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一項民意調查顯示，在7360名受訪投票者中，6301人選擇了“不，它失敗了”選項，比例高達86%的受訪者認爲，英國脫歐已成失敗之舉。

2016年6月23日，英國人投票決定離開歐盟。英國脫歐引發了一系列充滿戲劇性和不確定性的事件，影響了市場、機構，以及數百萬人的日常生活，它衝擊了整個世界，並使該國進入一個充滿激烈談判、政治混亂，以及未來未可預知的旅程。   

脫歐的迷途

脫歐對英國與歐陸帶來了雙向的衝擊——對休閒、商務及教育而言，跨越英吉利海峽變得更加困難了，而最糟糕的是英歐之間始缺乏信任而懷疑卻日益增長。這導致了誤解，並削弱了英國和歐盟之間的關係紐帶，更留給北愛爾蘭、蘇格蘭，乃至直布羅陀等地成堆的棘手難題。儘管有所承諾，但英國脫歐的未來仍少不了歐盟大家庭的參與。早在公投之前，共同市場和關稅同盟的法規即已示警英國脫歐的後果。然而，輿論戰中最糟糕的部分正是以虛假信息來詆譭那些反對脫歐的主張，關乎脫歐將使英國更貧窮、競爭力更差、更孤立的證據被描述爲試圖恫嚇乃至阻止該國重獲主權。最終，脫離歐盟轉向主要對移民的憂懼，在老年選民中，尤爲懼怕遷徙自由的歐洲或將改變英國的民族身份認同。

放行乃至推動脫歐公投的保守黨卡梅倫政府錯估了情勢，假戲真做，脫歐成了定案，覆水難收，如何脫歐令唐寧街10號傷透腦筋，自此接連不斷地更換主人。

七年過去了，脫歐仍困擾着英國人，看上去，這一切像極了一季又一季的法庭肥皂劇，充滿了無盡的指責與糾葛。人們鼓足勇氣並滿懷希冀，力圖找尋出一條英歐融洽相處的新路，然而，挫敗一個接着一個。原本渴望脫歐以規避歐洲敞開懷抱接納敘利亞戰爭產生的數百萬難民，卻因英國糟糕的經濟政策、新冠疫情的衝擊，乃至俄烏衝突的爆發，使得英國脫歐之旅變得沉重而沮喪。

2022年7月，時任英國首相鮑里斯·約翰遜因諸多醜聞而被迫下臺，其原本忠實的支持者轉而拋棄並抨擊他。約翰遜身後是保守黨所開啓的尋找新領導人混亂而漫長的過程。去年秋天，特拉斯入主唐寧街10號，短短40天她就被趕下臺了。因其迅速實施了一項糟糕的預算計劃，不僅帶來了一場金融危機，遭致嚴重的損失，更直接導致了英國經濟的嚴重衰退。

迄今爲止，脫歐對英國經濟負面影響的最佳估計是GDP的2%~3%，或許更大些。公開的批評意見中甚或直斥，脫歐暴露了英國領導人及政客的無能與腐敗，來自保守黨的政客們尤遭鄙視。英國獨立黨前領導人法拉奇稱，對英國而言，脫歐成爲一個重大失敗。英國未從該決定中看到任何經濟利益，保守黨也未能充分利用脫歐可能帶來的機遇。

總而言之，英國脫歐在各個方面幾乎被描述爲一場徹頭徹尾的災難。英國人在脫歐坎坷之路上或正迷途知返。

民意反轉

英國脫歐最明顯、最直接的影響是在英國與其最大貿易伙伴歐盟之間重新引入重大貿易壁壘，因此影響應該是最顯著的。事實上，脫歐對英國商品出口產生了巨大且持續的負面影響，對小企業的影響尤其大。英國預算責任辦公室指出，英國貿易佔GDP的比例已大幅下降，且遠高於其他發達經濟體。當然，也有證據顯示，情況或更爲複雜。據英國家統計局的貿易數據，英對歐商品貿易並未急劇下降，而是全面疲軟，服務貿易則保持良好。此外，幾乎沒有證據表明與歐盟以外的出口相比，英國對歐盟的出口受到不同的衝擊。儘管一時難有定論，但無論怎樣，脫歐沒有帶來積極的經濟變化是基本事實。

移民方面，脫歐之前，每年自歐盟移民英國高達20萬人，脫歐限制了移民，使得一些行業受到影響，價格上漲，產出減少。脫歐之後，歐盟之外的移民增長則非常迅猛，影響有待後續觀察。投資方面，自2016年英國脫歐以來，投資或已下降10%，導致生產率下降，進而產出下降，幅度略高於GDP的1%。然而，並無明確的理論判定，這些是脫歐所帶來的。同樣，沒有證據表明，脫歐帶來了積極的投資變化，不確定的提高是其必然。

無論如何，脫歐未給英國經濟帶來益處，相反，民衆普遍認爲英國經濟近年所遭遇的困境與脫歐脫不了干係，英國的經濟表現不及歐盟，甚或差距在拉大。對英國脫歐的經濟評估，在理論界莫衷一是，但正如脫歐公投一樣，民衆意見往往是決定性的。

一年前，歐洲經濟政策研究中心（CEPR）發佈了脫歐對英國經濟影響的證據摘要，即使在脫歐選民中也只剩下1/5的人堅持認爲脫歐的影響是積極的，2/3的英國公衆認爲脫歐損害了英國經濟。從那時起，民意已經發生反轉。最近的一項民意調查顯示，在7360名受訪投票者中，6301人選擇了“不，它失敗了”選項，比例高達86%的受訪者認爲，英國脫歐已成失敗之舉。

變化主要來自三個方面：首先，之前未投票或未及投票年齡的人開始直言不諱地表達立場；其次，公投前後一直立場搖擺不定的人或再次轉向反對脫歐；第三，部分支持脫歐的英國人或已改變立場。在脫歐問題上的民意反轉，已經發生。

歐盟的步伐

如今，開放經濟、全球合作，以及政府有限干預商業，都已遭到持續不斷的衝擊、毀壞，乃至放棄。脫鉤斷鏈、泛化國家安全，乃至意識形態掛帥都在毒化全球經濟體系。應對氣候變化、加強經濟自主性，以及提高經濟免受外部衝擊的韌性化，成爲一場全新的經濟競賽。在此背景下，歐盟似乎較脫歐的英國更易取得實績。不錯，似乎英國脫歐後，歐盟前進的步伐未受影響，反襯出踽踽獨行中英國的尷尬與落寞。

4月18日，歐洲議會與成員國就2021年提出的綠色協議一攬子計劃的重要部分達成協議，並邁出了關鍵一步，即引入跨境碳稅。此亦即自排放法規寬鬆國家向歐盟進口的某些產品將面臨額外的成本代價和行政管控。誠然，脫歐的英國可能會成爲歐盟定義的高碳產品的目的地，其出口商或陷困境。與奪回控制權不同，明智的做法是使英國或與歐盟減碳步調保持一致，以儘量減少負面衝擊。此外，歐盟內部關於其芯片法案的談判進展順利，該法案旨在將歐盟在半導體方面的全球市場份額增加一倍，此舉可能會對技術行業產生重大影響。對此，英國或也應亦步亦趨地跟進。目前，歐委會正在討論解決氣候變化、工業和醫學等一系列重要議題，冀望通過制定計劃及法案來處理諸項事宜。例如，他們正在考慮《綠色交易工業計劃》《淨零工業法》和《關鍵原材料法》來應對氣候變化。此外，19個成員國正在呼籲制定《關鍵藥物法》，以促進歐盟內部對醫藥生產的投資，減少對中國或印度的依賴。無疑對英國相關產業的競爭力而言，歐盟的作爲均構成無可迴避的挑戰。

儘管面臨諸般挑戰，歐盟已採取措施強化其經濟。他們增加了對研究、創新，以及基礎設施的直接支持；還開始聯合借款，成員國正在協調其國家資金以取得更好的結果；此外，歐盟關於財政和國家援助的規則正在變得更加寬鬆，此舉或將促進政府積極干預。

脫歐七年後的英國能否跟上歐盟、美國等前進的步伐，世人正拭目以待。

（作者系浙江現代數字金融科技研究院理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