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CEO,短期內對在軌道上緩慢奔跑的鬥魚,不會有什麼影響,但鬥魚的不確定性更強了。”

從大一輟學到白手起家,鬥魚CEO陳少傑曾是80後企業家裏的傳奇人物,2020年更以55億元財富位列《2020胡潤80後白手起家富豪榜》第34位,如今的走向令人唏噓。而陳少傑一手創立的鬥魚還能“遊”多久,也要打上一個問號。

11月21日晚,鬥魚官網發佈公告提到了CEO陳少傑在11月16日左右被成都警方逮捕,但公司表示尚未收到對陳少傑進行調查的任何正式通知,也未收到陳少傑明顯被捕的原因。

隨後11月22日中午,成都都江堰公安發佈通報表示,經偵查查明,陳某傑(男,39歲)涉嫌開設賭場罪。目前,陳某傑已被依法執行逮捕。案件正在進一步偵辦中。

第一財經記者今日撥打了都江堰公安局的電話試圖瞭解進一步情況,對方表示“不清楚案件方面的事情”。

對於此次陳少傑被逮捕一事,上海大邦律師事務所高級合夥人遊雲庭律師對第一財經表示,這次是平臺的最高負責人,直接涉嫌刑事犯罪,所以從平臺的角度,說明平臺的合規控制從根源上出了問題。

接下來的鬥魚如何運營?鬥魚方面稱董事會和管理層將監督公司的運營,並制定應對陳少傑被捕和相關調查的應急計劃。遊戲產業分析師張書樂認爲,消失的CEO,短期內對在軌道上緩慢奔跑的鬥魚,不會有什麼影響,但鬥魚的不確定性更強了。

主播直播涉賭曾被判刑

鬥魚總部位於武漢,是業內頭部的遊戲直播平臺,除遊戲外平臺也涵蓋了娛樂、綜藝、體育、戶外等多種直播內容。據鬥魚4月公告,截至2023年3月31日,騰訊持有鬥魚的股份爲37.7%,CEO陳少傑持股比例爲17%。

對於陳少傑失聯原因,業內此前就有傳言稱與鬥魚直播間涉賭有關。

據《四川法治報》2022 年12月的報道,四川省都江堰市法院曾審理了首例直播平臺涉賭案件,依法判決被告人付某某、潘某有期徒刑6年,對周某依法適用緩刑,對3人共處罰金165萬。

涉案直播間正是鬥魚平臺戶外主播“彡彡九戶外”,“彡彡九戶外”爲鬥魚主播的組合名,由付某某、潘某、JT丶浩克大魔王等成員組成,擁有超過313萬粉絲。

據都江堰市法院,2017年3月至2020年9月期間,付某某、潘某利用鬥魚平臺“粉絲福利社”的抽獎模塊,事前設置抽獎的獎金金額及份數,組織“水友”進行抽獎,直播期間,付某某、潘某不停地宣揚“一個辦卡五萬帶回家”“搏一搏單車變摩托”,並通過鬥魚平臺、微信羣等方式要求粉絲在一段時間內購買指定道具禮物,即可參與價值1000元至數萬元的虛擬貨幣抽獎,最終“吸金”近1.2億元。

至被抓獲時,該直播間共組織抽獎4200餘場次,442萬餘人次參與。都江堰市法院經審理認爲,3人的行爲構成開設賭場罪。

2023年2月,成都中院召開新聞通氣會,發佈2022年度成都法院十大典型案例及優秀司法建議評選結果,上述案件系其中一例。

“彡彡九戶外”最初被引起關注是在2020年9月,當時“彡彡九戶外”被多家官媒點名,稱其直播間“涉嫌違規”,存在萬人聚賭,日流水驚人。

彼時鬥魚出鏡平臺負責人回應表示“彡彡九戶外”直播間有關行爲並非賭博,而是屬於商業領域的有獎銷售行爲。依據《反不正當競爭法》,只要抽獎金額不超過五萬,就既不違法,也不違規。隨後鬥魚主播“彡彡九戶外”被平臺停播,原因是其出鏡時“話術”問題。

據成都市都江堰市人民檢察院官網信息,2021年4月8日,對涉嫌開設賭場罪犯罪嫌疑人付某某、潘某某、周某某批准逮捕。

除“彡彡九戶外”外,中青網旗下短視頻媒體曾爆料,鬥魚戶外主播“長沙鄉村敢死隊”是“鬥魚最大賭場”,2020年其流水高達1.77億元,日流水最高一千三百萬。每晚10點開始涉嫌聚賭的抽獎活動,還形成公開暗號“十點經濟課”。目前在鬥魚平臺已查無此人。

據《四川法治報》,進入直播間花錢“辦卡”即可參與抽獎,主播私下再將獎金髮放給觀衆,這種極具迷惑性的抽獎方式其實是一種變相賭博,直播間賭博犯罪與主播講解、用戶抽獎、刷虛擬禮物、分取利潤等直播平臺常見行爲層層嵌套,更具有迷惑性、隱蔽性。

值得一提的是,“彡彡九戶外”的直播公會成都九途文化傳媒有限公司與“長沙鄉村敢死隊”隸屬的湖南魚小丸網絡科技有限公司,背後股東均有鬥魚。

“長沙鄉村敢死隊”隸屬於湖南魚小丸網絡科技有限公司,天眼查信息顯示,武漢鬥魚魚樂作爲股東持股4%。此外,工商信息顯示,2020年7月1日,成都九途文化傳媒有限公司發生投資人(股權)變更,武漢鬥魚魚樂網絡科技有限公司認繳26萬元註冊資本、佔股5%,而主播付海龍爲該公司大股東持股38%。這兩家公司均爲存續狀態。

除了涉賭,鬥魚此前曾因低俗、色情等生態問題被通報或處罰,張書樂也對記者提到“鬥魚這幾年踩線是接二連三不間斷”。

天眼查App顯示,陳少傑爲第一大股東的武漢鬥魚網絡科技有限公司存在多條行政處罰信息。其中,2022年9月,該公司因部分直播間在直播過程中存有表演方式低俗的違規問題,被武漢市文化和旅遊局罰款3萬元,並沒收違法所得435.9元。

2023年4月30日,網信中國發布的消息中提到,針對鬥魚等網絡平臺履行主體責任不力,對其用戶發佈的信息未盡管理義務,造成淫穢色情、封建迷信、招嫖賣淫、賭博引流、高利借貸等有害信息在網上傳播的問題,國家網信辦指導屬地網信辦分別依法約談相關網站負責人,責令其限期整改,處置相關賬號,從嚴處理責任人,並分別給予罰款的行政處罰。

2023年5月8日,網信中國發布消息表示,針對鬥魚平臺存在的色情、低俗等嚴重生態問題,網信部門工作組進駐鬥魚平臺。彼時鬥魚回應稱,將積極配合檢查和指導,認真按照監管要求深入開展內容整改等工作。

對於此次陳少傑被逮捕一事,遊雲庭對第一財經表示,“本次是按開設賭場罪來逮捕的,這是一個故意犯罪,說明警方掌握的初步證據指向了鬥魚平臺直接參與了涉案的行爲。其次,法人犯罪是雙罰制,一是對涉案的法人進行處罰,另一個是對責任人進行處罰,法人代表被採取刑事強制措施說明其涉嫌參與涉案的行爲。”

“考慮到鬥魚的最大股東是騰訊,同時騰訊也是其主要的遊戲直播版權授權來源,騰訊可能下一步會加大對鬥魚以及和其業務模式類似的虎牙的合規監管力度。”遊雲庭認爲。

在11月21日的公告中鬥魚提到,陳少傑的持續拘留以及隨後針對相關方的任何相關法律訴訟和強制執行行動可能會對公司的聲譽、業務和經營業績產生重大不利影響。公司維持其業務的正常運營,並繼續致力於維護其平臺的監管合規性。董事會和管理層將監督公司的運營,並制定應對陳少傑被捕和相關調查的應急計劃。

鬥魚還能“遊”多久?

1984年出生于山東濟南的陳少傑,創業經歷頗具傳奇色彩,也正如其名年少得志。

從小學5年級開始,陳少傑就迷上了遊戲,到了大學更是通宵泡在網吧,大一就輟學了,他曾表示“學校不是很出名,水平也不高,覺得4年讀下來也沒有什麼很好的前程”。

輟學後,陳少傑與合作伙伴聯合開發了“掌門人”遊戲平臺,在他25歲那年,這個平臺以400萬元的價格被盛大遊戲收購,陳少傑挖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桶金。

2010年,陳少傑買下國內“二次元網站鼻祖”A站,2014年,因爲看到遊戲直播前景,陳少傑將A站的生放送直播獨立出來,正式創立“鬥魚TV”,後續獲得騰訊多輪投資。

成立五年後,2019年,鬥魚在“千播大戰”中脫穎而出,成功在納斯達克上市,憑藉8.91億美元的融資規模,拿下當年中概股最大規模的赴美IPO,估值約37億美元。而上市之時僅35歲的陳少傑,帶着旭旭寶寶、PDD等頭部主播,在敲響鬥魚登陸納斯達克鐘聲的那一刻,笑容滿面,其個人身價飆升。

在鬥魚上市後,2019年10月,陳少傑以25億元的個人財富,進入了《2019胡潤百富榜》。隨後在2020年,陳少傑以55億元財富,位列《2020胡潤80後白手起家富豪榜》第34位。

然後,2019年開始,隨着抖音、快手B站等平臺崛起並瞄準遊戲直播,鬥魚這類垂直遊戲直播平臺也在面臨更大的經營壓力,頭部主播正在流失。

根據年報,鬥魚2020至2022三年以來營收規模分別爲96億元、91億元、71億元,處於下滑軌道。2020年鬥魚淨利潤爲5.4億元,隨後在2021年淨虧損達到6.2億元,2022年虧損收窄爲9040萬元。

2021年12月,胡潤髮布《2021胡潤U40青年企業家榜》,11位財富縮水至20億門檻之下而退出榜單,其中包括當年37歲的陳少傑。

對於平臺的經營問題,鬥魚及其背後的股東並非沒有努力。爲了抱團取暖,2020年10月,在大股東騰訊的撮合之下,鬥魚與虎牙聯合宣佈雙方已簽訂“合併協議與計劃”。根據合併協議,虎牙將以換股形式收購鬥魚,鬥魚將成爲虎牙私有全資子公司並從納斯達克退市。合併最終未能實現,鬥魚和虎牙重新成爲競爭對手。

在2023年8月初,有約2000萬粉絲的鬥魚人氣主播“旭旭寶寶”轉投抖音。2023年以來,鬥魚在平均移動MAU(月活躍用戶)以及平均付費用戶數量方面已出現兩季度下滑。鬥魚二季度MAU爲5030萬, 2022年同期則爲5570萬;平均付費用戶數量爲400萬,而2022年同期爲600萬。

遊雲庭認爲,對平臺而言,其對於平臺運營合法性負有監管責任,但本次鬥魚涉案已經不是監管了,而可能是其親自下場從事了違法行爲,“這個可能和外部競爭的激烈以及行業增長放緩甚至負增長,內部績效考覈的壓力均有關係。”

“鬥魚的難點,其實是整個遊戲直播的痛點。”張書樂對第一財經表示,中國的直播熱潮,起源於遊戲直播,但其沒能打破消費場景壁壘,沒有成爲風口上的領跑者,遊戲直播只是一個垂類,儘管經過遊戲直播大混戰而剩下了鬥魚、虎牙。但合併失敗後,事實上兩個平臺也就失去了一次資源整合的機會。

CEO的消失,對於鬥魚有何影響?張書樂認爲,短期內對在軌道上緩慢奔跑的鬥魚,不會有什麼影響,“對於整體運營維護在軌道上的平臺,短期內如無大的戰略性變動,就當他出差了。”

不過,張書樂表示,鬥魚始終沒有找到自己的活路,遊戲直播的市場就這麼大,“如果沒有突破,故事已經差不多講完了。”他認爲,或許騰訊還會繼續爲鬥魚“輸血”,畢竟直播平臺是電競領域的交匯點,鬥魚對於騰訊在遊戲、賽事、選手等電競方面的綜合佈局仍有意義。只是命運掌握在別人手裏,鬥魚的不確定性更強了。

2021年初,鬥魚股價最高達到20.54美元/股,現已跌去9成,在個位數上震盪。截至11月21日美股收盤,鬥魚報0.905美元/股,總市值2.89億美元,與上市時37億美元的估值相比跌去92%,市值蒸發34.11億美元(約合人民幣244億元)。

就在10月25日,鬥魚發佈公告稱,由於過去連續30個工作日,鬥魚在美國存托股票(ADS)的收盤價,均低於1美元最低買入價,若到2024年4月22日前,股價始終沒有回到1美元之上,就有可能面臨退市的結局。此次CEO被逮捕對鬥魚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

對於鬥魚之後的走向,張書樂認爲,唯有電競才能救鬥魚。

“今時今日的境遇,某種意義上也是爲了迫切得到營收新場景,而出現一些自我監管上的縱容。真正要爆發,或在內容創作上出現極大創新,或在電競賽事上有重大突破,它真正有可能的脫困方向,或許是在同樣盈利場景困難的電競賽事上,去組合進擊出新的盈利模式。”張書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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