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轉自:西安日報

遙遠的親切感

□邢小利

有時候,會對一種感情捉摸不透,說不清那是一種什麼感情。

六十初度,漸入老境,常常有過去的老友邀約,心裏也常常糾結,去還是不去。去有去的道理,多年不見,有的人總還有些掛念,有的事總還未能忘懷。不去有不去的理由,也曾見過,見不如不見——未見之前,還有想象;見了之後,除了失望就是絕望。

絕望,是因爲格格不入。是的,是格格不入,並沒有利害衝突,但就是格格不入。人還是那個人或那些人,當然,容貌變了,但還能認得出,是過去的曾經的那個人或那些人,但就是格格不入,也說不清楚,究竟是哪裏不入。總之,就是滿身滿心的不適,無所適從,如芒刺在背,彷彿連空氣都格格不入。他們還是他們,或者她還是那個她,但你卻不是你了。你既不是從前的你,也不是現在的你。你被一種無形的空氣包裹了起來,先是失語,後是手足失靈。只有分手之後,你才覺得你重新回到了你,或者你的靈魂重新歸來。

再次邀約,也許去了,也許沒去。總之,會常常想,爲什麼想去,又爲什麼不想見?不想去的理由已經明白,由於格格不入。想見呢?早晨,雨天,林中散步,往事如煙,思緒如雨,忽然明白,那是因爲遙遠的親切感。是的,是因爲還有一種親切感。但是這種親切感,來自遙遠的某個時刻。你懷戀的,是遙遠的一個時段,那個人,那些事。“而那過去了的,將成爲親切的懷戀。”一百多年前,普希金就說過。

我深刻懷戀的,都是少年或青年時期遇到的人。少年,青年,都是人生最美好的歲月啊,天真,純粹,還有一種徹底,或者是固執。她,就是她吧,天真,爛漫,純粹,自由,但是含混,朦朧……說不清的美麗,說不清的可愛。就是這些吧,就是這樣吧,打動了你,讓你深刻銘記,久久難忘。

許多年來,歲月不斷地走向黑暗深處,但是,那種清純的少年,那個明麗的青年,總是在暗夜裏在你的夢中熠熠閃光,讓你猝然驚醒,有時也會在某一個時刻,照亮你黑暗的前程。餘生也長。黑暗中,能夠閃耀的,只有也只能是明麗的記憶和印象。也許,就讓這種美好而明麗的記憶和印象永葆心中,纔是最美好的和最明麗的。所有的美好和明麗,都屬於那個特定的時刻。少年,或青年,藍寶石一樣的少年,紅寶石一樣的青年。

所有超越藍寶石和紅寶石的再會,都是多餘,都是敗筆,都是多此一舉,都是畫蛇添足。凡是再見的,都會畫上句號,帶着深刻的懊喪,和無以言表的絕望,以及悔恨。而那還想見而不曾見的,卻依然會固執地走進你的夢中,在漫漫長夜中,閃爍着藍寶石一樣的靈光,和紅寶石一樣的神采。是的,是靈光和神采。再見的,都是皮囊。靈光和神采,只屬於人生的某一個時刻,那遙遠的、已逝的、歲月的某一個特定時刻,可遇而不可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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