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客島按】


要論過節期間評分最高的電影,恐怕是《紅海行動》了。島叔在大年初一上映當天就去貢獻了票房,今天初五,聽說票房已經突破了9億。導演林超賢的上一部電影是《湄公河行動》,這部新電影同樣沒令人失望。至於講什麼?這裏就不劇透了。


片末有一行文字:根據真實故事改編,說明這部片子並不是導演的虛構,生與死,真真切切發生過,只不過出洋的中國海軍把危險留給了自己,把和平與安全留給了我們。


片中8位勇士組成的“蛟龍突擊隊”同樣是真實的存在。他們都是怎樣的硬漢?經歷過哪些非常人能忍受的磨礪?今天,島叔推薦同事《環球人物》去年的一篇採訪,主角正是中國海軍的“蛟龍突擊隊”。



初見面,蛟龍突擊隊的隊員就給記者留下深刻印象。當時正值9月,北方已經有了些許秋天的感覺,但中國的南大門暑意仍濃,掛在蛟龍突擊隊營房上的溫度計顯示,這裏午後的地面溫度超過30攝氏度。


儘管赤日炎炎,但從部隊長辦公室到戰士營房,這裏的人似乎都沒有開空調的習慣。當看到《環球人物》記者在採訪時不停地擦汗,蛟龍突擊隊的隊員會打開空調,不好意思地笑笑:“頂着大太陽,上山、下海折騰習慣了,平時在房間裏不開空調覺得也挺舒服,就經常忘了。”一句“習慣了”的背後,是蛟龍突擊隊隊員的艱苦付出。一名幹事說,自己是北方人,初到這裏不適應氣候,訓練量又大,每天要喝近10升水。


作爲海軍的一支部隊,蛟龍突擊隊與其他軍種的部隊有一個顯著區別:由於海軍的開放性,蛟龍突擊隊經常走出國門,執行任務的機會更多。“這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很多是隻在蛟龍突擊隊纔會有的。”一名蛟龍突擊隊隊員如是說道。


2010年11月2日,中國海軍第七批護航編隊起航,蛟龍突擊隊隊員的身影也在其中。


孫浩:“我們的淘汰率都在50%以上”


黝黑的面孔,結實的身材——如果忽略領章上的軍銜,單從外表看,很難把蛟龍突擊隊部隊長孫浩和他帶的兵區分開來。他說,這是常年在南海烈日下高強度訓練的標配。


孫浩出身教師家庭,但從小就愛好軍事,《艦船知識》《航空知識》《兵器知識》是他小時候常捧在手裏的課外書。“1990年,我代表江蘇省參加了全國青少年艦船知識比賽。1996年,我又參加了航天知識競賽,拿了二等獎,獎金5000多元,這在當時是很大一筆錢。”孫浩說,“另外,我老家那邊很多人蔘加過對越邊境自衛還擊戰。我有一個初中同學早早就入伍了,一出新兵連他就上了雲南前線,班裏7個人最後犧牲了4個。還有一個同學的哥哥,上世紀80年代也犧牲在老山前線。身邊的人和事,對我觸動很大,我很愛聽英雄的故事。”去年,孫浩見到了在1988年南海赤瓜礁海戰中負傷立功的楊志亮將軍。面對少時的偶像,孫浩說:“首長,您不認識我,但我早就認識您,知道您戰鬥的故事。”


懷着對軍營的嚮往,孫浩中學畢業後就入伍了,後來考上軍校,分配在北京工作。蛟龍突擊隊組建之初,孫浩主動請纓,從北京來到這裏。


《環球人物》記者到訪時正趕上每年的退伍季,一個多小時的採訪被電話數次打斷。“對於很多人來說,兩年意味着軍旅生涯的結束,但對蛟龍突擊隊而言,這纔剛剛開始。”孫浩說,“我們每年從全國徵兵,只不過在頭兩年這些人都是新兵。只有經過兩年曆練,各方面合格而且自己願意留下來的人,纔算真正開始了在蛟龍的生涯。”除了在新兵中培養,蛟龍突擊隊還會從其他部隊挑選願意加入的老兵,經過訓練、考覈後,合格的也能成爲蛟龍突擊隊的一員。“不論是從新兵開始培養,還是從其他部隊選拔成熟的兵源,我們的淘汰率都在50%以上。如果說軍隊是一把尖刀,我們就應該是刀尖。”孫浩形象地比喻道。


磨出刀尖不易,用孫浩的話說,這裏的訓練是“很折磨人的”。訓練量大自不必說,除了常規訓練,蛟龍突擊隊的訓練表上還有很多高危科目:跳傘、攀巖、爆破、戰鬥潛水……孫浩說:“好多人覺得美國海豹突擊隊如何如何,但我們的訓練標準一點不比他們低,甚至比他們還高。打個比方,我們游上1萬米是常事。”有一次演習,一名戰士落水,結果這名戰士硬是游到了實戰模擬中的“公海”海域,最後從“公海”折回岸邊。


蛟龍突擊隊所承擔的任務也不同於常規部隊。“常規部隊,包括海軍陸戰隊,是以大兵團的方式正面突擊,在火力掩護下與敵人作戰。我們是採用小規模部隊,躲過敵人的偵察監視,隱蔽地滲透到敵人後方執行任務,任務結束後不留下任何痕跡地撤回。這是我們和常規部隊的一大區別。”孫浩說。


蛟龍突擊隊部隊長孫浩(右一)帶隊訓練。


這些年來受影視作品的影響,公衆對蛟龍突擊隊的印象充滿了英雄主義色彩。對此,孫浩認爲:“我們講究內斂,即便你像英雄一樣立下赫赫戰功,也必須執行完任務後,戴上墨鏡默默地離開。如果你太高調,你的身份可能就暴露了,還怎麼執行任務。而且蛟龍突擊隊的成員還要知道,自己的成績是整個團隊支持的結果。所以平時訓練裏,我很注重培養團隊意識,《士兵突擊》裏的許三多隻能存在於熒屏上。”


如今,隨着中國國家利益和海軍戰略的向外延伸,蛟龍突擊隊走出去的機會越來越多。“亞丁灣護航編隊、和平方舟號上都有我們的身影,還有人在海外執行其他任務。我梳理了一下,除了南極,我們的足跡基本遍佈全世界。雖然我們還不能像海豹突擊隊那樣全球部署,但我們往外走的步伐很快。這是我們與陸軍、空軍同類型部隊的很大不同。”孫浩說。



龍茂長:“狙擊”朱日和


隨着慶祝中國人民解放軍建軍90週年閱兵的舉行,內蒙古朱日和訓練基地逐漸被人熟知。朱日和是大規模軍演的絕佳場所,成排的坦克、編隊的直升機、齊射的火炮構成了普通人對那裏的印象。潛伏在角落、悄無聲息的狙擊手,似乎與朱日和的畫風有些不搭。然而,龍茂長連長扛着自己心愛的狙擊槍,對《環球人物》記者說:“朱日和也是狙擊手的舞臺,蛟龍突擊隊曾在那裏贏下某次高規格比武的指令狙擊第一名。”


那次比武的項目很多,蛟龍突擊隊選派了100多人前往參賽。按照平日的特長,龍茂長被分在狙擊組。“每支部隊的狙擊組有6名正式隊員,比3種槍型,每種槍型兩個人。”龍茂長說,“總共比精確狙擊、狩獵狙擊、快速狙擊、指令狙擊和夜間狙擊5個項目。”


每支部隊都是根據訓練需要,自行尋找訓練場地。蛟龍突擊隊相中的訓練地點距離營地很遠,龍茂長和戰友經常當天出去訓練,第二天才能回來。由於是徒步前往訓練場地,他們會帶一些簡單的食品,晚上就住在沿途牧民廢棄的房子裏。有一次行軍途中遇到夜雨,龍茂長乾脆睡在了牧民廢棄的羊圈裏。龍茂長說,這些經歷對狙擊手很重要。“在常人眼中,狙擊手最後一槍打準了就行,其實這只是最基本的要求。狙擊手經常單獨執行任務,對體能、野外生存、僞裝、偵察能力要求很高。要想打好最後那一槍,前期的準備工作很關鍵。舉個簡單的例子,狙擊手打最後一槍之前可能要隱蔽幾個小時,趴着紋絲不動是常事。”


龍茂長在進行狙擊步槍射擊訓練。


到了正式比武那天,晚上8點,龍茂長揹着30多公斤重的裝備從營地出發,開始了15公里的夜間徒步隱蔽滲透。一路上,“敵人”在各個關口巡邏,一旦暴露就要在總成績裏被扣分。經過3個多小時的隱蔽滲透,龍茂長到達指定地點,開始構工僞裝。第二天清晨6點,龍茂長和戰友依次前往5個射擊地點,完成比賽。參賽隊伍是來自全軍的十幾支部隊,5個項目競爭都很激烈,龍茂長最終拿下了指令狙擊的第一名。“指令狙擊就是兩個狙擊手瞄準一個目標,同時開槍命中目標。真正執行狙擊任務必須一槍斃命,爲了防止一個人失手,需要兩個狙擊手同時向一個目標射擊,這就是‘雙保險’。”龍茂長說。當被問及比武時自己和搭檔同步率有多高時,龍茂長自信地說,只有用超高慢鏡頭回放錄像時才能看到兩把槍的子彈出膛稍有快慢,聽聲音只是發出一發子彈。


回憶起在朱日和比武的那段日子,龍茂長覺得最難的不是比賽本身,而是新型狙擊槍帶來的不確定性。龍茂長說:“比武時我用的槍型是當年新裝配部隊的,大家都不熟悉。比武結束前,參賽隊伍之間也不會相互交流。我們覺得自己在訓練中研究得很好,但不知道別的部隊是不是更好。這種感覺讓人壓力很大。”比武結束後,參賽的隊員終於能放鬆心情,交流各自的心得。龍茂長髮現,蛟龍突擊隊之所以能在新槍型上領先一步,是因爲細節做得更到位。“這把槍的有效射程是600米,我們從100米開始練,一直練到800米,每隔25米都會記錄一組數據——在特定的距離上,溫度、風速、風向、海拔對槍支的影響。在這一點上,我們做得更到位,所以成績更好。”


如今,龍茂長已是一名成熟的狙擊手,但他每週仍會堅持至少一次實彈訓練。“朱日和的成功只能說明過去,未來的路還長。你知道我現在最遺憾的是什麼嗎?當了連長以後,管隊伍、帶訓練的任務重了,能出去執行任務的機會少了。每次看到執行護航之類任務的戰友離開和回來,我都很羨慕他們。所以技術訓練不能松,等到哪天要我上的時候隨時能上。”



龔凱峯:“海盜的槍口離我不到1米”


在一心想執行實戰任務的龍茂長眼中,龔凱峯一定是幸運的:2017年4月,在亞丁灣執行護航任務時,龔凱峯登上了被海盜劫持的圖瓦盧籍OS35貨輪,救下了船員,並與荷槍實彈的海盜近距離對峙。


2016年12月17日,蛟龍突擊隊的排長龔凱峯跟隨中國海軍第二十五批護航編隊,從廣東湛江出發,踏上了前往亞丁灣的旅程。“我一直想出護航任務,但是出發前心情還是挺平靜的。畢竟我們在亞丁灣的護航早已常態化,之前每批編隊裏都有蛟龍的人,不是什麼新鮮事。”龔凱峯告訴《環球人物》記者。


護航的前4個月,就像龔凱峯所預料到的,很是平靜。龔凱峯說:“這些年,各國在亞丁灣護航的軍艦很多,對海盜的震懾力不小,海盜基本看到軍艦就逃了。有的海盜還會把槍扔進海里,或者用根繩子拴在船底,謊稱自己是漁民。說實在話,我從國內出發前也沒想到自己能遇見海盜。”


然而,2017年4月情況突然有了變化。4月7日,護航編隊做了日常的海上訓練。那天很平靜,沒有意外情況發生,但龔凱峯訓練時還是和戰友說“好好練,別看這麼久沒事,說不定哪天事就來了”。結果,第二天就有事發生。“4月8日下午5點,我們接到通報,一艘中國香港貨輪被七八艘海盜船追擊。我就和另一名戰友駕駛着直升機,趕去驅離海盜。”龔凱峯迴憶道。海盜見了武裝直升機,掉頭就散了,貨輪安全離開。龔凱峯迴到艦上,剛下飛機就聽到一個更大的消息:圖瓦盧籍OS35貨輪被海盜劫持了,距他們只有100多海里,部隊立刻進行一級反海盜部署,準備武裝營救。


龔凱峯精神更足了:“終於有活幹了!”


午夜12點左右,中國軍艦來到了離被劫貨輪3海里的海域,附近還有聞訊趕來的美國、意大利、印度等國軍艦。由於離被劫貨輪最近,中國軍艦向其他國家的軍艦發出了“即將執行任務,請回避”的通告。“海盜在船上縱了火,我們離很遠都能看到火光。OS35的船員躲進了安全艙,把自己鎖了起來,防止海盜進來。我們收到了船員的求救消息,但他們也不清楚船上到底什麼情況。考慮到船員暫時沒有危險,我們決定等天微亮之後再登船,以確保安全。”龔凱峯說道。


清晨6點23分,龔凱峯和戰友登船。他們的首要任務是保證船員安全,登船後先到安全艙接到了船員,然後開始搜索船上是否還有海盜。龔凱峯就是搜索隊的成員之一。在船員帶領下,龔凱峯搜索了各個艙室、通風管等處,均未發現海盜。龔凱峯說:“最後到了貨輪上的救生艇。救生艇的門是一個自然垂下的簾子,我踢開簾子的瞬間看到裏面有人,而且端着槍正對着門外,離我不到1米。”龔凱峯說,他下意識地向後跳了一步,簾子也落了下去,喊道:“Hands up!No harms!(舉起手來,繳槍不殺)”同時,他迅速故意退下了已經上膛的子彈,又另外上了一顆子彈,目的是讓海盜聽見子彈上膛的聲音。


一時間,船上寂靜無聲。“對峙的時間其實不長,可能也就一分鐘,但感覺過了很久。”龔凱峯迴憶道。過了一會,門簾開了,從裏面扔出了3支上了膛的AK-47衝鋒槍,然後3個海盜雙手上舉走了出來。龔凱峯和戰友們一擁而上,將海盜按在地上,用紮帶綁住他們的手。經過詢問和後續的搜索,確認留在船上的海盜只有這3人,船隻已經安全。這是迄今中國海軍在亞丁灣護航以來,首次也是唯一一次抓獲海盜。


龔凱峯與獲救的OS35貨輪船員合影。


OS35貨輪的19名船員都是敘利亞人,得知自己獲救之後非常激動。一切安頓妥當之後,中國護航軍艦靠近貨船,準備將海盜押上軍艦。正在這時,船員的一個舉動讓龔凱峯終生難忘:他們找來一面中國國旗拿在手裏,當海盜被押走時,站在船頭用並不熟練的英語喊了一句“謝謝你,中國”,有人眼裏泛起了淚花。


“回想起來,當時海盜情緒肯定很緊張,手就放在扳機上,萬一開了槍誰也不知道是什麼後果。不過,那會兒什麼也顧不上想,就是死盯着救生艇的門。”龔凱峯笑着說。



何龍:“整個課程淘汰率高達87%”


2002年,隨着電影《衝出亞馬遜》走紅,位於委內瑞拉的特種兵訓練中心——“獵人學校”被國人熟知。當時,何龍還是一名中學生,看過電影后便對那所萬里之外的學校充滿嚮往。在少時熱情的驅使下,何龍從軍校畢業後推掉了上潛艇、做技術的機會,寫了份報告一心想去蛟龍突擊隊。最終,他如願以償。


作爲和外軍交流的橋樑,解放軍每年會選拔優秀人才,送到“獵人學校”學習。何龍聽了從“獵人學校”歸來的戰友講的故事,不僅沒被近乎虐待的恐怖課程嚇到,反而更覺興奮。2015年,他的機會來了。當年3月,部隊選派幹部前往“獵人學校”的通知下來,何龍第一個交了申請。經過一年的選拔和語言學習,2016年3月,何龍到了“獵人學校”,圓了多年的夢想。


剛到校門口,嚴苛的教官便令何龍印象深刻:全副武裝,臉上塗着迷彩,目光裏透着兇狠。教官一上來就把學員帶的箱子踢翻,檢查一番後,行李扔了一地,限一分鐘收拾好。何龍說,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經此情形心裏還是“很不爽”。


入學以後,首先等待何龍的魔鬼訓練是63天的“地獄周”。“先練體能,量上得很快。中國軍人平時訓練量就大,這倒無所謂。主要是教官想着法子折磨你。”何龍說。比如,日常項目澆涼水。每天午夜,結束了一天高強度訓練的學員被拉到飛機跑道的風口,教官用冰涼的山泉水把每個學員澆透,任由午夜的冷風吹乾。如果教官心情好,待水風乾後學員可以回去睡一兩個小時,凌晨4點起牀升旗,開始第二天的課程。


學校的早飯就是一小塊玉米餅,外加一杯兌了水的檸檬汁,偶爾有點捲心菜葉子。上課期間,如果教官覺得有人困了,就會把全體學員趕進一間小屋子吸瓦斯,醒醒神。何龍說:“吸瓦斯的時間是5分鐘,普通人聞到那個味5秒鐘就受不了了。”作爲海軍,平時練過長時間閉氣,何龍本以爲能好過些。但有一次,教官戴着防毒面具進到瓦斯室,一拳打在正閉氣的何龍肚子上。“捱了這一拳,我猛吸了一口氣。那一瞬間真是生不如死的感覺,呼不出也吸不進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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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獄周”期間,何龍經歷了一場五天四夜的野外生存訓練,用他的話說,“是這輩子最難受的日子”。學員7人一組,被扔在一座水庫中的小島上,島上熱帶雨林密佈。每個學員身上只有一把砍刀、幾根火柴、一個魚鉤,連腰帶和鞋帶都被收走。何龍本以爲熱帶雨林動物很多,可到了島上連一隻鳥的影子都看不到。“島的周圍都是水葫蘆,大魚遊不過來,配發的魚鉤偏偏很大,小魚很難釣上。實在餓得受不了,我們就抓螞蟻喫,喫了不知道多少隻,但肚子裏依然空空的。一天晚上,有個戰友突然大叫了一聲‘有蛇’。我聽到之後興奮地衝了過去,心想終於有喫的了。只見一條紅黑黃三色相間的小毒蛇,我們拿樹枝按住,一刀砍了,烤着喫。因爲蛇太小,一不留神就烤焦了。”何龍說道,“那幾天,7個人總共喫了兩條小蛇,幾條小魚,還有數不清的螞蟻。”由於水庫的水質太差,喝水也成問題,遇到下雨,何龍就用衣服接雨水。“接到衣服裏的水很混,看了喝不下去。到了晚上渴得受不了,又用衣服接了雨水。眼不見爲淨,趁着天黑看不到,一口喝了。”


“地獄周”期間,大約有1/3的人選擇了放棄。但放棄的念頭從來沒出現在何龍的腦子裏。實在難受時,他就自己抽耳光,咬自己,心裏不停地默唸“冷靜、堅持”。“‘獵人學校’是我多年來的夢想。入學之前,中國駐委內瑞拉大使館的武官給我們開動員會,讓每個人說說想法。我當時說:‘即使死在那裏,我也絕不放棄。’”在“獵人學校”期間,何龍發現“死”字絕非嘴上說說而已。訓練期間,有兩名委內瑞拉學員因爲餓得受不了,就去叢林找了生木薯喫,結果食物中毒身亡。還有一名委內瑞拉學員長時間睡眠不足,精神恍惚,在山間行軍時徑直掉下了懸崖。後來,這名學員被發現時只剩下一堆白骨,當地人說是被野獸喫了。何龍那一期學員有15名中國軍人、48名委內瑞拉軍人。3人死亡意味着死亡率達到了4.76%。


何龍在委內瑞拉“獵人學校”期間進行了多項嚴格的訓練。


“地獄周”過後,學員稍微好過一點,但課程本身的壓力隨之而來。“潛水、狙擊、反恐……各門課程按時間依次安排,學完一科就要考覈。150多個科目,中途有任何一科不合格,立刻就會失去畢業的機會,沒有補考。”何龍說道。2017年初,所有課程結束,只有6名中國軍人和2名委內瑞拉軍人順利畢業——整個課程淘汰率高達87%。


作爲中國軍人裏唯一的優秀學員,何龍獲得了委內瑞拉軍方頒發的“獵人勳章”。勳章後面是一根針,教官直接拍在畢業學員的胸口上,扎進肉裏,被視爲“帶血的榮譽”。當被問及在“獵人學校”期間最難忘的事時,何龍想了想說道:“畢業時,原本兇狠、嚴苛的教官變得像學員們的兄弟一樣。有個教官端着滿滿一杯朗姆酒說:‘你們中國軍人很不錯,弄得我都想去中國看看了。’那一天,我喝醉了。”



2017年2月,結束了在“獵人學校”的生活,何龍回到雲南老家。“父親到火車站接站卻沒認出我。我走到跟前,拍了拍父親,他才認出我來。”何龍說,“我走之前只說去國外留學,沒告訴他我去的是‘獵人學校’,怕他擔心。父親知道以後表情很複雜,心疼和驕傲都有吧。”


在蛟龍突擊隊採訪的幾天裏,“興趣”“喜歡”是《環球人物》記者最常聽到的兩個詞。“有人把我們這裏想象得很浪漫,其實不是。你們也看到了,我們的訓練是嚴格、甚至嚴酷的,生活也比較單調。能留下的人都有一腔熱血,願意把青春獻給祖國、獻給部隊。我們常說,來蛟龍就是心甘情願地‘自討苦喫’。”孫浩說道。


“丹心利劍,機智勇敢。這是蛟龍突擊隊的精神,也是每一位隊員的靈魂。”孫浩的這句話,一直縈繞在《環球人物》記者耳旁。


作者:《環球人物》記者  李靜濤  呂鴻  陳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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