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期付款賣貨,喬鋒智能爲了上市搞了一個大創新。不過,這種刺激營收的激進策略爲未來業績埋下了“地雷”。

喬鋒智能裝備股份有限公司(簡稱:喬鋒智能)於2024年4月17日在深交所創業板提交註冊。本次IPO喬鋒智能擬發行不超過3019.00萬股,佔發行後總股本的比例不低於25%。擬投入募集資金13.55億元用於數控裝備生產基地建設項目(7.7億元)、研發中心建設項目(1.85億元)和補充流動資金(4億元)。由此計算,喬鋒智能IPO估值不低於54.20億元。

家族8人在公司任職

喬鋒智能主營數控機牀產品,公司現有產品包括立式加工中心、龍門加工中心、臥式加工中心等品類五十多種中高檔機型。公司2021年—2023年營業收入分別爲130998.6萬元、154843.54萬元、145391.76萬元,2022年和2023年同比變動爲18.20%、-6.10%;淨利潤分別爲23519.83萬元、19268.23萬元和17008.58萬元,有持續下降趨勢。

喬鋒智能本次發行前僅有五名股東,其中公司控股股東、實際控制人爲蔣修華和王海燕夫婦,二人直接持有公司88.33%的股份,通過南京喬融和南京喬澤間接持有公司1.53%的股份。此外,公司無其他持股5%以上的股東。本次發行後,實控人蔣修華、王海燕夫婦仍將直接持有66.25%的股份,控制表決權比例爲72.47%。

喬鋒智能實控人不僅在控股權方面牢牢掌控公司,在公司重要崗位上也通過至少8位家族成員控制公司日常運營。其中,蔣修華爲董事長兼總經理,王海燕爲公司實控人、行政主任;蔣修玲、蔣旭爲實控人蔣修華姐姐,分別任公司行政專員、供應鏈總監;公司董事、營銷總監楊自穩系蔣旭之配偶;江世幹爲蔣修玲之配偶,任子公司東莞市鉅輝監事、管理部經理;王焱爲王海燕之弟,任公司營銷中心售服工程師;呂廣霞爲王海燕弟弟配偶,爲公司裝配技工。

從公司核心成員組成看,喬鋒智能具有濃厚的家族式管理色彩,實際控制人及其近親屬把控公司的核心職位。衆所周知,家族式管理體制與現代企業經營體制存在巨大沖突。家族企業治理依據倫理關係、人情關係建立,在家族血緣紐帶面前,商業原則、市場規則往往屈居第二位,這就容易導致企業治理淪爲家長式管理,實際控制人一言堂,對於上市公司來說,中小股東權益很難得到有效保障。

實控人代收款4800萬去向不明

招股書顯示,喬鋒智能在財務內部控制上有不良記錄,2019年1月至2020年7月,公司使用個人卡(招商銀行尾號1988)大量代收舊機銷售收入、廢料銷售收入。回覆函顯示,個人銀行卡屬於實際控制人之一的王海燕所有。

2019年、2020年,王海燕個人卡收支事項形成的往來款餘額分別爲3069萬元、1763.98萬元,並分別計提251.48萬元、371.76萬元的壞賬準備,最終形成32.01萬元、227.04萬元的其他應收款壞賬損失。兩年時間個人銀行卡往來款合計達4800萬元,規模巨大。

雖然會計師覈查後表示,報告期內, 發行人內部控制健全有效,不存在體外資金循環形成銷售回款、承擔成本費用的情形。但王海燕使用個人卡大量代收代付貨款,仍有不少疑問。

首先,喬鋒智能成立多年,但該卡從2019年1月開始使用,這個時間點恰好是公司增資以及籌劃上市的關鍵時刻,王海燕選擇個人卡大量收款的原因和動機是什麼?

其次,收到貨款後,王海燕並未立即向公司賬戶轉賬,而是持續在個人賬戶內存留或對外支付,顯然有意隔離該賬戶與公司賬戶,讓大量資金體外循環的意圖非常明顯。那麼,這4800萬體外資金具體流向了哪裏?回覆函並沒有披露清楚。

值得注意的是,籌備上市期間,蔣修華和王海燕爲了歸還後者個人銀行卡收款對公司資金的佔用,竟然採用了公司分紅的辦法,2021年8月,喬鋒智能分紅2717萬元,蔣修華和王海燕分別獲得1442萬元和1012萬元;兩人用分紅資金受讓離職員工持股平臺財產份額;投資理財及換匯給女兒留學等。

2021年12月,喬鋒智能進行了第二次分紅,蔣修華和王海燕分紅稅後金額之和爲1833.55萬元,主要用於歸還個人卡對公司資金的佔用(約1830萬元)。

招股書顯示,王海燕的個人卡停用時間是2020年7月,銀行卡註銷時間爲2020年12月;喬鋒智能收到還款是2021年12月。這意味着,在公司實控人、保薦券商明知使用個人卡代收代付貨款違規的情況下,王海燕還是把個人卡中的代收資金轉給了其他賬戶,從後來的還款人來看,這筆錢應該是分別轉給了蔣修華和王海燕。不過,招股書和問詢函回覆對兩位實控人挪用這筆資金的最終去向並未作出詳細說明。

分期付款賣貨埋下業績“地雷“

招股書顯示,喬鋒智能報告期內營收增長較快,但應收賬款也一路飆升。

2019年和 2020 年,公司應收貨款的餘額分別爲2.13億元和3.27億元,佔主營業務收入的比例分別爲49.19%和45.73%。截至2021年末、2022年末、2023年末,喬鋒智能應收貨款賬面餘額分別爲人民幣3.79億元、5.13億元、6.34億元,佔當期主營業務收入的比例分別爲 30.31%、33.60%和44.55%。

從2019年到2023年,喬鋒智能應收貨款餘額增長3倍,且佔營收比例一直維持在較高水平。

喬鋒智能的應收貨款包含應收賬款、長期應收款和一年內到期的非流動資產。公司部分客戶採用分期付款方式。對於分期數超過12個月銷售設備款,喬鋒智能將其列爲長期應收款,其中一年內到期的長期應收款重分類到一年內到期的非流動資產列示。

從下表可以看出,分期超過12個月的長期應收款餘額從2021年的1182萬元猛增至2023年末的6183萬元,一年內到期的長期應收款從2021年末的1.05億元增至2.87億元。截至2023年末,喬鋒智能採用分期付款方式的應收貨款餘額約3.5億元,佔同期應收貨款總額的55%。

這說明,喬鋒智能爲了刺激營收增長,大量採用了分期付款的方式銷售產品,而機牀產品平均單價從20萬元—90萬元,這相當於喬鋒智能對大量客戶採用了“先買後付”的辦法銷售,這就要求購買方信用資質良好,否則極容易出現大量壞賬。考慮到喬鋒智能前五大客戶收入僅佔10%左右,且第五大客戶銷售額只有1500萬元,這意味着喬鋒智能的大量客戶(尤其是經銷商)都是中小企業,而中小企業無論是經營狀況還是信用狀況都不太穩定,即便是銀行等專業的金融機構,對中小企業放貸時也會比較審慎,往往要求抵押擔保物。喬鋒智能作爲一家機牀製造商,並不具備專業的金融風控能力,爲何敢於大量採用分期付款的方式銷售商品?

招股書顯示,喬鋒智能採用激進的分期付款賣貨的方式已經暴露出較大逾期和壞賬風險。

因客戶付款不及時、協商展期等原因,截至2023年末,喬鋒智能逾期應收貨款金額爲8852萬元,佔應收款的比例高達14%。這足以表明公司的分期付款策略風險很高,分期付款業務的一般規律是收益前置,風險後置,喬鋒智能過去三年大量採用分期方式刺激營收,很可能在未來幾年迎來壞賬爆發。

回覆函顯示,截至2021年和2022年末,喬鋒智能與其應收貨款期後6個月內收回比例分別爲69%和72%,但截至2023年末,期後6個月內收回比例僅爲29%。

具體到不同逾期客戶上,到2024年3月份,前五大逾期客戶中,僅第三大客戶期後收回逾期款,其餘客戶回款比例較低。這些都是壞賬風險逐步走高的徵兆。

核心員工變成公司客戶

招股書顯示,喬鋒智能有兩個員工持股平臺:南京喬澤創業投資合夥企業(有限合夥)、南京喬融創業投資合夥企業(有限合夥)。蔣福春系南京喬融的普通合夥人及執行事務合夥人,蔣林華系南京喬澤的普通合夥人及執行事務合夥人。南京喬融、南京喬澤分別由蔣福春、蔣林華執行合夥事務並實際控制。

但是,招股書顯示,南京喬澤自成立以來,執行事務合夥人發生過一次變更。2020年10月22日,南京喬澤召開合夥人會議,全體合夥人一致同意蔣修華由普通合夥人變更爲有限合夥人,蔣林華由有限合夥人變更爲普通合夥人,同意執行事務合夥人由蔣修華變更爲蔣林華。

2020年10月22日,南京喬融召開合夥人會議,全體合夥人一致同意蔣修華由普通合夥人變更爲有限合夥人,蔣福春由有限合夥人變更爲普通合夥人,同意執行事務合夥人由蔣修華變更爲蔣福春。

在上市前,實際控制人蔣修華突然將兩個員工持股平臺的決策人位置讓給他人,目的何在呢?深交所在問詢函中要求公司回答,兩個員工持股平臺出資資金來源是否合法合規,是否存在代持情形,是否與發行人客戶、經銷商或供應商有關聯關係?

招股書顯示,南京喬澤普通合夥人蔣林華是南京騰陽(喬鋒智能子公司)總經辦協理,同時他還是南京甬博能源科技有限公司(簡稱“甬博能源”)、南京京溪園金屬製品有限公司的大股東及執行董事。

這兩家公司與喬鋒智能均爲關聯方,其中京溪園是喬鋒智能的供應商,而甬博能源則是蔣林華向喬鋒智能實控人蔣修華借款投資的,同時,喬鋒智能還向甬博能源出租廠房。

回覆函顯示,蔣林華曾向實際控制人蔣修華借款 400 萬元用於投資甬博能源,並於2020年12月全額歸還。甬博能源註冊資本500萬元,蔣林華持股78%,這400萬元正好是出資額。

2021年、2022年甬博能源向南京騰陽租賃廠房,面積4050平方米,租金每平方米16元/月(含稅),2021年和2022年租金分別爲71萬元和54萬元。

企查查顯示,甬博能源2021年、2022年和2023年員工數分別爲27人、23人和1人,逐年減少,似乎2023年末已經停止運營。而喬鋒智能於2022年9月與甬博能源解除租賃關係,不再向甬博能源出租房產。

就在甬博能源停止運營前後,甬博能源於2022年5月12日成立了一家子公司安徽輕風新能源科技有限公司,企查查顯示2022年該公司員工26人。從員工人數看,這家公司似乎承接了甬博能源的業務。

耐人尋味的是,蔣林華作爲喬鋒智能的老員工和核心員工之一,還控制着公司員工持股平臺之一。回覆函稱,他向蔣修華借款在外部成立一家獨立公司,這一說法很難站住腳,實際上更大的可能是蔣林華爲蔣修華代持股份。

招股書顯示,蔣修華讓他人代持股份是有先例的。石獅山峯和東莞億新兆就是通過蔣修玲和楊自穩代持,之後兩公司均於2019年12月註銷,二人把清算款轉給蔣修華。

當然,是否存在代持行爲,恐怕還需要交易所對喬鋒智能進一步問詢才能弄清楚。

喬鋒智能內部錯綜複雜的關係同樣表現在南京喬融的執行事務合夥人蔣福春身上。

蔣福春一方面擔任喬鋒智能的行政總監,還曾在2019年—2020年擔任公司監事會主席。2014年8月1日,蔣福春和蔣修華、江世幹聯合成立東莞鉅輝五金製品有限公司,三人分別持股35%、40%、25%,招股書顯示,江世幹爲蔣修華姐姐蔣修玲之配偶。從持股比例看,蔣福春在蔣修華的關係鏈中地位非常重要。

2018年,喬鋒有限收購東莞鉅輝並持有其51.00%的股權,蔣福春、江世幹分別持有東莞鉅輝28.50%、20.50%的股權,東莞鉅輝成爲公司控股子公司。

蔣福春名下還曾控制三家個體戶:東莞市常平利豪五金經營部、東莞市常平卓創五金經營部、東莞市常平添安五金勞保用品店。2021年,喬鋒智能向上述三家個體戶採購勞保用品、辦公用品合計167萬元。需要追問的是,蔣福春是否利用職權在採購時謀取私利?如果是的話,則說明喬鋒智能內部管理非常混亂,採購流程不透明,且缺乏基本的監督機制。

不僅如此,蔣福春的妻子名下也註冊了3家個體戶,均爲勞保、五金店。不過,截至目前,兩人名下的6家個體戶已經註銷了5家,僅剩一家。

招股書顯示,蔣修華夫婦還有一位曾一起創業的好朋友胡徵兵。報告期前,胡徵兵向實際控制人王海燕借款260 萬元,並於2020年2月全額歸還。胡徵兵擔任監事的東莞市億厚電子科技有限公司2022年曾向喬鋒智能採購了889.38萬元的數控機牀產品。

胡徵兵的履歷也非常精彩。天眼查顯示,他曾任職的企業有10家,曾擔任法定代表人的企業有4家,不過,其中兩家在他辭去法定代表人後都深陷訴訟泥潭。目前,他在公司中擔任的職位最多的是監事。胡徵兵曾擔任法定代表人和監事的東莞市億環電子科技有限公司涉及訴訟14起,8次成爲被執行人,被法院下達限制消費令,成爲失信被執行人。他曾擔任法定代表人和董事的惠州市永聖源電子科技有限公司2021年被法院判決破產重整。所以,一個有意思的問題出現了,胡徵兵擔任監事的東莞市億厚電子如何有能力向喬鋒智能採購近900萬元的機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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