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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金福、庄友刚

在理解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主义理论上实现的转变时, 理论界过去把注意力放在他们与前辈理论的对立上, 认为他们之前的共产主义理论是空想的, 而他们则批判地继承了前辈的共产主义理论, 实现了共产主义理论从空想到科学的转变。这样说在原则上是正确的。但是, 这一认识却忽略了一个中间环节:马克思、恩格斯不是直接从前辈的空想共产主义转向科学共产主义, 而是经过了自己的一个“哲学共产主义”阶段, 然后再转向科学共产主义的。马克思、恩格斯实现的使共产主义从空想到科学的转变, 有着双重的超越:一方面, 超越了前辈的空想共产主义;另一方面, 也超越了他们自己的“哲学共产主义”。认识这一点不仅有思想史的意义, 而且有重大的现实意义。

一、马克思、恩格斯思想发展中的“哲学阶段”

马克思、恩格斯的“哲学共产主义”是他们思想处于“哲学阶段”的产物。要理解他们的“哲学共产主义”, 就必须了解他们思想发展中的“哲学阶段”。

我们把1845年以前马克思、恩格斯思想的发展阶段称为哲学的阶段, 它有三个基本特征: (1) 对“哲学”持肯定态度, 他们批判、否定这一哲学那一哲学, 但没有批判、否定“哲学”本身; (2) 哲学是他们思想发展的核心内容; (3) 站在“哲学基地”上, 从哲学原则出发来思考、解决各种问题。

1845年以前, 马克思、恩格斯都是肯定“哲学”的。1837年, 马克思在写给父亲的信中说:“我同我想避开的现代世界哲学的联系却越来越紧密了。”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 第15页) 1842年, 马克思在“莱茵报”上说:“最新哲学……认为国家是一个庞大的机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 第129页) “现代世界哲学”、“最新哲学”指的都是黑格尔哲学。马克思还说:“任何真正的哲学都是自己时代精神的精华。” (同上, 第121页) 又说:“必然会出现这样的时代:那时哲学不仅从内部即就其内容来说, 而且从外部即就其表现来说, 都要和自己的时代的现实世界接触并相互作用。那时……它是文明的活的灵魂, 哲学已成为世界的哲学, 而世界也成为哲学的世界。” (同上) 1843年, 马克思转向费尔巴哈哲学, 批判黑格尔哲学, 但并没有批判“哲学”本身。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说:“正像当时的革命是从僧侣的头脑开始一样, 现在的革命则从哲学家的头脑开始。”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 第10页) “哲学把无产阶级当作自己的物质武器, 同样, 无产阶级也把哲学当作自己的精神武器;思想的闪电一旦彻底击中这块素朴的人民园地, 德国人就会解放成为人。” (同上, 第15-16页) “德国人的解放就是人的解放。这个解放的头脑是哲学, 它的心脏是无产阶级。哲学不消灭无产阶级, 就不能成为现实;无产阶级不把哲学变成现实, 就不可能消灭自身。”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 第16页)

马克思、恩格斯不仅对“哲学”持肯定态度, 而且将哲学思想作为他们这一阶段思想发展的核心, 作为他们思想的“基地”, 作为思考一切问题的总原则, 作为解答问题的出发点。大学初期, 马克思曾站在“理想主义”的哲学基地上, 从“应有”出发去建构法哲学体系。在“莱茵报”时期, 马克思曾站在黑格尔主义的哲学基地上, 从“理念”出发去批判德国的现实, 批判现实的国家、现实的法、现实的婚姻等等。1843年至1844年, 马克思又以费尔巴哈人本主义哲学去批判现实, 思考共产主义的问题, 得出共产主义是向人的本质复归的结论。恩格斯在不莱梅时期, 先是经过“青年德意志”后又经过施特劳斯转向青年黑格尔主义, 在1842年底至1843年初通过对黑格尔主义的思考走向共产主义, 到了1844年则又以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来思考共产主义的问题。马克思、恩格斯这时的共产主义, 是站在“哲学基地”上从哲学原则出发得出的结论, 这种共产主义就是“哲学共产主义”。

二、马克思、恩格斯的“哲学共产主义”

“哲学共产主义”、“哲学的党”是恩格斯为他和马克思所属的共产主义派别所起的名称。“哲学共产主义”的总特征是站在“哲学基地”上, 从某种哲学原则出发来理解共产主义的问题, 它有三个基本特征:

1.从哲学原则出发得出共产主义的结论, 把共产主义看作是某种哲学原则的实现

在马克思、恩格斯思想发展的“哲学阶段”, 他们特别重视哲学原则, 把哲学原则看作思考问题的出发点, 把现实的运动看作是哲学原则的实现;他们的共产主义理论就是以黑格尔的或费尔巴哈的哲学原则为依据的。

恩格斯转向共产主义略早于马克思。还在青年黑格尔主义阶段, 他就依据黑格尔哲学得出了共产主义的结论。恩格斯说:“德国的哲学经过长期的痛苦摸索过程, 也终于达到了共产主义。”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 第575页) 共产主义在英、法、德三个国家产生的途径各不相同, “德国人则是通过哲学, 通过对基本原理的思考而成为共产主义者的。” (同上, 第576页) 青年黑格尔主义运动中的许多人, “因为他们不断地发展了自己的哲学结论, 现在已经成为共产主义者了。” (同上, 第590页) “共产主义是新黑格尔派哲学的必然产物, 任何一种抵抗都阻止不住它的发展”。(同上, 第591页) “德国人是一个哲学民族;既然共产主义建立在健全的哲学原理的基础上, 并且是 —— 尤其是 —— 从德国本国哲学必然得出的结论, 那他们就决不愿意也决不会摈弃共产主义。”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 第591页) “德国人是一个从不计较实际利益的民族;在德国, 当原则和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 原则几乎总是压倒利益。对抽象原则的偏好, 对现实和私利的轻视, 使德国人在政治上毫无建树;正是这样一些品质使哲学共产主义在这个国家取得胜利。” (同上, 第592页) 1844年, 恩格斯转向费尔巴哈哲学, 他又从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哲学原则来思考共产主义的问题。他说:“在公开拥护这种改造的人们当中, 几乎没有一个不是通过费尔巴哈对黑格尔哲学的克服而走向共产主义的。” (同上, 第279页) “德国的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比起任何其他国家的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来, 都更加是从理论前提出发的 (黑体为引者所标 —— 引注) , 因为我们, 德国的理论家们, 对现实世界了解得太少, 以致现实的关系还不能直接推动我们去改造这个'丑恶的现实’。” (同上) 在这个阶段, 马克思也非常重视哲学原则, 并把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原则视为自己共产主义理论的出发点、依据。他认为, 德国的革命一直是“理论性”的, 现在的革命即共产主义革命要“从哲学家的头脑开始”。费尔巴哈实现了这一哲学革命, 他的哲学为共产主义奠定了原则基础。马克思在给费尔巴哈的一封信中说:“在这些著作 (指费尔巴哈的著作 —— 引注) 中您 (我不知道是否有意地) 给社会主义提供了哲学基础, 而共产主义者也就立刻这样地理解了您的著作。”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7卷, 第450页) 马克思把费尔巴哈的“人是人的最高本质”这一原则看作是一个最高原则, 一条“绝对命令”:费尔巴哈“对宗教的批判最后归结为人是人的最高本质这样一个学说, 从而也归结为这样的绝对命令:必须推翻那些使人成为被侮辱、被奴役、被遗弃和被蔑视的东西的一切关系”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 第9-10页) 。“德国唯一实际可能的解放是以宣布人本身是人的最高本质这个理论为立足点的解放。” (同上, 第16页) 共产主义是一种“实现有原则高度的实践”, 即“要达到人的高度的革命”。(同上, 第9页) 正因为如此, 他把共产主义叫做“完成了的人道主义”、“实现了的人道主义”、“真正的人道主义”。

2.从哲学原则出发来批判现实的不合理性和论证共产主义的合理性和历史必然性

马克思、恩格斯转向费尔巴哈哲学以后, 是以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来批判现实和理解共产主义的合理性和历史必然性的。现实的各种制度之所以不合理, 是因为它们蔑视人, 不把人当人看;无产阶级为什么不满意于现实制度呢?“是由于它的人类本性和它那种公开地、断然地、全面地否定这种本性的生活状况相矛盾。”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 第44页) “由于在无产阶级的生活条件中现代社会的一切生活条件达到了违反人性的顶点, 由于在无产阶级身上人失去了自己, 同时他不仅在理论上意识到了这种损失, 而且还直接由于不可避免的、无法掩饰的、绝对不可抗拒的贫困 —— 必然性的这种实际表现 —— 的逼迫, 不得不愤怒反对这种违反人性的现象。” (同上, 第45页) 而共产主义之所以合理、之所以必然实现, 是因为这种制度是符合人性的制度, 是向人性的复归:“共产主义是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 因而是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因此, 它是人向人自身、向社会的 (即人的) 人的复归”。(马克思, 第77页)

3.从哲学原则出发来思考共产主义所代表的利益, 把共产主义看作是超越阶级对立的事业, 是代表“人” 的利益的事业

共产主义是某种哲学原则的实现, 而哲学原则体现的不是特殊阶级的利益, 而是所有人的利益, 因而, 作为哲学原则实现的共产主义运动也就不是代表特定阶级的利益而是代表“人”的利益。恩格斯认为, “在原则上, 共产主义是超乎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之间的敌对的;……它不仅仅是工人的事业, 而是全人类的事业。”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 第586页) 所以人人都可以成为共产主义者, 而且由于有产者有教养, 他们可以首先觉悟成为共产主义者。恩格斯认为:“德国在有教养的社会阶级中建立共产党的条件, 比其他任何一个国家都要优越。……英国人会觉得奇怪, 一个要消灭私有制的党, 其绝大部分成员自身却是私有者, 可是德国的情形恰恰就是这样。我们只能用受过较高教育的人, 即用大学生和商人来充实我们的队伍, 到现在为止, 不论是在大学生或在商人中间, 我们都没有遇到什么重大困难。”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 第592页) 1845年2 月, 在爱北斐特市曾召开过几次共产主义的集会, “整个爱北斐特和巴门, 从金融贵族到小商人都有参加, 所缺少的只是无产阶级”。(《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7卷, 第23页) 由于德国的“哲学共产主义”主要依靠有教养的阶级, 所以恩格斯也把这种共产主义叫做“德国有教养的资产阶级的共产主义”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卷, 第278页) 。

马克思方面, 还在“莱茵报”时期, 他就要求国家、法庭不要站在有产者的立场上而应站在理性的立场上和全体公民的立场上处理问题, 虽然当时他还不是一个共产主义者。在成为共产主义者后, 在1843—1844年间, 马克思认为, 不仅无产阶级不是真正的人, 资产阶级也不是真正的人:“有产阶级和无产阶级同是人的自我异化。” (同上, 第44页) 共产主义就是消灭异化, 把人解放成为“人”, 因此, 共产主义代表的是“人”的利益, 而不是哪些人的特殊利益。

三、马克思、恩格斯的哲学革命:离开“哲学基地”, 终结“哲学”, 创立新唯物主义世界观

马克思、恩格斯实现从“哲学共产主义”向科学共产主义的转变, 是与他们在哲学上实现的革命相联系的:没有这一哲学革命, 就不可能有科学共产主义理论。在1843—1844年间, 马克思、恩格斯曾认为费尔巴哈已经完成了哲学革命, 这一哲学革命为社会主义提供了哲学基础。1845年, 马克思、恩格斯开始认识到, 费尔巴哈的哲学革命不仅在理论上还不科学, 而且从更深的层次上说, 它还只是以一种哲学反对另一种哲学, 在“没有离开哲学基地”这一点上, 费尔巴哈和以前的哲学家们没有什么区别。马克思、恩格斯在1845年实现了一次更为深刻的革命:这次革命不仅以“新唯物主义”与“从前的一切唯物主义”相对立, 而且根本放弃“哲学” 立场, “离开哲学基地”, 终结“哲学”, 消灭“哲学”!

人们普遍认为马克思主义有哲学, 马克思主义哲学与从前的一切哲学的对立只是理论观点、阶级立场上的对立。但是, 当人们以各种方式言说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时候, 却忽视了一个重要的事实:马克思、恩格斯在创立马克思主义的时候, 是反对哲学的;他们不再认为自己有哲学, 不用“哲学”一词来指称自己的新世界观理论。不理解这一事实, 就不能深刻理解马克思、恩格斯实现的哲学革命的实质, 就不能深刻理解马克思、恩格斯创立的科学共产主义。

1845年初, 马克思写了著名的《费尔巴哈提纲》。提纲的最后一条说:“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 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这是马克思反对“哲学”的思想的最早表述。以往人们在理解马克思这一条的时候, 把注意力放在“解释世界”和“改变世界”的对立上, 而没有同时注意马克思反对“哲学”的思想。一年前, 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中还以“哲学家”自居, 而在《提纲》中, 马克思已经把自己排除在“哲学家们”的行列之外。在提纲中, 马克思不是以新“哲学家”的身份和旧哲学家相对立, 而是以非哲学家的身份和“哲学家们”相对立!接着, 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更明确地表达了反对“哲学”、“离开哲学基地”的思想, 他们说:“德国的批判, 直到最近所作的种种努力, 都没有离开过哲学的基地。”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 第64页) “在思辨终止的地方, 在现实生活面前, 正是描述人们的实践活动和实际发展过程的真正的实证科学开始的地方。关于意识的空话将终止, 它们一定会被真正的知识所代替。对现实的描述会使独立的哲学失去生存环境, 能够取而代之的充其量不过是从对人类历史发展的考察中抽象出来的最一般的结果的概括。……但是这些抽象与哲学不同, 它们绝不提供可以适用于各个历史时代的药方或公式。” (同上, 第73-74页) 马克思、恩格斯反对“用哲学的观点”来思考人的发展, 他们说:“如果用哲学的观点来考察这种发展, 当然就很容易设想, 在这些个人中, 类或人得到了发展, 或者这些个人发展了人;这样设想, 是对历史的莫大侮辱。” (同上, 第118页) 后来, 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明确地说:现代唯物主义“已经根本不再是哲学, 而只是世界观, 它不应当在某种特殊的科学的科学中, 而应当在各种现实的科学中得到证实和表现出来。因此, 哲学在这里被'扬弃’了, 就是说, '既被克服又被保存’;按其形式来说是被克服了, 按其现实的内容来说是被保存了”。(《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 第481页)

1845年以后, 马克思、恩格斯否定“哲学”、要求“离开哲学基地”的意向是十分明确的。简单地争论马克思主义有没有哲学不能解决问题, 无论说马克思主义有哲学还是说马克思主义没有哲学, 都可能是对的。问题的关键是要弄清楚:马克思、恩格斯为什么要反对“哲学”?他们为什么不肯再用“哲学”这一原有的术语来指称自己的世界观理论?马克思为什么不肯列于“哲学家”之列?马克思、恩格斯为什么主张对现实的批判要“离开哲学基地”?按现在的一般理解, 把“哲学”看作是世界观的理论, 并不能解开马克思、恩格斯反对“哲学”之谜, 反而会陷入思维的矛盾:假如“哲学”是世界观, 那么, 马克思是有“新唯物主义”世界观的, 恩格斯也是肯定“现代唯物主义”是世界观, 为什么又说“与哲学不同”、“不再是哲学”?如果马克思、恩格斯在“世界观”的意义上反对“哲学”, 那么, 我们今天就不能再讲马克思主义哲学了。很显然, 马克思、恩格斯不是在“世界观”的意义上反对“哲学”的, 他们反对的“哲学”必定还有别的含义。

在马克思主义创立前, “哲学”不仅包括世界观, 而且还包括各种应当由实证科学提供的知识体系, 而且这种知识体系可以由哲学基本原则产生;提供各种知识体系被看作是哲学的职责, 因而, 对现实世界的具体认识、提供解决现实问题的方案也被看作是哲学的任务。这样, 我们可以看出, 在原来的意义上, “哲学”具有三个特征:第一, 原则成为出发点;第二, 从原则引出各个领域的知识;第三, 从原则出发提供解决现实问题的种种方案。马克思、恩格斯在他们思想发展的“哲学阶段”, 其哲学也具有这样的特征。从1845年起, 马克思、恩格斯认识到这样的哲学的荒谬和无用, 就起来反对哲学, 离开哲学基地, 转向从现实生活出发研究问题。从现实生活出发来解释观念的东西, 这就是马克思的新唯物主义世界观。这一新世界观不再提供应当由“实证科学”来提供的知识, 不再提供解决现实问题的方案, 它只是为人们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提供一种基本的思维方法。为了与从原则出发提供知识体系的哲学相区别, 马克思、恩格斯不再把自己的新世界观叫做“哲学”。由此可见, 马克思、恩格斯反对“哲学”的实质, 是反对从原则出发, 反对哲学代替“实证科学”提供对现实世界的知识和改造现实世界的方案。

以往的哲学除了从原则出发提供知识体系外, 同时也包括世界观的内容。马克思、恩格斯反对从原则出发, 但不反对世界观存在的必要性, 他们肯定自己学说中包含着新世界观的内容。因此, 如果把哲学仅仅理解为世界观而不再含有从原则出发提供知识体系的意义, 那么, 我们不必拘泥于马克思、恩格斯拒绝“哲学”这一用语的事实, 仍然可以把马克思主义的世界观理论叫做哲学。只是, 在我们讲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时候千万不要忘记:马克思主义哲学只是世界观、方法论, 它绝不提供应当由实证科学来提供的知识和改造现实世界的方案, 因而要求马克思主义哲学解决具体的科学问题和实践问题, 这是和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本性相违背的。遗憾的是, 站在“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的基地上, 用“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来解决具体的科学问题和实践问题的做法, 实际上却相当盛行。

四、马克思、恩格斯的科学共产主义

马克思、恩格斯的哲学革命, 为科学共产主义理论的创立清除了“哲学”的障碍, 提供了新的思维方式。他们不再从任何原则出发, 而是从现实生活出发, 通过对现实生活矛盾的深刻分析, 创立了科学共产主义。和他们先前的“哲学共产主义”相比较, 科学共产主义有以下一些基本特征:

1.科学共产主义理论的出发点不是原则而是现实生活

“哲学共产主义”是从哲学原则出发, 而科学共产主义不再从任何理论原则出发。科学共产主义的出发点是现实生活。“思辨终止的地方, 即在现实生活面前, 正是描述人们的实践活动和实际发展过程的真正实证科学开始的地方。”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非常明确地指出:“共产党人的理论原理, 决不是以这个或那个世界改革家所发现或发明的思想、原则为依据的。这些原理不过是现存的阶级斗争、我们眼前的历史运动的真实关系的一般表述。”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 第285页)

2.科学共产主义不是从“人的存在和人的本质的矛盾”而是从现实生活的基本矛盾出发来理解共产主义的历史必然性

在转向费尔巴哈哲学后, “哲学共产主义”理解共产主义的历史必然性的依据是人的存在和人的“类本质”的矛盾:在这一矛盾发展的一定阶段上, 人的存在脱离自己的“类本质”, 这是人的自我否定、自我异化, 它在制度方面的结果就是私有制;而在这一矛盾的进一步发展中, 否定还会被否定, 异化会得到扬弃, 人的存在回归到人的“类本质”, 它在制度方面的结果就是共产主义。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 自认为已经找到了“对历史之谜的解答”, 解开“历史之谜”的钥匙就是“人的存在和人的本质”的矛盾运动。然而, “人的存在和人的本质的矛盾”是哲学家们头脑中虚构出来的, 不是现实生活中的真实矛盾;关于人类自我异化和异化的自我扬弃的历史发展, 是“用哲学的观点来考察”人的发展所得出的结论。马克思、恩格斯结束思想发展的“哲学阶段”以后, 就抛弃了这一虚构的矛盾, 不再“用哲学的观点来考察”人的历史发展, 而是深入地去研究现实生活的真实的矛盾, 通过揭示现实生活的基本矛盾来表明共产主义的历史必然性。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 马克思、恩格斯通过对历史运动的研究, 初步揭示了社会基本矛盾 (生产力和“交往形式”的矛盾、经济基础和上层建筑的矛盾) 的运动, 揭示了共产主义的历史必然性。在《共产党宣言》中, 马克思考察了资本主义产生的历史运动和它的内在的基本矛盾, 得出了“资产阶级的灭亡和无产阶级的胜利是同样不可避免的”结论。在《资本论》中, 马克思更深入地揭示了资本主义的经济运动规律, 从而更深刻地揭示了共产主义实现的历史必然性。

3.科学共产主义抛弃了超越阶级对立的幻想, 肯定共产主义代表无产阶级的根本利益而不是代表“人”的利益

在“哲学共产主义”阶段, 马克思、恩格斯曾认为共产主义运动是超越阶级对立的。1845年以后, 他们抛弃了这一幻想。他们在《共产党宣言》中批判了德国的“真正的社会主义”者的这种幻想:“他们不代表真实的要求, 而代表真理的要求, 不代表无产者的利益, 而代表人的本质的利益, 即一般人的利益, 这种人不属于任何阶级, 根本不存在于现实界, 而只存在于云雾弥漫的哲学幻想的太空。”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 第299页) 这一批判同时也可以看作是他们的自我批评。与“真正的社会主义”者相反, 科学共产主义者马克思、恩格斯认为, 共产主义运动“代表真实的要求”, “代表无产者的利益”。恩格斯说:“共产主义是关于无产阶级解放的条件的学说。” (同上, 第230页)

代表无产阶级的根本利益, 从其客观的结果来说, 也就是代表全人类的利益。无产阶级的根本利益是彻底消灭私有制、消灭自己、消灭一切阶级对立, 这是人类前所未有的一次深刻的解放。共产主义代表人类发展的未来。但是, 对“共产主义代表全人类的利益”不能作人本主义的理解, 不能把“代表全人类的利益”理解为“代表人的本质的利益, 即一般人的利益”, 不能把“代表全人类的利益”理解为共产主义的根本出发点。共产主义的根本出发点是无产阶级的解放, 共产主义运动是无产阶级的运动。

参考文献


马克思, 1985年:《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 人民出版社。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 1956年、1957年、1972年, 人民出版社。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 1995年, 人民出版社。

文章来源:哲学研究. 20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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