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7月的南韓慶尚南道德裕山松池谷綠意盎然,來自人民軍游擊隊南方六個道委的負責人齊聚一堂,準備召開重大會議。與會人員包括忠清北道正副委員長李成慶、鄭海秀,忠清南道正副委員長南正烈、柳英基,全羅北道正副委員長方俊表、曹秉河,全羅南道正副委員長樸榮發、金善宇,慶尚北道正副委員長樸宗根,李泳三,及慶尚南道正副委員長南慶宇、金三洪等人。

圖片電影《南部軍》劇照

因爲各自轉戰區域的分散,與會人員有的早在5月就抵達松池谷,所以大家狀態都還不錯,只有全羅南道委員長樸榮發因爲身體欠佳,是由警衛員揹着進山的。樸榮發,慶尚北道奉化市人,在日據時期曾從事土木工作,光復後曾任南勞黨漢城支部勞動部部長、南勞黨中央委員,後前往莫斯科接受了六個月的培訓,從而在組織上被北方派認爲是可靠的“自己人”,所以這次南方各道委員長開大會,說什麼他都必須得到場。

會議開始後,主持會議的南勞黨中央委員、原南方遊擊軍第二軍團長李弦相來到會場,陪同他到場的,除了一名警衛員外,還有一位風塵僕僕的陌生人。李弦相向大家介紹道:“這位是呂恩哲同志,李承燁副委員長的使節,他帶來了李副委員長的口頭命令,要求南方各道機關組成統一的南部委員會,由他擔任委員長,並由我擔任南部遊擊軍的司令官,各道委下屬的游擊隊將改編爲野戰師團並由我直接指揮……”

雖然呂恩哲向現場與會人員出示了代表他身份證明的道具——一支刻有江原道字樣的鐵湯勺,但李弦相的發言還是如一石激起千層浪,在與會人員中引起了爆炸性反應。第一個站出來發表反對意見的,果然就是樸榮發,他緊緊盯着李弦相,不緊不慢地說道:“即使是各道委下屬的游擊隊,也應聽從人民軍總部最高司令官的命令,現在讓南方各游擊隊單獨組成一個司令部,還設置什麼南方司令官,李同志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圖片一臉冷酷的樸榮發

樸榮發頓了頓,又說道:“組成南方遊擊司令部這麼重要的事情,必須得有正式書面文件傳達纔行,僅憑一個口頭命令,太可疑了。李同志,你要組織南方遊擊司令部可以,但各道委下屬的游擊隊隸屬於各地方道委,是開展敵後地方工作的基石,沒有平壤的正式書面文件,你無權把他們調走補充入你的什麼南方遊擊軍。”由於仍留在南韓的原南勞黨中央委員只剩下樸榮發和李弦相兩人,他的質問對於李弦相來說無疑是極具挑戰力的。

同樣在莫斯科進修過的全羅北道委員長方俊表也站起來提出質疑:“現在,面對美韓軍的大力圍剿,我們各道委之間都很難做到保持穩定的聯繫,所以更不可能組織一個司令部對整個南韓地區的游擊戰爭進行綜合指導。目前各道委下屬的游擊隊在各自根據地運作良好,如果把他們編爲野戰軍進行統一指揮,等於是剝奪了各游擊隊的活動靈活性。”

李弦相早就預料到這兩位會提出反對意見,他不慌不忙地解釋道:“目前,由於各道委游擊隊分散在各道根據地,只能處於防禦狀態,在武器供應和保持戰鬥力方面都存在着大問題。如果能統一編成野戰軍,我們將取得更多的戰果,繳獲來的武器可以幫助各道委組建新的地方游擊隊,就像兩個月前大家聯合打進忠清北道首府清州市那樣。屆時,所有野戰軍可以集中在寬闊、安全的智異山,那裏的形勢適合我們的遊擊大兵團生存。”

圖片面露滄桑的方俊表

雖然樸榮發和方俊表極力表示反對,但當天其他六道代表還是遵從了李弦相的命令,畢竟李承燁代表着仍待在北方的樸憲永,是南方各道在戰前的實際領導人,大家也覺得他們要整合南方各道遊擊力量的命令沒啥不對勁的地方。最後,會議形成了六點決議,其內容可以概括爲:所有涉軍問題由各道軍事部決定,軍事部將各游擊隊整編爲野戰師團,要做好思想工作減少逃亡現象,在智異山設立南方遊擊司令總部,所有非武裝人員都要武裝起來,要嚴肅軍紀嚴禁搶劫、放火等行爲。

部隊整編工作則歷時兩個月完成,新成立的南方遊擊司令部除以李弦相爲司令官外,還以李鎮範和文天爲第一、第二副司令,以樸鍾夏爲參謀長,以車日平爲政委。原李弦相直轄的勝利師團和人民旅團分別改稱第81、92師團,忠清南道游擊隊改稱第68師團,忠清北道游擊隊改稱第72師團,全羅北道游擊隊改稱第45、46、47和57師團,慶尚南道游擊隊改編爲第803、805、808、815聯隊。

方俊表雖然在會議上明確表示反對李弦相,但畢業於大邱師範的他是一名才加入革命五年的年輕革命者,工作上信奉死板的教條主義組織原則,既然會議通過了決議,他也只能保留自己的意見,接受李弦相的改編命令。更何況,他所指揮的全羅北道道委的活動範圍也僅限於首府全州市一隅,道內其他地區的游擊隊實際上處於各自獨立運作的狀態,這自然爲李弦相的改編工作提供了不少方便。

圖片慶尚北道委員長樸宗根

而樸榮發中央委員的身份則爲他的反對提供了不少底氣,他所指揮下的全羅南道各游擊隊也沒有被編入南方遊擊軍,而是繼續保持各自獨立活動。同樣沒有編入南方遊擊軍的還有慶尚北道委員長樸宗根指揮的所屬游擊隊,其具體原因不明,可能是由於該道游擊隊規模較小抽不出兵力組成野戰師團,也有可能是樸宗根雖然未在會議上提出反對意見,但同樣去莫斯科進修過的他也不同意李弦相的主張。

然而事實正如樸榮發所懷疑的那樣,人民軍最高司令部確實沒有發佈過什麼組建南方遊擊軍司令部的命令,如果李弦相所述屬實的話,這一命令極有可能是南勞黨副委員長李承燁獨自下達的,這也可以解釋爲什麼只有口頭命令而無正式書面文件。而李承燁之所以敢這麼做,是因爲這樣可以單獨組建一支只聽命於他和樸憲永的軍隊,好在未來中國人民志願軍第二次大舉南下時,能及時與之配合收復主要城市。

但事實上,早在1950年12月,撤退到鴨綠江邊的人民軍最高司令部就以最高司令官、總參謀長的名義發佈了《關於整頓游擊區的命令》,這一項命令的重點同樣是讓各道委所屬游擊隊與道委機關分開,只專注于軍事活動,形成配合中朝聯軍反攻的第二戰線。 1950年12月、1951年1月和1951年3月,人民軍最高司令部曾三次通過無線電向南方各道委游擊隊發去了這一命令,但由於各道委普遍缺乏電臺,這一命令實際上根本沒有傳達到。

圖片人民軍游擊隊研究地圖

爲了將《命令》傳達到南方,1951年4月23日,人民軍專門組建了一支特殊使命小部隊,代號“423部隊”。該部隊歷經千辛萬苦,終於在忠北道黨俗離山見到了副委員長宋明憲,1951年10月,423部隊終於抵達南方游擊隊總部所在的智異山。至此,李弦相在三個月前的六道會議上所自封的“人民軍南方遊擊軍總司令”被證明是個大笑話,《命令》中隻字未提組織什麼南方遊擊司令部,而是要求仍將包括京畿道和江原道在內的南方八道改組爲八個戰區,由各戰區獨立開展遊擊活動,其中李弦相所指揮的智異山和德裕山游擊隊被劃分爲第四區。

儘管意識到遭到了李承燁和李弦相這兩個傢伙的欺騙,但南方各道委負責人還是心照不宣地默認了所謂南方遊擊軍司令部的存在,這首先當然是因爲大敵當前,要優先應付美韓軍對各道根據地的圍剿,其次則是因爲由於對南方遊擊形勢的不瞭解,這份簽發於十個月前的《命令》中的許多要求,已不適用於當前形勢。

比如,《命令》的初衷是要求各道游擊隊組織第二戰線,配合中朝聯軍的反攻,但到1951年10月,戰線已經穩定在三八線附近,停戰談判也已開始,所謂的第二戰線早就不復存在。還有原定出任忠清北道(第五區)游擊隊司令的金應彬,已於1951年3月18日被韓國特種滲透部隊“白骨兵團”捕獲並處決,所以他也沒能趕來參加7月的六道會議。

圖片被捕犧牲的金應彬

意識到這一問題的人民軍最高司令部在1951年8月31日,又簽發了標題爲《關於我們黨在解放區的工作和組織》的第94號決議,該決議要求將南方各道游擊隊重組爲五個區,每個區設立一個區委會,統一指揮各轄區內游擊隊的活動。該決議還要求以仍留在北方的南勞黨成員組成中央聯絡部,由裴哲擔任聯絡部部長,定期和南方各游擊隊進行聯繫。同樣,受美韓軍戰線封鎖的制約,直到1952年8月,該決議的書面文件才被送到南方各道負責人手中。而此時,南方遊擊軍主力2萬餘人早在六個月前就已被美韓軍大部捕殺,各道游擊隊的活動也已到了苟延殘喘的地步。

雖然南韓游擊戰的失敗受客觀因素的影響很大,但李承燁、李弦相私自成立南方遊擊軍司令部的做法畢竟犯了組織原則錯誤,故在1953年8月26日的南方五區聯合會議上,第五區委員長李弦相被迫辭去一切職務,他所依賴的精銳衛隊“金智會部隊(原第81師團)”也被解散,9月18日,李弦相在與南韓戰鬥警察西南指揮部第2聯隊的遭遇戰中中彈身亡。而李承燁也在停戰後被以“美國間諜”的罪名提起公訴,並在一週後被處決。

1954年1月中旬,前全羅南道委員長、第五區副委員長樸榮發在白巖谷被韓軍討伐部隊包圍,爲了不被敵人俘虜,他毅然舉起手槍自盡。1月31日,前全羅北道委員長方俊表與情人申丹順等人在南德峪山1046高地被韓軍第5師團36聯隊的搜索隊發現,經激戰全員犧牲。2月27日,李弦相的忠實支持者、前全羅南道副委員長金善宇,也在抱川市白雲山與討伐部隊交火後,因寡不敵衆而使用手榴彈自盡。

圖片方俊表手下倖存的小戰士祭奠老領導

最後犧牲的是化名南正烈的忠清南道委員長樸佑賢,1954年2月28日,由於遭到當地村民舉報,躲藏在清原郡加德面內巖裏湛西溪谷的樸佑賢遭到韓國軍警包圍,並在突圍中中彈犧牲,至此,人民軍南韓六道游擊隊的悲慘歷史也終於畫上了句號,只有少數倖存者依然以個人身份在深山中苟延殘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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