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露珠正在變成珍珠

文/南風子

那是一個夏日的清晨。山風微涼,吹在身上,三萬六千五百個毛孔,個個清爽。一輪紅日,一點一點地從東山露出臉來。朝霞堆滿天空,鮮豔了世間萬物。我有一種預感,即將發生什麼。

五歲的兒子從書房跑了出來,東衝西突的,一會舞竹竿,一會喂樹喝水,一會追擊蜻蜓。突然,他靜了下來,盯着花臺下的草叢,大叫:爸爸,爸爸,青草結出珍珠了。露珠很大,圓圓的。他的嘴也很大,圓圓的。

晨光一縷一縷滲進露珠,閃出萬千璀璨。他目不轉睛,屏氣凝神。我緊緊抱着他。他眼睛裏有東西,亮晶晶的,和露珠一樣。

我的眼睛,打溼了。我想起了我那貧窮又富有的童年。那個時候,門前池塘裏的蘆葦,愛和我對視。它們的末梢,掛着一串串珍珠。半夜的森林,送來松濤清洗我的耳朵。一支冰糖雪糕,甜蜜我一整天。很多螞蟻,和我商量過從飯桌到蟻窩的最佳路線。

眼前的兒子,和我小時候一樣。梔子花開了,他跑去喊媽媽,說是發現了一座香氣寶藏。媽媽要折一朵插在頭上。他大哭:花會疼的。他學會了從一寫到十,驕傲地在書房的四面牆上寫滿了:一,二,三……十。

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校園的鳥聲充耳不聞,喝涼開水再也不會咕嘟咕嘟響了?

我該向兒子學習了,對一草一木、一魚一蟲保持驚奇感。他會把彩虹看作架進夢境的橋。我就要爲知了建造房屋。如此,一事一物中的隱藏的風景,都纖毫畢現。

我又想起,在這個清晨來臨之前,我因爲失眠而煩躁不安。我巴不得“失眠時間”過得快點,甚至想把“失眠時間”剪掉!可是,當它被剪掉了,露珠如何誕生?當它被快進了,露珠怎能長得如此大?

曾經的我,把時間分爲“好時間”和“壞時間”。那些含有孤寂、悲傷、挫折的時間,就是“壞時間”。我憎惡它們,想方設法打發它們,逃避它們。可是,“壞時間”的背後,一些隱藏的美好,在悄然生長,比如晨光與露珠,耐心與韌性,勇氣與自省,經驗與了悟。每一寸光陰,都藏有未知的禮物,都需要我們靜下心來,去正視,去感恩。

我給自己錄了一段音,每天早晨給自己播放一次:噓,露珠正在變成珍珠。感到無聊,遇見不順,心神不安的時候,我給自己加播三次。因爲,我不願意錯過萬事萬物中、分分秒秒裏的,那些隱祕的春風。

(原文刊發於《中國校園文學·少年號》2024年4月下旬刊)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編輯:朱陽夏    責編:陳泰湧    審覈:馮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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