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造車高樓，如何坍塌成土？

作者 | 蔓蔓周

來源｜硅兔賽跑

蘋果十年造車“泰坦計劃”，一朝沉船了。

北京時間週三凌晨，蘋果高管們在與團隊舉行的會議上宣佈，蘋果公司正在放棄其祕密、長期的自動駕駛電動汽車製造計劃。根據TechCrunch報道，蘋果公司可能會從團隊中裁減數百名員工，並且該項目的所有工作都已停止。其他人將有 90 天的時間重新分配到公司內部的其他職位，許多人將轉向生成式人工智能工作，否則將被解僱。

此時壯士斷腕撲向AI並不是一個莽撞的決定，蘋果造車十年一直面臨着內憂外患。內部領導人變動不斷，方向始終不明確；外部競爭對手的自動駕駛技術發展飛速，自己卻遇到瓶頸無法突破；外加生成式AI的推進讓所有人都在期待蘋果在產品上的飛躍，這是比自動駕駛更大的機遇，也是蘋果更應該放置重心的業務；微軟投資OpenAI、谷歌大模型反覆迭代，此時再不追趕，蘋果將失去所有原本的優勢和競爭力。

我們梳理了蘋果這十年造車的時間線，來看看這高樓是如何一步步坍塌成土，背後又有怎樣的原因。

2014-2015

藏於水下的泰坦計劃

2014年

在iPhone問世7年之後，蘋果就開始盤算如何將其技術的領先地位提升到next level。

蘋果粉絲們第一次聽說了一個名爲 "泰坦計劃"（Project Titan）的新祕密項目，後來發現這是蘋果的汽車項目，他們正在討論製造自己的汽車。“泰坦計劃“於 2014 年底獲得蒂姆·庫克的批准，蘋果爲此聘請了奔馳北美研發部前總裁兼首席執行官 Johann Jungwirth 來帶隊。

2015年，科技媒體The Verge報道，蘋果公司正在加利福尼亞州的一個祕密辦公室和大樓裏開發電動汽車，甚至有人在加州發現了安裝有大型攝像頭和傳感器的汽車。當時公衆普遍認爲這是谷歌用來採集地圖的，然而隨着蘋果汽車的新聞越來越多，人們也懷疑可能是蘋果自動駕駛汽車數據的研究。

蘋果董事會成員Mickey Drexler和前iPod高級副總裁Tony Fadell先後表示，喬布斯早在 2008 年，即第一代 iPhone 推出後不久，就對蘋果汽車感興趣。

這一年有消息稱蘋果正在與加州機動車輛管理局的自動駕駛汽車專家會面。華爾街日報則預測，蘋果的汽車最早將於2019年問世。

對於蘋果來說，進軍汽車行業將是一個艱難的舉動，因爲沒有足夠的製造能力來支持。Twitter上也有傳言，蘋果可能正在研究與車輛相關的項目，例如自動駕駛技術、街道測繪設備或擴展 CarPlay 的控制系統。

2015年正逢Apple Watch面世，股東們已經開始向蒂姆·庫克施壓，要求其推出“下一個大事件”。而後在公司年度股東大會上，投資者想到了一個特別的想法：收購特斯拉。馬斯克彼時也給出了積極的回應，稱希望特斯拉未來能使用蘋果 CarPlay 的技術。

2016-2018

瞄準自動駕駛

2016年

2016 年，特斯拉汽車公司首席執行官Elon Musk表示，蘋果可能會製造一款引人注目的電動汽車：“如果你僱傭超過 1000 名工程師來做一件事，那是很難隱藏的。”

5月，有報道稱蘋果公司對電動汽車充電站感興趣。

7 月 25 日，《華爾街日報》報道蘋果說服已退休的高級硬件工程主管Bob Mansfield迴歸並接管“泰坦計劃”。幾天後，彭博社爆料，蘋果已聘請黑莓汽車軟件部門QNX的創始人兼前首席執行官 Dan Dodge，他的聘用預示着蘋果泰坦計劃重點的轉變——優先考慮爲自動駕駛汽車開發軟件。

右三 Bob Mansfield

2017年

在一段時間沒有新報道之後，蘋果汽車項目新聞在4 月中旬再次爆發，因爲有消息稱蘋果獲准在加州道路上測試自動駕駛汽車。

6月，蒂姆·庫克在接受彭博電視臺採訪時表示，蘋果“專注於自主系統”，但不一定會帶來真正的蘋果汽車產品。

隨後在8月底，自動駕駛汽車初創公司Zoox挖走了大約17名泰坦計劃團隊成員，他們都是有經驗的制動和懸架工程師。泰坦計劃決定命運的最後期限是 2017 年--證明其實用性和可行性，確定最終方向。

圖源：Autoblog

儘管公衆以爲蘋果汽車已經不復存在，但2017年還是有很多猜測。比如，成立了自動駕駛實驗室，並進一步投入自動駕駛測試。另外，還有一個祕密的電池測試項目也在水下進行。蘋果CEO蒂姆·庫克也終於在當年公開承認，蘋果正在研究自動駕駛汽車技術。

2018年

此前的2017 年是蘋果公司的 “iPhone 大年”，iPhone X 的成功顯然在科技界引起了巨大的震動。很顯然，蘋果公司已經準備好進一步飛躍，並帶回他們拖了很久的“泰坦計劃”，有關蘋果汽車的消息再次進入公衆視線。

2018年1月，蘋果在加州機動車輛管理局註冊了27輛自動駕駛汽車。

5月，《紐約時報》一篇文章報道了重大項目新聞。蘋果在與寶馬和奔馳的擬議合作失敗後，與日產、比亞迪、邁凱輪等汽車公司的潛在聯盟也失敗了。同年蘋果與大衆合作，生產了一款基於大衆車型T6 Transporter的員工班車。T6 Transports將在大衆位於意大利都靈的Italdesign子公司改造，在車架、車輪和底盤保持不變的情況下改造成自動駕駛的電動版本。

大衆T6 Transporter｜圖源：CNET

雖然蘋果盡最大努力對其自動駕駛汽車計劃保密，但監管文件還是透出了很多信息。據報道，2018年9月，蘋果以70輛加州自動駕駛汽車許可證位居第三，僅次於通用汽車的Cruise（175輛）和Waymo（88輛）。

8 月，特斯拉前工程高級副總裁 Doug Field 加入，成爲泰坦計劃的領導者。

新領導的到來並沒有給泰坦計劃帶來好運，蘋果汽車的第一起自動駕駛事故來了。事故發生在快速路上併線時，兩輛車都受到了中度損傷。一石激起千層浪，重新開始生產製造的傳言，公衆又開始了關於蘋果汽車何時發佈的永無休止的爭論。

Doug Field

此時的果粉們依然堅定地認爲，在未來 5 年內必然會看到蘋果汽車的發佈。

2019-2022年

方向模糊，行動緩慢

2019年

2019 年 1 月，蘋果公司解僱了“泰坦計劃”團隊的 200 多名員工。

6 月，蘋果收購了自動駕駛汽車初創公司Drive.ai，據悉是想通過前者來突破其“泰坦項目”的在自動駕駛上的技術瓶頸。

圖源：CIO Bulletin

Drive.ai於2015年通過斯坦福大學人工智能實驗室成立，由吳恩達研究實驗室一羣碩士和博士生創建。先後拿到數千萬美元投資， Northern Light Venture Capital、New Enterprise Associates、東南亞打車平臺Grab都是都有參與投資。Drive.ai也曾經與北美打車平臺Lyft合作在舊金山開展試點計劃，通過 Lyft 平臺運營 Drive.ai 的測試車隊。

2020年

因爲疫情拖慢了生產進程，蘋果汽車直到 2020 年底纔有重大更新。

雖然2019 年，研發和測試仍在進行，但始終沒有公佈任何令人興奮的消息。

12 月初，彭博社報道稱，“泰坦計劃”的領導層再次發生變動。蘋果人工智能主管John Giannandrea正在監督 AppleCar 的開發，而此前退休又被召回的主管Bob Mansfield再次退休。幾周後路透社報道，據兩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內部人士消息，蘋果正在努力爭取 2024 年的發佈日期。他們合作芯片進行了測試，並開始對電動汽車進行調查。

John Giannandrea｜圖源：Reddit

寬容的果粉們依然信心十足，由於疫情的原因開發進度延緩了一年，新的發佈日期可能會在2024年。

2021年

2021 年，蘋果公司開始與潛在的製造商談判以便將蘋果汽車原型投入使用。最有希望的合作伙伴似乎是韓國現代。1月8日，韓國經濟日報報道稱，現代汽車正在與蘋果公司進行早期討論，共同開發和生產自動駕駛電動汽車。

1 月 12 日，The Verge報道稱，蘋果與電動汽車初創公司Canoo就 2020進行了會談，這是繼收購Drive.ai之後的另一個考慮收購的初創公司。

Canoo｜圖源：Car and Driver

幾周後，原項目經理 Benjamin Lyon 離開了蘋果公司和 "泰坦計劃"，蘋果已聘請保時捷底盤開發副總裁 Manfred Harrer 博士加入。此前由特斯拉跳槽到蘋果的 Doug Field也離開，轉而去了福特。高層的變更引發了一系列關於AppleCar新篇章的猜測，也進一步證實了蘋果在汽車領域的雄心壯志。

這一年蘋果與亞洲車企的合作猜測不斷，從年初韓國的現代和起亞，到年末日本的日產等，最後都以否認合作收尾。即便如此依然持續有消息爆料，蘋果與韓國的合作意向明顯，正在韓努力建立其供應鏈。

果粉們認爲，既然蘋果造車的行動進展迅速，就有可能比預期更快地在道路上看到AppleCar。於是，2022 年的發佈日期就這樣在坊間傳開了。

2022–2024

再見，AppleCar

很顯然，果粉們並沒有在2022年等到新車問世。

相反最近兩年裏幾乎沒有聽到任何關於蘋果造車的好消息，反而接二連三出現不利的新聞。三位高層相繼離開蘋果在前，更有天風證券分析師Ming-Chi Kuo在Twitter上爆料，蘋果的造車團隊已經解散一陣子了，想要在2025年之前量產，必須儘快重組團隊。Kuo此前多次預測蘋果電車的發佈時間，從2025到2027，最近一次又改口到2028年。

反觀這兩年的競爭對手，特斯拉、Waymo等的發展卻是風生水起，即便也遇到交通事故和政府政策的壓力，卻依然不斷有更新的消息傳出。

如今十年過去了，AppleCar依然未能與大家見面，就在今年一月份，還有消息傳出會延遲發佈日期，然而未曾想卻等來了徹底結束造車計劃的噩耗。

圖源：TechGolly

2022 年，The Information的一份報告概述了蘋果如何應對員工流動率高、計劃不斷變化以及內部懷疑的困境。記者採訪了二十多位“泰坦計劃”的參與者，並給出了幾點原因。

首先蘋果CEO庫克對蘋果造車並不重視。前文提到喬布斯對於這個項目十分上心，有員工稱他每天都會去工作室查看項目進展。然而庫克並未把這一願景貫徹下去，將重心放在其它業務的發展上，對於“泰坦計劃”鮮少問津，甚至對外也不願對此發表任何積極的態度，這導致團隊內部對正在進行的工作沒有信心。

其二是高管和人才相繼出走。雖然這些年蘋果相繼請來行業領袖擔任高管，希望能有人帶領這支團隊做出成績。但庫克的態度模糊和高層意見的不統一，讓團隊的核心動盪不堪，每一位管理者都懷揣着對“泰坦計劃”不同的野心。最初是由蘋果的四名高級員工帶領，意圖將AppleCar打造成一款傳統的電動汽車，超越特斯拉。2016年領導過Ipod項目的Zadesky離開，Bob Mansfield接管過來之後將重心放在了研發自動駕駛的底層技術。2018年前特斯拉高層Doug Field將目標從無人駕駛出租車轉向直接製造對消費者出售的蘋果電車。此後又由領導過Apple Watch的Kevin Lynch以及蘋果的人工智能和機器學習負責人John Giannandrea接手。回頭看而這些年高管接連出走都有一個相同的問題——沒有得到對於AppleCar確定性的承諾。

其三是自身人工智能業務發展緩慢，而自動駕駛技術依然尚未成熟，無法繼續在一個成本巨大的業務上浪費時間。從汽車倒向AI，是蘋果需要快速彌補起錯失的時間窗口——尤其是，當各家大廠都相繼放出大模型，此時再不追趕將會失去所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