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位象徵着團結的人物。”

作者：許曄 馮璐

近900年來，丹麥頭一回發生這樣的事情——國家元首主動退位了！

1月14日，是丹麥女王瑪格麗特二世登基52週年，也是她正式離開女王寶座的日子。半個月前，她在新年致辭中突然說自己要退位，並表示已經下定決心，“現在是正確的時機”。

一如既往，瑪格麗特二世表現得個性十足。

她曾打破非鄰國“一國一生只去一次”的慣例，兩次來到中國；也曾在82歲高齡時，穿着隆重地去體驗了一把過山車↓↓

·2022年，瑪格麗特二世（前排左）坐過山車。

“近些年，女王瑪格麗特二世每次發表新年演講時，關於她是否退位都會引起一場辯論。而這次，這件事情真實發生了，其實有點超現實主義。”在北大留學的丹麥人延斯·克拉斯科夫對環球人物記者說。

個性十足，兩次訪華

瑪格麗特二世快84歲了。

她宣佈退位後，丹麥首相弗雷澤裏克森在聲明中稱她是“丹麥的縮影”。

1940年，瑪格麗特二世出生于丹麥哥本哈根。雖然丹麥歷史上出過女王，但在她出生時，丹麥的法律規定只有男性可以繼承王位，因此沒人料到她未來會成爲女王。

直到她13歲那年，丹麥憲法修正案改變了王位繼承規則，允許女性在沒有兄弟的情況下繼承王位。自此，她成爲王儲，並在1972年父親去世後登基。

·瑪格麗特二世年輕時。

瑪格麗特二世曾因喜歡抽菸、拒絕使用手機和網絡而出名，但後來更爲人津津樂道的，是她在藝術上的造詣。

她是《指環王》的書粉，上世紀70年代初，曾化名“英加希爾德·格拉斯默”爲該書畫了幾幅插畫，並寄給了作者托爾金。

托爾金通常不希望藝術家爲他的作品繪製插圖，而是希望讀者在腦海中構建自己對於故事的想象。但當他去世時，人們發現他專門在幾張插畫上寫了讚美之詞。那些畫，正來自於匿名的瑪格麗特二世。

·瑪格麗特二世爲《指環王》繪製的插圖。

·瑪格麗特二世從小喜歡畫畫。

·瑪格麗特二世的繪畫作品。

除了畫作常被各國博物館展覽，瑪格麗特二世還會剪紙、刺繡，以及爲電影和芭蕾舞舞臺進行佈景和服裝設計。

日常生活中，她的着裝也常常讓人眼前一亮，英國《Vogue》雜誌稱讚她是“時尚女英雄”↓↓

·瑪格麗特二世的花雨衣十分出名。

·她日常愛穿顏色鮮豔的服裝。

藝術之外，瑪格麗特二世還有些“冷門”愛好。她是一名考古愛好者，曾在劍橋大學學習考古學，參加過意大利、埃及和蘇丹的考古發掘工作，還發起成立了一個考古基金會。

她也學過柔道、擊劍、滑雪，曾以公主的身份加入丹麥女子空軍，堪稱“能文能武”↓↓

·圖片來源：丹麥國家旅遊局微博。

當然，愛好再多，瑪格麗特二世也從沒忘記認真履行女王職責。值得一提的是，她曾在1979年和2014年兩次訪華。

“除了鄰國，如挪威、瑞典等，每當有國家元首更迭時，我們的女王會去訪問。其他國家，女王一生中只訪問一次。”曾任丹麥駐華大使的裴德盛說。

第二次訪華時，瑪格麗特二世不僅來到北京，還去了南京，參觀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成爲首位參觀該館的現任國家元首。這也讓人想起，南京大屠殺期間，曾有一位丹麥人辛德貝格，幫助萬餘中國人逃脫了日寇的屠殺。

·2014年，瑪格麗特二世夫婦爲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的“和平樹”培土澆水。

難逃煩心家務事

常有些研究王室的人觀察說，瑪格麗特二世和她的表姐——已故的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對“女王”這個角色的理解大相徑庭。

英國女王的特點是永遠保持沉默，就像英國廣播公司說的，“我們知道女王的觀點是什麼：女王沒有觀點。”

而作爲丹麥女王，瑪格麗特二世無懼爭議，幾乎每年都會接受採訪，出版多部回憶錄，並且會在新聞發佈會上就各種問題發表看法，還會在無人陪同的情況下到哥本哈根的街上“遛彎兒”。

儘管如此，兩人的關係卻不錯。2022年9月8日，伊麗莎白二世去世，而丹麥早就定了要在9月11日舉行瑪格麗特二世登基50週年慶祝活動。應瑪格麗特二世的要求，慶祝活動低調舉行。幾天後，瑪格麗特二世趕赴倫敦出席了伊麗莎白二世的葬禮。

·瑪格麗特二世（右）少年時和伊麗莎白二世合照。

·瑪格麗特二世（左）老年時和伊麗莎白二世合照。

同爲女王，兩人其實有着相似的苦惱：剪不斷理還亂的家務事，總讓人煩心。

瑪格麗特二世的丈夫亨裏克親王時常對自己在丹麥王室的地位表示不滿。據英國《泰晤士報》披露，亨裏克最初沒有薪水，也沒有專門爲他服務的工作人員，他曾在電視採訪中抱怨稱，自己不得不找瑪格麗特要錢來買菸。

瑪格麗特二世繼位後，亨裏克依然是親王，而沒有憑着女王丈夫的身份得到“國王”的榮譽頭銜，這讓他耿耿於懷。

丹麥王室給出的理由是，這種做法與其他歐洲王室的做法一致，但這種說法並未安撫住亨裏克。他甚至生氣到暫離丹麥，跑到法國待了兩個星期。

2017年，他對瑪格麗特二世公開喊話：要是以後想一起入土爲安，那就必須授予他“國王”的頭銜，否則他拒絕與她合葬。瑪格麗特二世最終接受了他不合葬的要求。

·瑪格麗特二世（左）與亨裏克親王。

兩個兒子也不讓她省心。

老大腓特烈王儲，以前是“叛逆青年”，怨恨父母忙於履行王室義務而忽視了他。上世紀90年代，他沉迷於奢靡生活，被外界稱爲“派對王子”。

直到他獲得政治學碩士學位後，人們對他的看法纔有所改變。BBC稱，他是第一位完成大學教育的丹麥王室成員。

後來，他在丹麥軍隊接受訓練，似乎變得更加成熟了。在1995年的300名新兵中，他是通過所有測試的4個人之一。

靠着運動技能和親民性格，他一度人氣飆升。但近幾年，他又開始陷入婚姻危機的傳聞中，屢次引起輿論風波。

他對推動環保事業發展頗爲熱心，2022年曾在聯合國環境規劃署哥本哈根氣候中心開幕儀式上表示，要促進全球經濟的綠色轉型。登基後，他將慣例被稱爲弗雷德裏克十世。

·瑪格麗特二世的大兒子和大兒媳。

老二約阿希姆王子，2022年則跟老母親公開大鬧一場。

起因是瑪格麗特二世爲精簡王室規模，減少公共開支，剝奪了約阿希姆4個孩子的王子或公主頭銜。在她看來，這一重大調整符合趨勢，幾位孫輩今後不再受到王室職責的限制，可以按自己的意願去過想要的生活。

然而，約阿希姆一家並不領情。他對媒體抱怨，他的孩子們對祖母的決定感到“難以理解”，他自己也不明白子女爲何要“受到這樣的懲罰”。據稱，約阿希姆的小女兒還因此在學校受到了“欺凌”。

迫於壓力，瑪格麗特二世罕見地公開致歉：“作爲一名母親和祖母，我低估了我小兒子和他的家人受到的影響。這造成了深刻的影響，對此我感到抱歉。”不過，她並未收回之前的命令。

·瑪格麗特二世一家子。

“她是象徵着團結的人物”

英國女王伊麗莎白二世去世後，瑪格麗特二世成爲歐洲唯一在位的女王。

她曾說：“只要我還活着，我就會留在這裏，我的使命是終身的。”言猶在耳，她如今卻選擇退位，這引發了輿論對丹麥王室的一系列猜想。

“丹麥女王在職務上並不涉及任何實質性的政治權力，但作爲丹麥國家形象的重要象徵，她也需要承擔大量事務和國內外訪問工作。她在新年致辭中表示，2023年手術後身體狀況欠佳，也是到了將責任和機會留給下一代的時候。她宣佈長子爲接班人，應該也是考慮到要保證王位穩妥有序的更迭，避免不必要的紛爭或動盪。”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丹麥研究中心主任張喜華告訴環球人物記者。

張喜華曾於2019年受到瑪格麗特二世的接見。在她看來，丹麥女王非常親民。

“她每年巡遊，加強與人民的聯繫。在孫子克里斯蒂安王子18 歲生日的時候，她還邀請丹麥各地的年輕人蔘加王子的生日派對。有數據顯示，91%的人對女王在位期間的工作表示滿意。即便是支持丹麥成爲共和國的人，也對丹麥女王表示尊重和欽佩。每逢丹麥女王的生日，街道社區都充滿了節日景觀。”

·瑪格麗特二世（左）接見張喜華。

歐洲歷史上的確少有王室成員自願放棄王位，但情況早已開始發生變化。

2013年，荷蘭女王貝婭特麗克絲退位；不久後，比利時國王阿爾貝二世、西班牙國王胡安·卡洛斯一世都宣佈了退休，讓長子繼位。不少王室都希望能在年輕一代的帶領下與時俱進。

而瑪格麗特二世，就算退了位，對丹麥人來說也依然具有非同一般的影響力。

來自北京大學的丹麥籍留學生路易斯·吉爾伯特·葉斯柏森（中文名嚴路）對環球人物記者說：“我個人並不贊成君主制度，但在我看來，這並沒有影響瑪格麗特二世在女王的位置上做得非常完美的事實。我相信，因爲她，丹麥會有一股團結的力量。”

丹麥籍留學生延斯·克拉斯科夫也表示：“女王就像一個恆常不變的存在，有着可以與每個普通丹麥人產生聯結的親和力。她是一位象徵着團結的人物，任何丹麥人，無論階級如何，都可以把她視爲丹麥的標誌性人物。”

·瑪格麗特二世資料圖。

52年前，瑪格麗特二世登基時，只有42%的丹麥人支持保留君主制。但這些年來，丹麥人對王室的支持率逆勢增加。

“現在，81%的丹麥民衆對腓特烈王儲履職國王很有信心，期待他也能像他的母親一樣爲丹麥帶來長治久安。”張喜華說，但丹麥王室也面臨着一些挑戰，“在丹麥，王室開支一直是一個民衆愛討論的話題。去年，瑪格麗特二世和小兒子一家的風波就因此而起，引發輿論關注。新國王繼位後，有些媒體和民衆難免重提舊事”。

新國王的考驗在後面，瑪格麗特二世能得幾分清閒還是未知數。

監    制： 張建魁

主    編： 許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