一句話,纔是真正的孤獨。”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羣分,我們都在人生路上左顧右盼,希望遇見看着順眼,聊着開心的同路人。

人的一生,遇到愛,遇到幫助,遇到感動都不稀奇,最難得的是遇到懂得。三觀一致的人,才能夠心靈相通,這樣的相遇和契合,纔是人生之幸。

我們彼此掌握着心靈密鑰,你能打開我的門,我能找到你的鎖,打開了,也不用進去亂翻,因爲都知道,我有的你有,你有的我也有,所以,有沒有都有;你可以不在,我可以不在,不在也像在,所以,在不在都在。不用費心揣摩察言觀色,也不用彼此懷疑防止背叛,啥都可以說,說啥也都願信,看事有共識,遇事能互助……有這樣默契的人,是因爲心靈有着同樣的密碼,而且你從不用擔心它會重置和更改。

即使沒有碰見這樣的人,也不用把時間浪費在三觀不一致的人身上,如果遇到那些和你看世界的眼光不同,人生的判斷不同,價值的取向不同的人,與其違心迎合,還不如抽身而退,一別兩寬,扭頭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然後靜靜地在歲月中等待屬於你的心靈機緣。

人生大都是平淡的,但也藏有樂趣。我們或許會遇到那個不務正業熱衷於用符號和密碼來傳遞信息的達·芬奇,給我們的生活設置一些謎面,又拋出幾個線索,讓我們在人生旅途中,學會用細膩的觀察和智慧的邏輯,去識別人性,破解心靈的密碼,最終找到快樂的藏身之地。

好吧,如果我真的遇到了你,我就告訴你。

我的密碼是:zlswdxl。

編輯:朱陽夏

責編:陳泰湧

審覈:萬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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