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我是文釗 

10分鐘的原視頻已經沒了。綜合視頻內容和其後媒體的報道,事情的原委大概是這樣的:一個小夥子開了一家裁縫店,爲了招攬生意在櫥窗裏面掛了一張紙——上面是服務項目,具體來說就是比如扦褲邊,換拉鍊、做衣服修改衣服,等等。不過城管進來說不讓弄。小夥子生氣,質問“哪個牲口又檢查了”。

視頻裏面說的清楚。裁縫店開了大概半個月,頭三天沒一個人來。小裁縫自己在門上貼了個招牌,估計也是寫着扦褲邊,換拉鍊、修改衣服等服務項目。還真有點兒效果——每天能賺個二三十塊錢,結果城管就說不能弄——依據地方某項法規,外面不能弄“有廣告性質”的東西,生給撤了。小夥子也配合,沒說啥,這下又沒生意了,連續十天沒進來一個人。實在沒轍——不是不讓在外面弄麼,他就掛在櫥窗裏面了,大概爲了“合規”,不是貼在玻璃上,掛的時候特意弄得離玻璃還有幾十公分。結果頭天掛上去,第二天(視頻拍攝的這一天),城管進來,照樣說不行。

雙方來來往往很多回合。小夥子犟勁上來了。“說實話我就是想把這個事搞大”,“沒事我就不整我就這麼犟了,這次你就把這個門封了我也不整”,“你們怎麼管理,我不管,該警告警告,該封門封門該處理處理,我就把那個牲口給揪出來。”

城管也是先後進出幾撥人,按有些朋友的說法,這態度就算不錯了。當然看對話視頻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判斷。仔細聽來恐怕也是軟硬兼施。最後就說,這條街是嚴管街,依據某法規條例,你就配合一下工作,都是打工的,老闆你也不容易。大過節的誰也別爲難誰(有報道說視頻是1月1日拍的)。說來說去城管的要求是——你就再讓一讓,意思就是距離玻璃再遠一些,他們也好交代,小夥子說,我閃個一米兩米路人誰能看見,誰知道它這裏幹啥的?

你來我往間,有一個城管說:“那你別在邢臺呆啊那你走唄”。小裁縫回說,我立馬想走,來我給你露個臉,攆商家是吧?另一個城管則勸自己的夥計你就別說了。

小裁縫姓韓。他在接受《濟南時報-新黃河》記者採訪的時候說,自己罵人確實不對,他是希望相關部門能重新審視“禁止在店內懸掛廣告”這一規定。小夥子表示,事後,城管人員知道自己是殘疾人,相關領導表示可以給予特殊照顧,並且考慮這是新開的店鋪,就允許先掛一段時間的廣告,“等時間長了,就不讓掛了。”

事情算是告一段落。

小裁縫是一個靠自己的手藝喫飯的年輕人。從媒體採訪看,他身有殘疾,沒躺平估計也沒法躺平。他也沒有把自己搞成等待救助的人。不知道小裁縫是否成家,家有幾人,看得出他也是一家的依靠。他自己開店靠手藝賺錢養家——事實上,這麼多年我認識好幾個做裁縫的殘疾小夥兒,他們踏踏實實做生意,口碑也很好。

小裁縫是個勤快的小夥子,這從他新年當天還開着店招徠生意,也能看得出來。此外他也是個肯動腦筋很主動的手藝人。他知道新開的店要爭取主顧,需要讓周邊的人瞭解這個店是幹啥的,所以在門口弄個招貼——他對自己的手藝是自信的。事實證明,這一招不見得有多靈,可是管點用。雖然生意未見的有多好,但總算是開張了,每天好歹有點兒進項。

他第二次在屋內掛出一張紙也是有效果的。視頻顯示,城管進來的時候正好有個客人等着拿做好的活兒,小裁縫一邊忙活一邊跟城管講理,說“人家等着呢”。所謂好酒也怕巷子深,再好的手藝也需要吆喝兩聲。像這種修衣服換拉鍊的生意,主要靠口碑,從周邊社區居民的生意做起。眼見生意有起色,城管來了就說不行。事實是第一次小夥子沒說啥,可一配合就沒人上門了,生意重新歸零。打起精神再努力一把,城管來了還說不行。每天賺二三十塊錢,即使在小城市恐怕也解決不了日常花銷,就這你還說不行。小夥子能不生氣麼?

所以小裁縫說:“我不整個這個誰來?沒有買賣就沒有傷害是吧,徹底沒有買賣了你們幹啥?”

小裁縫說:“這一溜兒門市是幹啥——咱說這一溜兒門市是幹啥的,是爲了讓他做買賣的,他做買賣是爲啥他爲了能引來客人他爲了能留住人,他連自己的廣告都沒有他引個屁人呢?”

小裁縫不卑不亢,講的都是大實話。這些話有些人聽不到,有些人假裝聽不到。有些人聽到了卻沒當回事,把它們當成了耳旁風。

但是這話分量很重,幾乎壓的人喘不過氣來。雖然小夥子開的是個小門臉兒,是一個小城市裏不起眼的小裁縫店,可這樣的店鋪不正是中國經濟最基本的單元嗎?全國算起來何止千千萬萬——截止到去年底,註冊的個體工商戶就有1.25億戶,佔市場主體的68.1%。從去年到今年,各地政府攢足了勁兒拼經濟,拼經濟拼什麼?不就是拼小裁縫的心勁兒嗎?拼他和像他一樣的人還願意爲了美好生活豁出去奮鬥。不管是小裁縫還是大企業,沒這種心勁兒了,拿什麼拼經濟?政府部門要做的,不就是想盡辦法保住這些市場主體,保住他們的買賣嗎?這樣才能保住他們的心勁兒,這就叫穩預期。

小裁縫是個講理的人。他講的道理很樸素,開店就是要做買賣的,老百姓沒有買賣了街面上弄得再齊整也沒用。這個道理說到底就是,老百姓要喫飯穿衣過日子,要過好日子。他願意靠自己勤勞的雙手養活自己和家人,贏得有尊嚴的生活。但凡理解這一點,不說要怎麼支持了,至少也該多一些體諒、體恤。

這是個硬道理。其他大道理都應該服從於這個硬道理。如果說,有什麼地方的現行法規不利於保住這些踏踏實實的市場主體,不利於甚至有礙於保住他們的買賣,這樣的法規不是應該修訂或者廢止嗎?

更值得珍視的是,小裁縫願意把法律作爲最高的標準,認爲法律可以維護他的合法權益。在重新掛起他那張紙之前,他說他問過律師了——“我查了我問律師了,我問律師了,在屋裏的不歸你們管。”當城管拿出地方法規說事,說他“違章了”的時候,他這樣爲自己的行爲辯護:“它不違法,你再大的章程在法律底下百搭”“不違法,法律最大。”。對於這樣有法律信仰的普通人,這個社會更應該爲他們做些實實在在的事兒。不爲別的,哪怕只是讓他們確定,這樣的信仰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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