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來自河北的患兒已經斷斷續續發燒1個多月，家長在兩頁紙上記滿了孩子的體溫變化狀況，圖爲家長給郭凌雲介紹孩子病情。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劉昶榮/攝

一盒牛奶、兩塊沙其瑪，這是郭凌雲醫生2023年12月30日的午餐。當天是元旦假期的第一天，也是郭凌雲2023年的最後一個工作日。作爲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兒童醫院感染內科的一名醫生，假期值班是郭凌雲的常態，當天她共接診了42名患兒，本來是上午的門診，卻一直工作到下午3點半。

42名患兒，數量不多，但是孩子們的病情並不簡單，多數是不明原因的發燒，需要排查的因素比較多。有的孩子斷斷續續發燒1個多月甚至更長時間，家長光記錄孩子的體溫就寫了兩頁A4紙，其中一頁還是正反面記錄。當複雜的病情和焦慮的家長相互疊加，郭凌雲對每個孩子的問診時間就會變長。

郭凌雲所在的感染內科需要和各種各樣的病原體打交道。這些病原體人類看不見也摸不到，卻威力無窮。相對於成人感染科，兒童感染內科有其特殊性，因爲兒童正處於構建免疫力的階段，比成人更容易感染病原體。正因如此，兒童感染科醫生的職責使命也更爲特殊，這讓2023年成了郭凌雲職業生涯中濃墨重彩的一筆。

郭凌雲忙碌的2023年是從新冠病毒感染高峯的餘波中開始的。2022年12月，郭凌雲被緊急調到發熱門診，負責相關管理及醫療工作，並擔任臨時黨支部書記。因爲當時患兒短時間內增多，爲了儘快完成發熱門診的擴充，郭凌雲3天只睡了10個小時。新冠防控政策調整後，發熱門診留觀區域1天內又要改造爲收治新冠感染者的病房，郭凌雲又帶領工作人員對病房進行緊急改造。

應對完新冠疫情之後，2023年3月開始，春季流感病毒來襲。與往年不同的是，當時呼吸道合胞病毒也疊加流行，二者相互交織，又趕上春季呼吸道病毒流行高峯。春季高峯過後，夏天又經歷了腹瀉爲主要症狀的傳染病流行小高峯。

2023年9月份，秋冬呼吸道傳染病開始流行，這波流行高峯一直持續到12月下旬。根據北京市疾控中心通報的病原體流行情況，先是肺炎支原體爲第一位流行病原體，隨之流感病毒後來居上，這期間，呼吸道合胞病毒、腺病毒等也在持續流行。

隨着患兒的增多，從10月初開始，除了感染內科和呼吸科，北京兒童醫院全院的內科病房都開始收治肺炎住院患兒，然而，還是無法滿足患兒需求。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醫院設立了專門的肺炎序貫治療門診，接診重症肺炎患兒。

肺炎序貫治療門診剛成立時，主要由呼吸科和感染內科醫生負責。郭凌雲記得，那時她不僅要出肺炎序貫治療門診，還要出感染內科的專業門診，病房的患兒也需要管理，晚上繼續出互聯網門診。

10月底時，就診患兒數量還在攀升，北京兒童醫院繼續優化接診流程。肺炎序貫治療門診的出診醫生固定下來，郭凌雲就是其中一位。郭凌雲解釋說，從患兒角度來說，這樣的安排可以提高同一位醫生接診多次就診患兒的概率，改善患者和家長的就醫體驗；從醫院角度來說，人員固定下來，也有利於門診的運行。

從那時開始，郭凌雲連續出了5周肺炎序貫治療門診，每週6天，每天大約接診80位重症肺炎患兒。由於接診的患兒病情都比較重，當時醫生們說，給這80位患兒看病相當於查了80次病房。爲了不讓自己嗓子啞掉，包括郭凌雲在內的肺炎門診醫生在出門診之前都會先含一顆潤喉糖，有時候晚上7點才結束門診。一天下來，郭凌雲幾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回顧自己十多年的工作經歷，郭凌雲說，2022年年末和2023年的肺炎門診，是她臨牀工作強度最大的兩個階段，對個人的體力、腦力都是極大的挑戰。當然，個人的能力也同步得到了很快的提升——包括專業能力和組織協調、管理能力。最突出的一點，郭凌雲說，隨着自己工作年限的增加，對那些肉眼看不見的微生物越來越敬畏了。這其實需要去做更多的科學研究，探討還沒有解決的臨牀問題。感染病學是一門與微生物打交道的學科。有科學家發現，人體中大約有4萬種微生物，私人微生物總重量約爲1.3公斤，跟大腦的重量大致相同。

大衆接觸到醫生，一般是以患者的身份，這個時候看到的是醫生的臨牀診治能力。然而，作爲大型三甲教學醫院的醫生，往往需要在“醫教研”三方面發展。

科研方面，郭凌雲一直關注如何能更好提高感染性疾病病原微生物的檢出率。以細菌性腦膜炎爲例，通過數年的努力，應用宏基因組二代測序等新技術手段後，郭凌雲所在的感染內科患兒病原診斷陽性率已經從十幾年前的不到40%，提高到目前的70%左右。郭凌雲說，他們還在繼續努力利用更新的技術提高這一比例。

臨牀教學也是郭凌雲日常工作的內容之一。2023年，儘管異常忙碌，郭凌雲的教學工作也沒落下。醫生最核心的特質就是臨牀思維能力，但是如何能培養低年資醫師具有較好的臨牀思維能力一直是臨牀教學的難點。作爲北京兒童醫院臨牀思維培訓組的組長，郭凌雲說，這兩年，她和各個科室的老師們一起創新，開設了“分層分階段模塊化兒科臨牀思維培訓課程”，教學效果明顯，並且已經實現了教學成果轉化，會以視頻課程的形式發佈在網上，供全國範圍內有需要的兒科醫生學習。

工作壓力這麼大，如何合理安排時間？

郭凌雲的答案是，提高工作效率。如何提高工作的效率？她的答案是，熱愛就會專注。

“大家都很喜歡孩子，不同年齡段的孩子有不同的可愛。”郭凌雲說，當兒科醫生很有成就感，因爲孩子病好了以後，和生病時相比，完全是兩個模樣，比如之前肺炎很嚴重，整個人病懨懨的，好了以後就會活蹦亂跳的，這對兒科醫生來說是莫大的成就感。而且，兒科醫生經常會遇到曾經醫治的小患者長大成人之後再和醫生聯繫，這也是一份獨特的成就感。

“有時候有點煩心事，去查一圈病房，看看孩子們，和孩子們聊聊天，就被化解了。”郭凌雲說。

2023年12月30日，記者採訪完郭凌雲已接近下午5點，天已經擦黑，說了一天的話，她的嗓子有點啞了。把記者送到門診樓外後，郭凌雲掉頭回去，說要“再去病房看一圈”。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劉昶榮 來源：中國青年報

2024年01月06日 03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